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鬼, 就想起小时候听来的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 比如“鬼打墙”。说是有人走夜路,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前后左 右全是灰濛濛一片, 不仅杂草缠脚, 沟坎暗布, 还不时有巨石挡路。 抬头望望天空,满天星斗好象都在不怀好意地眨着眼,一切从来 没有这样怪异过。于是心里开始发毛,索性坐下来吸上一支烟, 谁料随手一摸, 身旁竟是一块墓碑。这时, 方知已迷失在坟地里, 不禁汗毛倒竖,冷汗淋漓……第二天人们发现,那片坟场的草都 被踩平了。
还有村头小庙里的大鬼、小鬼、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或举 着勾魂牌,或拎着捆人索,一个个面目狰狞。这许多鬼魅被讲故 事的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创造着,又堂皇进入文学殿堂,从汉 晋传奇到明清小说, 林林总总, 鬼怪狐魅自成故事一宗, 影响深远。
谈鬼论狐的经典之作当属《聊斋志异》,其人物(包括鬼狐 幻化的)形象之生动,情节之离奇,语言之工丽简练,凡看过此 书的人无不印象深刻。其中不少篇章被搬上屏幕,受人称道。乡 间又称聊斋为鬼狐传,许多鬼故事都说是鬼狐传里的。过去乡村 看过《聊斋》的人不多,但都知道那是一本专讲鬼狐的书,且把 许多故事都归宗于此。比如,我小时候听母亲讲过一个故事:说 是某生夜遇一妇人,娶之为妻,村人皆以为妖,某生终不信。一 日,妇回娘家,与生恋恋而别。过了几天,不见妇归,他即按妇 人所言地址去找,于濛濛夜色中寻至一片青堂瓦舍,见幽幽灯火 中妇正与众女子说笑。见生至, 呼之入室, 并一一介绍其它女子。 夜里妇与生别居一室。缱绻之间,生不不慎打翻油灯,火星溅到床上, 那妇人竟被点燃, 忽忽烧将起来, 生忙扑救, 但为时已晚, 结果只剩下几节烧糊的玉米秸,原来那妇人是一个纸人。
当时母亲说,这故事就是鬼狐传里的,是听我姥爷讲的,看 来有年头了。多年以后,我买了一本《聊斋》,翻了翻,好象没 见到这个故事。
还有一本《阅微草堂笔记》, 是又一部鬼狐故事的经典巨著, 作者纪晓岚,是看过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后慕其名买的。 这书不同于《聊斋》那种对人物、情节及细微情态的细致描绘, 而是采取街谈巷议、道听途说的纪实方法,讲见闻、叙故事,记 异史。这种第一人称的写法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睡前不敢看, 怕做恶梦。
这类小说已不是单纯的恐怖故事, 往往借谈狐说鬼, 惩恶扬善, 揭露封建社会的黑暗,也充斥着因果报应等迷信思想。纪晓岚的 书文人气质浓厚,乡间少有所闻。
正如毛主席所言, 凡事都可一分为二。鬼故事自打流传之日, 便有不怕鬼的故事对应而生,前者宣传因果报应,后者充满斗争 精神。1962 年我参加高考的两个作文题, 一个是记叙文《雨后》, 一个是论说文《论不怕鬼》。时值三年困难时期, 国家内忧外困, 因而国家激励人们以不怕鬼的精神气势,战胜修正主义和自然灾 害,自力更生,渡过难关。我想,这就是出《论不怕鬼》这个文 题的初衷吧。
这种不怕鬼、与鬼斗争的传统在民间和鬼故事一样悠久。丰 南唐坊一带的篓子灯会,就洋溢着这种战胜鬼神的乐观精神。
传说每年正月十五,阴间的大鬼小鬼就纠集一起,到人间兴 妖作怪, 谓之“闹鬼会”。当地乡民便举办篓子灯会, 驱逐妖孽。 篓子灯,以苇作篓,倒扣,糊纸,上绘牛头马面诸鬼怪,篓中放 置蜡烛底座后,将篓固定在柳条筐底上。然后在篓、筐上下贴纸 条,挂铜串铃,是为“鬼灯”。另以较大苇篓,饰以钟馗模样, 固定在倒置的椅子上, 是为“判官灯”。鬼灯数量按灯会规模而定, 判官灯只做一个。另用彩纸做莲花元宝灯若干, 中间放浸油灯捻。
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傍晚时分,篓子灯会热闹开场。
在喧天的锣鼓中,表演者头顶内燃红烛的篓子灯,表演于街头。 在会头率领下,众“鬼灯”紧随之, “判官灯”则殿后(寓判官 押鬼) ,走街串巷,随锣鼓节奏变化,变换跨、垫、跺等舞步, 并视场地大小变换队形。是时,家家门挂红灯,门口摆桌案,备 鞭炮茶点, 举家观灯。灯会队列经过时, 家家挑鞭放炮, 崩鬼祈安。 其中两个滑稽鬼, 在所经门前各放一盏莲花元宝灯, 灯会一路走过, 街上一串灯火。元宝灯寓意家家发财生福。
灯会队列在宽敞处撂场时,表演者各显技艺。只见鼓槌高举 重敲,锣鼓在头顶、背后上下翻飞,众“鬼”闪转腾挪,上窜下 跳, “判官”左摇右晃, 盔翅抖颤, 围观者点着鞭炮扔诸场内…… 一时锣鼓齐鸣, 鞭炮大作, 狂欢尽舞, 火爆异常, 灯会达到高潮。
灯会连续三天,每天都到后半夜方能结束。最后一天(正月 十六) 止会前, 表演者由会头带队舞至村外, 将篓子灯堆放一起, 付之一矩。人们围着熊熊大火, 看大鬼小鬼化为灰烬, 尽兴而归。
人说正月十五元宵灯会,是中国人的狂欢节。这篓子灯会何 尝不是丰南人又一个狂欢节呢?
1994 年,丰南文化馆以篓子灯为基础编创的篓子秧歌,获沈 阳国际秧歌节金奖。后来,丰南篓子灯被命名为河北省非物质文 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