死亡的颜色
         你们想知道死亡的秘密。
         但除非在生命的心中,你们能在哪里找到它呢?
——纪伯伦
         可能是受黑夜的蛊惑,绝大多数人认为死亡是黑色的。在 中国人的意识中,死亡是悲剧的极致,可怖,可怕,是深不见 底的深渊。
         有哲学家说过,人的生存就是一个向着死亡的存在,因为 我们的生命必然会有一个终结……然而,我觉得真正的问题不 在这里,面对死亡最大的担心并不在于死亡本身,而是在于其 恐怖传闻和它的不可预见性。生与死,是人一生最大和最起码 的两件事情,但没有人能够真实而准确地描述它们的过程,前 者是还没有记忆,后者是突然丧失了记忆。
         谁都知道人必有一死。死是发生在每个人生命尾部必然的 普通事件,它普通得有点无奈。但我们这个民族不愿意谈论死 亡,即使面对一位奄奄一息的终老之人,也大多是惯常的安 慰,把了然于胸的死亡遮盖起来。一位作家说:人们在日常生 活中常常忘记死亡的存在。人类对于死的认识,一般缘于他人 或者动物的死亡,是以外部经验为依据而进行的逻辑推理,而 不是来自身体内部的本能认识。
         唐山大地震中有很多徘徊于生死之间、死而复生的人,但 我只听到一位诗人津津有味地谈到过死亡,他甚至说他清楚地看见了死亡的颜 色·····
曾经濒临死亡的人都看见过它的颜色
            “没有恐惧,有 的只是沁入骨髓的 冷嗖嗖的遗憾。我 还年轻,觉得很可 惜,我还没活够。 很无奈,像是一件 什么东西不可挽回 地摔碎了似的。开 始回想,想自己经 历过的事。一幅幅 图画或场景蒙太奇 一样叠加起来、闪过。薄薄的、静态的、很清晰的画面依次飘 来飘去……真的就这样完结了吗?在意识的底部,还在问,一 遍又一遍。仿佛期待着能有一个否定的回答。面对绝境,人是 多么的眷恋人生啊。想生存,想生活下去。不是哀求,只是 想,冷静地向往,怀着浸透遗憾的疑问,怀着浸透遗憾的无 奈”。
            “首先丧失的是时间感,在一个凝止的世界,时间也凝止 了,不存在了。接着是意识的弥散,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忘掉 自己的边界,不再想着自己的肢体、头脑和心灵。好像自己正 在渐渐溶解,在渐渐向周围的石头中渗透,在渐渐与无机世界 掺合。而且似乎感官休憩了,没有痛觉,意识和感觉统一起 来。意识就是一切,意识是一种单独的存在。它在渐渐解放, 弥漫、扩大、飘扬……”
            “最后,一定是在生命绝望的极限处,在视觉性的意识空 间,岀现了一片极为柔和、静谧、缥缈的蔚蓝色。一种淡蓝, 很均匀,有些小点点,很浑厚,犹如我看惯了的机械图纸底色上的那种蔚蓝。这种蔚蓝,给人一种要向它皈依认同的坦平、 和悦的心境。这种蔚蓝,无边无际意味着无限和寂灭。我想, 那一定是死亡的颜色吧。我似乎知道,我已滑过一种境地的边 缘了。当然,很感谢上帝,感谢它为我设计的命运。一定是出 于对我的怜悯,它又把我从生命的终极拉了回来。当然,也得 感谢死神,一定是出于对我的怜悯:它拒绝接纳我”。
            “我听到地面上,大叔大婶在喊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从 那种吞噬我的蔚蓝色中挣脱岀来。又有了希望,于是我喊叫、 挣扎。我得救了。回到地面,回到现实世界,瞅着黯淡晨光中 的一片废墟,瞅着细雨霏霏的灰色天空,瓦砾堆中的那片蔚蓝 顿时消散了”。
            “死亡,是个不会有主述资料的话题。如果一个人真的死 了,那他(她)就再也无法讲述他(她)对死亡的感受与体验了。 因此,当科学家还不能通过仪器直接记录和再现意识、心灵和 灵魂的活动时,人在生死转化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和心理状况就 将永远是个谜。据说,国外一些专门研究死亡的学者,釆访过 许多从死亡线上回来的人,记录了他们的回忆,并编成了一本 书。我没见过这本书,不知道他们所感受到的死亡是什么颜 色。但残酷的唐山大地震,却给了我这样一次无限地接近死 亡、又终究没有越过界限,并最后携带生命返回人世的经验。 这经验告诉我:'死亡’是蔚蓝色的”。
            我相信诗人见到的那种蔚蓝,蓝中有淡淡的白,浅浅的紫 (艾青也在《大堰河,我的保姆》中写到过“紫色的灵魂”)我在 飞机上见过高处的那种澄澈的蓝。那里应该是灵魂的居所,我 相信那里有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天堂,我祈愿在那场灾难中无辜 罹难的24万同胞在另一个蓝色的城市中各得其所。
 
扫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