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从书本上和学校里学的那些语句规 整且带有教化意味的儿歌,后来大多淡漠以至完全忘记了,而小 时候玩耍时唱的那些歌谣, 至今仍记得不少。那些歌谣幼稚简单, 无论是对花草虫鱼的描摹,对身边事物的联想,还是孩子们之间 的逗趣,都融汇着童心的清纯和无忧无虑的天性。
牛磨磨牛磨磨上东墙,
一个犄角短,一个犄角长。
这是许多人小时候都唱过的至今让人怀想的歌谣。“牛磨磨” 即蜗牛,这种背着小房子的小动物,是孩子们的玩物。雨后,它 们在背阴的墙上,伸出两只软软的触角,缓缓前行,只要轻轻碰 它一只角,这只角立刻就缩回去,一动不动,另一只仍在伸。再 一碰,又缩回去。孩子们一边哼着那歌谣,一边等待它们再伸出 角来。
“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叽叽哇哇叫奶奶”, 又是一首脍炙人口的传统的动物童谣。我觉得, 那里面的童稚趣味, 是后来众多同类歌谣都没有达到的。
那时的孩子,虽然没有现在孩子那么多玩具,但星星月亮、 花鸟虫鱼、泥巴树枝、石头小草都是他们的伙伴, 即使冰天雪地, 也有好去处。冬天大坑里的冰刚能架住人, 孩子们就去跑冰车、“打 擦滑”。寒冬腊月, 坑里的冰裂开道道口子, 还不时发出“咔巴咔巴” 的声响, 那是冰层下沉错动的怪响。孩子们可不怕这些, 一边玩, 一边嚷嚷:
小鬼呲牙,
大爷不怕,
小鬼炸冰,
大爷爱听。
不是孩子们耍嘴皮子,那里委实有一种男子汉的豪气。那时 的孩子们不娇惯, 能吃苦, 很小就挎起筐挑野菜, 背上“八拉筐” 拾柴草,在地里走上五六里不在话下。男孩子十四五岁就到井上 挑水,女孩子则帮着大人拉风匣馇猪食。那时几乎没有一本幼儿 读物,不知电视为何物,在那样单调而贫困的日子里,孩子们并 不寂寞。下雪了,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下雨的日子,更是他们 的节日。细雨霏霏时,无论上学放学,或披一个麻袋片,或干脆 光头赤脚,在雨中奔跑追逐,让细雨亲吻额头、双手和全身,看 谁戴着草帽,就连连呼叫:
下雨咧,冒泡咧,
王八戴着草帽咧。
说人是王八,是很不好听的话。孩子这么叫,却并不歹意, 只是童年的顽皮,还有一点乡间的粗野,而非顽劣。即使被戴草 帽的大人听到了, 也只招来一句笑骂: “这王八小子!”仅此而已。 若在孩子间,则是笑闹追逐,尽享雨之淋漓。抛开这些不说,这 支童谣也蛮有意境的。下在乡间的雨, 方有雨的味道:小雨纷纷, 打得庄稼叶子沙沙响;大雨瓢泼,在屋瓦上飘起道道白烟,地上 溅出密集的水泡。“下雨了, 冒泡了”的情景, 现在很少见到了。 再说,下雨时,现在的家长有谁还让孩子在雨中疯跑呢!
儿歌是欢乐的,清苦的日子里也充满笑声,有一首孩子们互 相取笑的童谣这样唱道:
×××,没脸皮儿,
偷人家饽饽换泥人儿。
旧时,常有卖泥人的推着独轮车走庄串巷。车上倒扣着一个 圆状的铁丝罩子,里边摆着花花绿绿的泥娃娃、大公鸡、搬不倒 等泥塑,底部均插有哨孔,用嘴一吹,呜呜响。还有泥哨,含在 嘴里吹的。泥人几分钱一个,也可用碎铁胶皮鞋底换。卖泥人的 一进庄,招惹得孩子纷纷围观。在那些衣食忧苦的年代,对乡村孩子们来说,能买个泥人,已是大喜过望,而能拿着大块的玉米 面饽饽在街上大口嚼着,同样是让人羡慕的。用饽饽换泥人,或 许有之。将饽饽和泥人编进一支歌里, 反映出那时孩子们能够吃饱, 能有个玩的, 愿已足矣。对今天的孩子们来说, 这算得了什么呢? 现在想起这支儿歌,心里难免有几分凄楚。
少年不识愁滋味, 快乐的孩子总有自己的游戏, 比如“抓大把”。 手抓几粒石子依次上抛,接住一只,再抛上去,在接抛的当儿, 又快速抓起置于地上的石子。在石子让人眼花缭乱的上下翻飞之 中,边玩边唱:
洋大线,十八匹,
马莲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只 要 高 抛 的 石 子 总 被 接 住, 就 一 直 唱 下 去, 到 “八九九九一百一”时,再从头循环。“抓大把”的多是女孩子, “洋 大线”是农家自织的土布。整个歌谣只有洋大钱和马莲这两件事物, 余下全是数字, 尾音则以一、七押韵, 十分简单。就是这种简单的歌, 伴着那时的孩子快乐成长。
上面这些童谣,和现在书本上那些儿歌(如“天上星、亮晶 晶”之类)不同,它们不是文人或教育工作者以成人的目光,揣 摩孩子的心理编织的,不管有无教化色彩,总之不是从孩子内心 流露出来的。而那时即是大人哄孩子的儿歌, 也深受孩子的喜爱, 至今想起来,还让人回哞一笑:
肚子疼,
找老营,
老营不在家,
买个小猪来杀,
小猪跑了,
肚子疼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