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俗一瞥
              旧历年是传统节日中最神圣最隆重的节日,伴随着纷纷扬扬 的雪花,人们愉快地忙碌着,似乎空气中都飘荡着过年的味道。
赶年集
              一过腊八,各大镇店的集日就陡然热闹起来,人们赶年集, 办年货,匆匆来往,商贩店铺更是抖擞精神,早早做好了准备。
              此时,已是数九隆冬,到了一年最冷的时候。但寒冷挡不住 人们的热情, 集日一大早, 四里八庄的人们就陆陆续续赶集去了。 人们有挎笼筐的,有背钱杈子的,有推着独轮车的,远道的也有 拉家带口赶着大车去的。这天通往集市的大道小路,到处是缕缕 行行的行人车辆,在向集市汇聚。早来的,已经往回赶了,后来 的还如流水一样向前涌去,将腊月集的红火劲,推向了高潮。大 半天,集市上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挪动一步都觉困难。
              集上最抢眼的是年货摊。肉案子前挤满了人,家境富裕的一 买就是几十斤。囊中羞涩的, 从这个案子挤向那个案子, 挑肥拣瘦, 瞅准了, 称上几斤。猪肉是要置办的主要年货, 即使再困窘的家庭, 到了年关也要拎回一块。那时乡下还不太认牛羊肉,有从内蒙过 来的羊肉,用羊肚包着,冻得梆梆硬,人们围着看来看去,买的 却不多。后来人们说, 那可能是黄羊肉。供销社还从南方运来“江 瓜子”,和本地的鲫鱼差不多,卖鱼的一劲吆喝。那时,乡下人 钱薄, 买一样东西都得掂量半天, 所以, 赶集的人总是转来转去。
              有的看上一样,舍不得买,快要出集了,又后悔起来,见集捎子 上有卖的,不管价高价低,赶紧掏钱。
              腊月集也是孩子们的节日,有的跟着大人东张西望,看见什 么新鲜玩意,就嚷两声,嚷嚷买这买那。有的像鲇鱼一样在人群 里钻来钻去,常常招来一声声呵斥。他们大多没有奢望,买上个 小灯笼,外加一两挂鞭炮就心满意足了。对了,集上卖的小灯笼 都是用黑铁丝编的,买回家去外面糊上红纸,里边插上一根小红 洋腊,除夕之夜孩子提着满街跑的多是这种灯笼。卖灯笼的没有 固定地点,扛着挂满灯笼的木辊东转西转,见有人买,将木棍往 地上一戳,一毛钱一个。
              最招人的还是鞭炮市。买鞭炮的都集中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俗称“炮冲市”。卖主为招徕顾客, 也为证明自己的鞭炮是真家伙, 在摊前竞相燃放。于是“炮冲市”就像开锅一样, 噼叭声响成一片, 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老远就能闻到那种诱人的炮药味。也有乐 极生悲,鞭炮炸市的时候。火星溅到炮摊上。整个摊子上的鞭炮 被炸得上下翻飞,那些小鞭、二雷子、二踢脚飞蝗般乱窜,炸向 邻近的炮摊。转眼之间, 整个“炮冲市”就响声大作, 烟雾腾腾, 人们争相逃避, 跑出好远, 尚心存余悸。鞭炮炸市, 常有被炸伤的。
              年画摊则是又一番情景。年画样子一张张挂在墙上或摊在地 上,花花绿绿热热闹闹,人们品评着,挑选着。那些年,是年画 最繁荣的时候, 有《空城计》、《甘露寺》、《梁山伯与祝英台》、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神话故事, 有《连年有余》等吉祥花鸟, 也有《我们热爱和平》等现实题材,单幅一毛钱一张,四扇屏稍 贵一点。年画是家家要买的,有的买回十几张,贴满了墙,为春 节增添了许多气氛。
