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 集镇大庄夜里有更夫打更, 连带巡逻街巷, 恐嚇小偷。 边村小邑虽也偶有偷鸡摸狗之事, 但户少财薄, 没有更夫打更下夜, 只是每年秋收那些日子,村里雇人看秋,工钱按地亩摊派。
合作化时候,粮食持续紧缺,上房撬门偷窃现象时有所闻, 被偷之物, 多是粮食。那时, 乡村普遍饥饿, 人们寻找一切可食之物, 也免不了把手伸向集体。春天下种时,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嘴里 塞几颗玉米、黄豆、花生(为防偷吃,有的地方把花生种拌上敌 敌畏);夏天翻白薯秧时, 悄悄扒出块白薯, 低头背脸猛啃几口…… 收秋时候人们下地,割草挑菜,揪头捋穗的事情更是非常普遍。 当时有个顺口溜形象地反映了那种情形: “支书搂,队长偷,社 员缝个大挎兜。”因那时一米一饭太珍贵了,从当时境遇看,多 数人不过顺手牵羊,一穗一把,对此不宜过多责难。不过也有胆 大的,有的地方收花生,一些妇女穿得宽衣大袖,胸前裤腿塞得 都是花生,下地回来,都乍着胳膊走。
为维护秋收秩序, 生产大队组织专人看护庄稼, 叫“护秋”。 护秋的拿个镰刀,在地里转悠,发现形迹可疑者,即喝住检查; 查出“脏物”连同筐子、兜子、镰刀、镐头一并没收,还要在大 喇叭里点名,罚款,很快全庄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不光彩的事情。 看来, 生产队护秋这一套, 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也是贫寒易生盗贼, 尽管有护秋的,边远地块的庄稼也偶有被偷割的现象。南边有个 生产队,队长领着社员到一块离庄最远的地里去割稻子,众人到 地里一看,满地狼籍,一亩多稻子一夜之间全被人割走了。这种 以邻为壑置同胞于绝地有组织的偷盗, 虽极为罕见, 确着实可恶。
据说后来破了案,竟是某生产队长组织的。
护秋防盗,对孩子却是鞭长莫及。因为他们揪头捋穗不往家 里拿,而是就地消化。拾柴割草悠忽不定,总能绕开护秋的人找 到荒僻之处。偷瓜掠枣的事不足为奇,找嫩玉米嫩豆荚在野外烤 熟了吃,那是农村小孩们的专利。
几个孩子凑在一起, 看柴草割得差不多了, 肚子也咕咕叫了, 就划拉一堆枯草败叶,拢起一篷火,将连荚带枝折来的豆秸,还 有玉米穗子,在火上灸烤。听得噼噼叭叭连响,仿佛点燃一串鞭 炮,黄豆粒就熟了,剥出豆粒嫩绿,腾腾地冒着热气。玉米在火 堆上转动着烤, 烤的时间要长, 待闻到香味了, 剥去焦糊的外皮, 就可食用了。常常是籽粒烧得发黑,里边还未熟透,孩子们就等 不及了,一轰而上,分而食之。
这是最原始的烧烤。有一种炕烧法则先进得多。先推成一个 平缓的土堆,用脚踩实后,从下面往里掏个洞,做成土炕,将青 玉米穗子或白薯放在“炕”上,上面盖上一层青草,草上再覆一 层土。然后往“炕”洞里填柴点火,将土炕烧热,再烧热,直到 上面冒出水气,香气四溢之时,就不再添火,让余温继续焙烤。 稍过一会,拂去覆土青草,浓烈的香气和热气就升腾弥漫。往往 等不到热气散尽,就到了孩子们嘴里,直烫得一个个呲牙咧嘴。
野外烧烤的最高境界是行进中的空中作业。掰玉米时,早已 默契的二人定是在相邻的两条垄里并排劳作。一人见有可食的青 穗,就连穗带秸折下一截,交于里手举起,外手照掰不误。邻垄 那人见状,即折下一把枯干的玉米顶穗,点燃后也交于里手,去 烤伙伴手中举着的嫩穗,外手也照掰不误,火将灭,再折再续。 二人行不多远,一穗玉米就烤得半生不熟了。这种事情,只要两 人与其它掰玉米的人拉开点距离,就发现不了,因为干玉米顶穗 易燃,又不冒烟。当然,干这种勾当的已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