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 / 天空 / 没有鸟，鸟笼 / 有鸟 / 没有天空”。这是作 家李耕的诗句。诗写得好，可惜是鸟的挽歌。在故乡的田野上、 天空中， 已看不到多少鸟了， 甚至很少读到寄情于鸟的优美诗句了。

          呀呀学语时，母亲教我的第一首诗就是“春眠不觉晓，处处 闻啼鸟”。窗外的鸟鸣和灼灼桃花，曾是一个孩子对春天最初的 感受。国文先生摇头吟哦的“落霞与孤鹜齐飞”和小学课本里“一 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的雁阵，至今仍如 童话般美丽。

          我总觉得那些让人心动的诗句，融进了先贤们与自然相通的 灵性。《诗经》开篇就是“关关睢鸠”，以感情专一的水鸟比喻 青年男女真挚的爱恋，以鸟开托物言志的先河。中国古典文学史 上最长的叙事诗《焦仲卿妻》，开头结尾均以比翼双飞的鸟为象 征， 将一个缠绵绯恻的爱情悲剧铺陈得凄婉动人。“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千年咏叹，不知感动了多少人。“精卫衔微木， 将以填沧海”，  《山海经》中一个古老传说，一经诗人点化，小 小的精卫鸟便有了永久的魅力。“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笔下的鸟， 更是浪漫奇伟， 开启了通往洪荒宇宙的想象力……

          鸟的飞翔，鸟的歌唱，鸟的高洁，就这样汇入我们民族的理 想和愿望。那么多鸟在浩浩诗海中自由飞翔，或衔春而来，给人 以生命的启悟；或背负苍天， 使你得到灵魂的提升；或幽谷浅唱， 将你带入明净无暇的天国。你看，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 日日来”，春之明丽，皆因有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 九万里”，大鹏飞天，简直吞吐宇宙；  “月落乌啼霜满天”，鸟 鸣月夜，更显宁静辽远；  “恨别鸟惊心”，鸟叫而心惊，可见幽愤之深……

          鸟漫漫自远古飞来，这天地间的灵异之物，给我们这个诗歌 大国以灵慧，以感动。如果没有鸟的飞翔漫舞，和随之而来的比 兴和寄托，自古以来，多少诗篇将黯然失色。

          如今，许多鸟已离我们而去了，即使在荒远的草泊、海边， 也很少见到“落日无风雁自斜”、“两个黄鹂鸣翠柳”的情景了。 而在城市上空，则更难看到飞翔的鸟，甚至连蝴蝶、蜻蜓这样会 飞的昆虫也已少而又少了。对那些美好的景象，这一代孩子们， 只能从那些诗句中望文生义，已很难激起美感愉悦和心灵共鸣。

少了鸟， 即使春天， 也是荒凉的。真个是“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了。“千山鸟飞绝”之日， 就是“万径人迹灭” 之时，如果真到了那种境地，失去的又岂止是唐风宋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