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 炮
              过去孩子们盼望过年,除了可吃上几顿好饭、痛痛快快玩些 日子之外,最大的渴望就是放鞭炮了。
              过往鞭炮种类不如现在多,大人给点钱也买不了多少,但穷 人家的孩子容易满足,过年有炮放就足以让他们砰然心动了。
              那时常见的爆竹是“小鞭”,和现今一挂挂用红纸包封的一  样, 只是大多头数少, 个头也小。最小的一种只有谷秸子那么细,  又叫“干草节”,一百头一挂,一挂只有二三寸长。“干草节” 不起眼,点燃时那清脆的一响,也带来无尽欢乐。也有大个头的  大雷子、二雷子,拇指粗细,响声颇大。惊天动地的爆竹是“二  踢脚”,虽没现今那浑如炸弹般的爆响,但也够威武的了。在空  旷的乡野可声闻数里。还有“抻炮”。一节比火柴杆略粗的炮体,  两头拉着线,两手拉住那线,猛力一抻,就“啪”地响起。在手  中拉响抻炮很是危险,时有崩着眼睛鼻子的,后来就不见有卖的  了。还有“摔炮”。一个蚕头粒大小的纸包, 里边紧裹火药大沙,  往墙上、石头上用力掷去,  “扑”的一声,沙粒四溅。那响声被  孩子谑为放屁一样。但不用香火点,找个硬地方一摔就响,也就  成为孩子们搞恶作剧突然袭击的炮弹。后也因崩起沙粒易伤人而  被淘汰了。小时候还玩“炮子”和“耗子屎”。“炮子”是一粒  粒炮药夹在两层浸过药的黄纸里,有点象现今一板一板的药片。  一粒粒撕下来, 可打炮子枪。也有用几节自行车链子做炮子枪的,  打炮子,也可打洋火头。“耗子屎”是把炮药包入玉米粒般大小  的黄泥中, 做成逗号形状, 放在脸盆里, 从小头点着后, 就“嗤嗤” 的在盆中转起来,边转边放着烟火,越转越快。
              好多年过去了,不少过年的习俗都已渐渐远去,人们也就感  到年味越来越淡。唯放爆竹传承下来, 少有变化。而且越放越多, 越来越响,烟花也愈加绚烂。在城镇除夕之夜春节晚会临近结束 时,大街小巷万炮轰鸣,烟花怒放如击雷轰顶,将远远近近停放 的汽车警报器骤然震响,呜呜然,轰轰然,又嘎嘎然,天上地上 响成一片,直闹腾一个多钟头,方渐趋沉静。正如一位美国人虎 年春节在北京感受鞭炮烟花的震撼之后所描述的那样:  “春节放 假的夜晚, 却是烟花爆竹的世界, 一场震耳欲聋的大型焰火狂欢, 从除夕开始, 中间偶有缓和, 一直持续到十五过后的元宵后, 至此, 春节才宣告结束。鞭炮象机关枪一样“嗒嗒”,烟火象迫击炮一 样呼啸,礼花弹撼地闷响,各种各样刺耳的爆炸声,让人觉得这 个城市就象战场。”(2010 年 3 月 16 日《青年参考》)
于是,我又想起放在乡村的那些鞭炮,虽没有城市那样的震 撼力,但每一响都在空中悠远地传送着,让人回味。即使夜半偶 有鞭炮声传来, 也不会让人激凌一下, 而是留下一种朦胧的想像。 而高楼广厦间振聋发聩的轰响,总是给人一种杂沓、浮躁之感, 少有激情,听久了多少有点生厌。
              但农村生活清苦, 生产队那些年, 社员们为填饱肚子苦苦劳作, 一年下来也少有余钱剩米,过年鞭炮也就放得少,过年也就显得 冷清。彻底打破这种冷清局面的是粉碎四人帮那一年。那年春节, 人们多年被压抑的心情豁然开朗, 澎湃的激情火山一样迸发出来。 那时,仿佛只有尽情燃放鞭炮才能一吐胸中块垒,宣泄情感的暴 雨,于是到处是鞭炮的轰响。那年春节各地燃放鞭炮之多更是前 所未闻。县文化馆老赵曾向我讲述那个大年之夜, 他坐火车回家, 沿途到处鞭炮大作的情景。他说:那一夜,火车好象穿行在鞭炮 轰响之中,虽然车轮轧轧响,一路爆竹声仍可听到,还有远远近 近腾起的烟花。
