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是我们的故乡，也是许多鸟类的家园，它们在那里嬉戏 觅食，落脚筑巢，生儿育女。屋檐上的缝隙是麻雀筑巢的地方， 麻雀们在那里进进出出、跳上跳上时，扑簌簌的翅膀搧动声，落 到院子里且吃且舞的唧喳声， 给一个个农家小院平添了几分生气。 屋檐上的遮雨处，还有中间屋的屋顶，则属于燕子。每年春天， 南来的燕子就在那里衔泥筑巢，整个村庄都看得见它们忙忙碌碌 的身影，不久，人们就听到燕巢里的呢喃之语。这些可爱的鸟儿 与人们为伴， 一直到秋风肃杀之时。喜鹊在高树上筑巢。每年四月， 杨树毛茸茸的紫穗铺出满地春意，柳絮轻轻飘飞时，喜鹊们就忙 着在树上的枝柯间架起一个个巢，不久，树上的小巢就明显地热 闹起来。再以后，绿叶间飞进飞出的身影也明显增多。在高树上 筑巢的还有斑鸠。这种鸽子般的鸟羽毛灰褐， 没有长喙高足，“咕咕” 的叫声也不甚动听， 它的巢也较喜鹊的巢简单， 仅用几十根树枝， 横竖搭置成一个浅而简陋的窝。啄木鸟啄木为屋， 将坚硬的树干， 生生啄出个深洞来。百灵鸟和鹌鹑在田垄里拱土成巢，从麦田走 过，总能见到它们惶惶飞起，沿着麦垄向前低飞。水沼之地聚集 着众多的水鸟，从早到晚，喧闹不绝，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芦乍 们用几片苇叶巧妙织成的巢， 悬浮于芦苇与水面之间， 有风吹来， 轻轻晃动。苇塘深处是野鸭筑巢的地方，人迹罕至的丛深密草， 是它们理想的家……
那时， 乡村的天空、大地和水上， 到处都是鸟类筑巢的地方。 长期以来，人们对这些邻居还算宽容。比如，麻雀在檐子里钻来 钻去，将屋顶弄得一塌糊涂，人们也都任其来去，直到千疮百孔之时，才用泥抹一抹。只有淘气的孩子上房掏过麻雀，或用弹弓 击落几只， 留下几个惨烈的镜头， 但毕境对庞大的鸟群无伤大碍， 鸟儿们依然成群结队，在乡间繁闹或僻静之处筑巢。
现在不是这样了。燕雀们赖以筑巢的那些屋舍早已不见了， 代之而起的是铁筒似的钢筋水泥建筑，从上到下又用水泥、瓷砖 弄得严严实实，又将门窗封闭得水泄不通，麻雀们无处容身，燕 子也飞不进来了—— 既使飞得进来，又有几家装修一新的屋舍肯 让它们借居呢！人们说这些年燕子是明显地少了，也许是前年南 方大雪冻死不少， 也许是生态恶化的原因。但我觉得， 我们这里(恐 怕还有我没有到过的北方广大地区)已经容不得这些鸟儿了，无 处棲身的燕子还来这里干什么呢？这怕是最根本的原因吧。记得 村里碾房里年年都有燕子来搭窝。电机带动的小缸磨将碾房彻底 抛弃并被一举拆除时，燕子们曾在磨房空址上空许久盘旋，一次 次飞下， 再也找不到那记忆的草堂， 再也找不到栖息多年的旧巢， 连附近落脚的那棵椿树也没有了，只得凄惨地飞走了。
但一些鸟儿生命力之顽强， 还是出乎人们的想象， 特别是麻雀， 对人类不计前嫌(我们都应为过去强加给麻雀的冤假错案内疚) ， 又生命力极强，当身居闹市的人们很难见到别的鸟类之时，唯有 麻雀时时来看看被囚禁于钢筋水泥中的人们，还有零零星星的燕 子，长途飞翔来到这里，在草萍上低飞着。
望着这些来看望人们的鸟儿，我不止一次地想，如今它们都 在哪里筑巢呢？这些小小的精灵们晚上又到哪里棲息呢？我看到 过挂在墙上的破电表箱子里、楼房外墙废弃的管洞里，有麻雀出 入， 莫非它们在那里搭窝？麻雀是土著， 注定要与人们长相厮守， 总会找到棲身之地吧。燕子的命运就令人悲观了。有人看见，今 天春天， 一只燕子飞进一居民楼的楼门里， 在窄窄的楼梯间盘旋， 想是寻找筑巢的地方，但几次飞进飞出，还是飞走了，那个人们 匆匆进出的通道，实在容不得它们。我不知道那些在草萍上飞绕 的燕子啊，千里迢迢从南方飞来，在哪里安身，没了窝，肚里的 蛋在哪里下呢？没有了立足之地，它们明年还会来吗？
地里的麦子还在一年年的回黄返绿，为百灵、鹌鹑们篷起天然屏障，但不知那些鸟儿，还在垄间的松土里做窝吗？许多年没 有从麦垄里走过了，怕是也很难看到它们了。还有那“咕咕”的 叫声早已久违了，村里村外许多搭过斑鸠窝的大树都没有了，退 耕还林的杨树还小，除了适应性极强又不挑剔的喜鹊，斑鸠对那 些树是很少光顾的。今年四月底，我坐火车到石家庄，看到铁路 沿线那些并不高大的杨树上， 喜鹊窝一个接一个， 最多的一棵树上， 竟搭着六个窝，一只只喜鹊在车窗外飞掠而过，只是一只飞翔的 斑鸠也未见到。还有啄木鸟一年也难得见到一只了。至于芦乍和 野鸭们，随着一个个坑塘的消失也消失了踪影。
古代，人类是与鸟兽为伍的。那时洞处穴居，也叫巢的。 有巢氏不就是发明人类所居之所的老祖宗吗。那时人类的巢并不 影响鸟巢的存在。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人巢也容得下鸟巢的。 2008 年北京奥运会的主场馆叫鸟巢，全世界都为之喝彩。可是， 那不是为鸟搭建的。我想，如果城市乡村，真的为鸟儿筑巢做点 有益的事，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