              至于卖花布的,卖花菽大料的,卖盆卖碗的,每个摊案前都 围着人,各种各样的吆喝叫卖声,人们讨价还价的喧嚷声,汇成 集市无所不在的交响。人们买这买那,好像这时候买什么都不要 钱, 平时省吃俭用, 买东西来回掂量, 到年集上, 也“大方”起来, 到家里撂下笼筐一看,才觉有些东西是不该买的。
腊月最后两个集日都是全天候的,到日头偏西,赶集的人才 渐渐散去。
蒸饽饽
              这里说的饽饽,泛指年前提早做出来,留待年后吃的馒头、 豆包之类的干粮。正月里, 人们喜气洋洋串门、拜年、玩牌、看戏。 中午,将蒸好的饽饽拿出几个,在锅上一蒸,再热热过年的剩鱼 剩肉,不用费事,就是一餐。
              为准备年后这些饭食,一进腊月,家家就忙活着轧碾推磨。 这时节, 全村的碾磨就昼夜不停。各家都是提前去“占碾占磨”, 以笤帚簸箕在碾房磨房外排好位次,一家挨一家,深更半夜,还 听得到那里咚咚的脚步声。最费工的是碾麦子,头箩筛过,再过 二箩,掐出白面,留着过年包饺子,蒸馒头。然后再碾再罗。三 罗面就发黑了,留着平常吃。此外,还要推黏米,磨黏面子,把 平日攒下来的精粮细米一股脑加工出来。
              腊二十过后,开始蒸馒头,蒸黏豆包。蒸出来的干粮点上红 点晾凉之后, 放进当院冷缸里冻上。有的地方蒸干粮, 热闹非凡。 一家蒸,东邻西舍都来帮忙,在做酱的大口盆里和面,一和两大 盆, 一盆黏面子, 一盆笨面子(不黏的混合面) ,做出来大锅蒸。 人们忙碌着,说笑着,烧火的往灶膛里猛添柴草,说话间满屋子 就蒸腾着热气,蒸出一锅又一锅。中午,东家熬两个菜,众姐妹 就围坐一起, 吃几个新蒸出的饽饽边吃边聊, 笑语欢声, 其乐融融。 今日在这家忙活,明日再到另一家,这家那家一直忙到年根上。 蒸饽饽是农家欢乐的日子, 那种全家忙碌, 四邻帮忙, 炉火通红, 笑语欢言的场合, 至今让人怀念。蒸得多的, 年后可吃上一个月。 天气转暖,缸里的饽饽长出了红毛绿色,拿出来蒸一蒸照样吃。
              也有摊煎饼的。先把绿豆、小米、高粱轧碎,泡在盆里,泡 软后磨成水浆。而后支起鏊子,以柴草加温。烧热后,用勺子盛 适量米浆倒在上面,然后用木刮子转圈刮匀摊平,并掌握火候, 随时续减柴火, 一两分钟煎饼已熟, 揭下来放在簸箕上。摊好一张, 往鳌子上擦点油,再摊。鏊子,中间稍凸,铁制,现在农村已很 少见到了。
 
杀年猪
              村里多数人家都在院子里建有猪圈, 养一两头猪, 年关将近, 猪长肥了,一般人家将猪卖掉,然后到集上割肉过年。有的人家 则请人杀一头猪, 留下头蹄下水及部分猪肉, 其余卖掉。这时候, 时时可闻捉猪捆猪的嘶叫声。那叫声在村子里回荡着,预示着年 越来越近了。
              这时,杀猪的忙碌起来,这家请,那家叫,那是干这一行的 最辉煌的日子。
              杀猪前,让主人家准备好一盆稠食。当猪从圈门里放出来, 和往常一样直奔食槽之时,杀猪人已悄悄走上去。贪吃的猪哪知 这些,头也不抬地就吃将起来。主人此时的心清是复杂的,喂了 大半年,恋恋不舍,边喂食边给猪挠痒。这时凑近前的杀猪人将 一条短绳麻利地拴在猪的前腿上,猪丝毫没有觉察,杀猪的猛地 往后一拉绳子,猪前腿一跪咕咚摔倒。说时迟,那时快,杀猪人 双手闪电般地拽住猪耳朵,旁边帮忙的人见状马上扑上去,抓住 猪的后腿, 将猪摁翻在地, 就势捆住。猪四蹄被搏, 再也动弹不得, 嘴里不住地冒白沫。也有不太熟练或是那猪已有警觉,一把没有 抓住的,猪便号叫着,满院子狂跑,看热闹的吓得忙不迭地闪躲 一旁。这时杀猪人招呼几个胆壮的, 前堵后拦。猪是案板上的肉, 最终逃不脱,终被紧紧捆住,气得杀猪人狠踹一脚:  “他娘的, 我让你跑!”将捆住的绳又往紧里勒了勒。