              爆竹是属于春节的,只要有鞭炮,即使诸多过节的习俗都已 淡去,春节依然热闹,依然让人向往,如果没有爆竹,真不知除 夕之夜将如何度过。因为爆竹所营造的火爆气氛是别的什么都不 可比拟的。因此结婚地也放爆竹,而且放得很多,现今,哪家饭 店有喜宴,正午时分,那爆竹定是放得昏天黑地的,还有礼炮,通通山响。
              但不知从何年起,清明上坟时也放起了爆竹。乡村大多是公 墓,清明那天早上,随着上坟的人陆陆续续的到来,鞭炮也劈劈 啪啪响个不停, 一时间, 整个坟地都笼罩在烟霭之中。清明祭祖, 缅怀先人, 是“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时日, 祭扫者无不心绪肃然。 也许是为避邪驱鬼,也放起炮竹。但那劈劈啪啪的声响,与清明 的气氛总觉有点不协调。好像往上年清明祭祖是不放鞭的。
放鞭炮也有沉闷的一幕,那是非典时期。人们对汹汹而来的 疫情不知所措,不安和恐惧在城乡蔓延,又不知其病源所在,不 知什么时候那无孔不入的恶魔就降临到自己的村庄、街道,甚至 自己头上,人心惶惶又无以规避。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说放爆 竹可驱逐非典。于是一传十,十传百, 到处放起了爆竹。那些日子, 在家里呆着,冷不丁就听这里那里响起爆竹声,每次响起,都让 人心中一懔。尽管许多人不相信鞭炮可怯病驱疫,但在那种让人 窒息的时候,人们宁可颠覆常识,宁可信其传言,也惴惴然点燃 爆竹,下意识地希望神灵护佑。在灾难面前,千百人的盲从形成 巨大的历史惯力,即使唯物主义者也难免被裹挟其中。这是人性 的脆弱,是人间的无奈之举。
              写到这里,又想起海边养虾人秋后出虾时,在养虾池旁提心 吊胆放炮的事。丰南沿海滩涂养虾已有二十几年了。养虾收入高, 风险也大, 养得好的发了财, 虾病为虐或天气影响, 也常有赔本的。 若闹起虾病来, 虾体尚小也不得不尽快捞出。否则, 就要全军覆没。 而养虾与养鱼又不一样,池里的鱼通过观察和喂食,即可看到鱼 的大小与密度,进而可估算出产量,而虾多在底层活动,从上面 很难观察得到。秋后天冷时,更是沉入池底,毫无动静。直到出 虾前,究竟能捞上多少,人们心里也没底。因此,临出虾时,养 虾人都惴惴不安,盼望有个好收成,又怕一网下去空空落落。因 此, 出虾前, 家家在池边摆供放鞭。若果如所愿, 那鞭炮自然喜庆, 反之,则又是一种乡间的无奈。
              海边养鱼苗,撒饵喂食时,鱼群密集,万头攒动。其时,叼 鱼郎子、海鸥等海鸟便群飞而至,在鱼池上空竣巡,一只接一只地俯冲而下,叼食鱼苗,养鱼户每每损失甚大。鱼池广阔,呼吼 驱赶无济于事,人们就放“二踢脚”,  “乒乓”之声连起,终于 将那些不速之客轰走了。这是鞭炮首次用于生产方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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