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水滨,树密草深,夏秋时候蚂蚱一群群飞落。这时候, 孩子们常去逮蚂蚱。他们趟着草棵子,用柳条秫秸胡乱甩打,就 有一只只蚂蚱从脚下飞起。盯着它们落下,悄悄靠近,用手去捂 或拿衣服扑打,总会捉到几只。逮到蚂蚱,随手揪起一节柔韧的 茅草,穿过蚂蚱脖子上的硬壳,一会儿功夫就会穿得一串。
逮得最多的是一种青蚂蚱,个头不大,比较笨拙,三捂两捂 就成了囊中之物。还有灰头土脸的土蚂蚱,油光泛绿的油蚂蚱, 肢节细长,体大肥硕,一蹦多远的“担担钩”,一飞冲天的“疙 瘩节”……最让人心动的是一种翅膀粉红的蚂蚱,它个头较大, 平时很少见到,只有在麦子成熟的时候,才能见到它们从麦垅里 飞起,翅膀扇动着“哗—— 哗”作响。这只刚刚落下,又一只飞 了起来,在麦田里走过,那“哗—— 哗”的飞翔声此伏彼起,就 像有人轻轻地然而急速地敲打着竹板。待你奔向它下落的地方, 却怎么也找不到。正当你东张西望之时,冷不防,眼前又有一只 从麦垅间飞了起来。若离得近,就会看到它颤动的翅膀像跳动的 火焰,这是最美丽的蚂蚱了。这种蚂蚱听到拍手的声音就会寻声 而至。也许是这拍掌的声音与它们飞翔的声音有点相近吧。拍着 拍着,就有一只红蚂蚱飞过来,飞得近了,又急速逃掉。可惜, 我从没有捉到过一只这种红蚂蚱。麦子割完了,这种蚂蚱就很少 见到了。人说,这美丽的红蚂蚱叫“八蹦”。
小时候捉来蚂蚱,一般都喂了鸡。油蚂蚱和担担钩就在火上 烧熟了吃,或是用干锅炝着吃。热锅洒上盐水,呼地冒出一片白 烟,蚂蚱在锅里沸腾着,瞬间就成了蚂蚱干,掐去翅膀后从脖子那里揪断, 连肠子一起揪出来扔掉, 就可以吃了。若在锅里炸, “担 担钩”的肚子瞬间就臌胀得伸出老长,炸得通体焦黄。草泊附近 的稻田里油蚂蚱体大肉肥,人们用网去兜,用灯光诱捕,一次能 捕数斤。这种油蚂蚱过油一炸,味道更是诱人。
蚂蚱给童年带来过小小的快乐,也留下过铺天盖地的记忆。 听说有个地方互助组刚成立那年,村里人下地,发现一条小河边 起了蚂蚱,一群一群地爬来窜去,密密的像糊着一层黑苍蝇。村 公所得知后,动员群众,在河边挖了一道长沟,然后沿着地垅连 打带赶,把蚂蚱轰进沟里,用土埋上。后来,没死的蚂蚱长出了 翅膀,又成了灾。有的村子将一大条子苇泊拦在地头,草箔中间 挖坑埋缸,人们将蚂蚱赶上苇箔,再敲打进缸里,而后撒石灰, 点火烧。
我和铺天盖地的蚂蚱的“零接触”是初中二年级时候。那年 草泊闹蝗灾,接到命令,我们全校师生前往扑打。每人事先准备 下一根木棍, 木棍一头绑上一只旧鞋底, 这就是我们灭蝗的家什。 那天不知走了多少时间,直走得脚掌发木,才走到草泊。因为天 旱, 苇草稀疏, 地皮暄着一层浮土。举目所视, 在稀疏的苇草间, 几乎到处都是土灰色的蚂蚱。人走到跟前,一片片地惊起。它们 翅膀还没长全,飞不起来,只是急惶惶地向远处蹦跳。我们举着 大鞋底拍子左扑右打,只听噗噗作响,一阵扫荡,不知多少蚂蚱 死于拍下。但草泊辽远,蚂蚱密集,任百十个学生倾力扑打也无 济于事。好像那蚂蚱越打越多,打死一只,轰起一群,马上又飞 来一片,最后连我们身上也成了蚂蚱的落脚之处。当我们拖着沉 重的双腿走到学校的时候, 每个人都疲累已极, 说话都没了力气。 后来, 听说上边派来“安二”飞机到草泊洒药, 才算控制了灾情。
幸好,那次草泊蝗灾发现得早,又赖飞机灭蝗,才没有殃及 农田。而对瘟疫般的蝗虫,唯有捕杀,再无逮捉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