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混沌的, 夜晚的使者是蝙蝠。因其昼伏夜出, 行踪诡密, 一直被视为神秘之物。于是,就有了来去无踪的蝙蝠侠,也有吸 血蝙蝠一类,被写进小说,走上屏幕。
很久以来,人们错误地认为,蝙蝠与老鼠同类,蝙蝠是老鼠 吃了盐变的。老鼠可恶,殃及蝙蝠,因此人们对蝙蝠也一直怀有 偏见。它似鼠非鼠的长相,也是不招人喜欢的原因。古代典籍, 有许多赞美鸟的诗赋,如《鹏鸟赋》《鹦鹉赋》等,对高翔的鸟 们不乏赞美之辞,唯对蝙蝠,很难找到几句好话,对蝙蝠的厌恶 之情在曹植的《蝙蝠赋》中更有极为详尽的表现。古代有一则寓 言式的“杂语”,说凤凰寿诞百鸟朝贺,而惟独蝙蝠不到,凤责 之曰: “你居我之下,为何不来朝贺? ”蝙蝠说: “我有足,属 于兽类, 用不着向凤凰贺寿。”一日, 麒麟生诞, 蝙蝠照样未去, 麒麟也责怪它。蝙蝠又说:“我有翅膀, 属于鸟类, 为何要去贺你?” 麟凤相会,谈及此事互相慨叹说: “如今世凤日下,偏生此等不 禽不兽之徒,真个无奈它何。”(《笑府》)
但国人又是聪明的,既使毒如蛇蝎,也自有用场,自古以来 对蝙蝠的偏见与厌恶也并未使人放弃其药用价值。《抱朴子》说“千 岁蝙蝠, 色如白雪, 集则倒悬, 脑重故也。此物得而阴干末服之, 令人寿万岁。”这些缥渺玄远的记述,不知让多少渴望得道成仙 者深入高山峡谷, 遍寻“色如白雪”的蝙蝠。倒是中草药讲究实际。 《吴氏本草》说, “蝙蝠立夏后阴干, 治目冥, 令人夜视有光。” 在乡下, 蝙蝠入药治病也有偏方传下。如, 将蝙蝠去头、脏、翅、 爪在阴阳瓦上焙干, 碾成粉末, 可治气管炎, 又说蝙蝠屎可治眼病。
也许村里人有这样用过的,但不见下文。
我却一直没有逮过一只蝙蝠。只是和村子里许多孩子那样, 将夏天傍晚在黑暗边缘飞来飞去的蝙蝠视为游戏的伙伴。见有蝙 蝠从头顶飞过, 就脱下鞋朝上扔去。大概蝙蝠以为那是好玩的东西, 倏忽间就朝它飞来,并随之一同坠下。鞋子块要落地之时,它便 急速上飞,三拐两拐,消失在夜幕中。
其貌猥琐的蝙蝠在民俗世界里却极为风光。因其名字中的一 个字与“福”谐音, 和吉祥沾上了边, 这种通身黝黑如鼠的家伙, 就居然成为一种吉祥图案,被广泛应用。因为民间向往的福,虽 为富贵、长寿、平安之意,但它又是抽象的,在图案中,只好用 蝠来表示。因此蝙蝠图案便堂而皇之走入剪纸、年画,两只或五 只蝙蝠组合在一起,就形成双福和五福图案。人们又挖空心思地 把它和别的什么东西联系在一起,又形成许多祥瑞图案。如将蝙 蝠和古钱放在一起,就是“福在眼前”,海水中立一寿石,空中 飞来几只蝙蝠, 就是“寿山福海”。这些题材, 常见在旧日年画中。
我们不能不为汉字的奇妙所折服,一种令人生厌的东西,一 经谐音点化,便祥云飞舞,美好无限。
但尽管如此, 在实际生活中, 人们对蝙蝠还是喜欢不上来—— 它只不过是一个民俗符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