              说着, 杀猪人从腰上拔出一把半尺多长的杀猪刀, 嚷一声“拿 盆子来”,有人赶紧将一只大盆递过去。这时,那刀已从猪脖子 里捅了进去,猪血立时喷涌而出,咕嘟咕嘟流到盆子里。猪的叫 声渐渐弱了下去,头一歪,不动了。
              放掉猪血后,杀猪的在猪的后腿上拉一道小口,往里伸进一 根铁条,一直通到耳根处。再一横,通向另一只耳朵。抽出铁条 后,便嘴对着后腿拉开的口子开始吹气,一两口就将一只大猪吹 得鼓鼓胀胀。此时, 旁边大锅里的水已烧得八分开了。揭开锅盖,浇上几瓢沸水后, 开始褪毛。褪成白条猪后用一大铁钩倒吊起来。 杀猪人围着猪转过一圈,再用手拍打几下,开始卸猪头。只见那 刀子,在猪脖子上左一下,右一下,连拉带转两三刀就把猪头割 了下来。卸猪头要顺着骨缝,恰到好处,不能多带肉。
              下一道程序是开膛,老杀猪的从上至下一刀便破了膛,动作 之快, 让人目不暇接, 这一手总是招来人们的喷喷赞叹。开膛后, 用一木棍将肋扇支起来,那杀猪刀又探囊取物一般,只一刀便将 五脏六腑割将下来,就势用左肘接住,放在木板上。有的杀猪的 此时将里脊割下一条, 飞快地塞进嘴里, 几口就嚥了下去, 据说, 这样可以御寒。
过年杀猪,一般不要工钱,只要猪尾巴,外带一圈肉。
              “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杀猪过年,对农家 孩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因为平日里难得吃上回猪肉,他们把 吃肉解馋的盼望全都寄托在过年了。只是那时不是家家都杀猪过 年的,即使杀猪的人家,也只留下少量的猪肉。
 
贴春联挂年画
              过年最有诗情画意的当属春联和年画。许多人家门首书红, 迎春纳福;屋内张挂年画, 更是普遍。屋里屋外装点的红红火火, 喜气洋洋。
              春联雅俗共赏, 既可高悬于大雅之堂, 亦可装点于草舍柴扉。 与对联相配是“抬头见喜”、“紫气东来”、“吉星高照”诸横批。 连牲口棚、猪圈、粮囤上也贴上“六畜兴旺”、“肥猪满圈”、“五 谷丰登”一类吉瑞语联。大年三十,伴着飞雪,把对联贴上去。 讲究的还要溅些金粉。在那种大吉大利的气氛中,里里外外都觉 喜气洋溢。
往年,春联都是自己写,或请村上有文化的人来写。此时, 写手好字的庄稼秀才, 格外受人尊敬和欢迎。他们在乡亲围观下, 挥毫泼墨,好不潇洒。一般人家写一副“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有念书的, 写一副“忠厚传家久, 诗书继世长”。  解放初, 农村常见的对联还有“翻身不忘共产党, 吃水常思掘井人” 等。这些对联隐隐藏着乡民的道德取向和淳朴乡风。
              贴年画就更为普遍了,人们喜爱那些传统题材的年画,如五 谷丰登,春牛骏马,婴儿花鸟,神话古戏等。大红大绿,贴在新 打扫的墙壁上,增添了许多喜庆色彩。再穷的人家,宁可少买二 斤肉,也要挂上几张年画。
              对联年画传承至今,可谓一荣一枯。对联空前普及,年画风 光不再。但春联也已变味,自己写或请人写的对联已近绝迹,人 们普遍到集市上去买现成的印刷品。一到年关,那些印刷品便充 斥于市, 有的边饰彩画图案, 五彩缤纷, 有的可从门楣一垂到地, 颇有气势。尽管这些春联光辉闪射, 但大都是“一年四季交好运, 八方财富进家门”之类,少有趣味可言,也没有往日春联的墨香 和书写春联的那份喜悦与期待。再者,许多春联也不大注重平仄 对仗,文化色彩越来越弱,少有韵味了。
              至于年画,已是式微,那些让人怀念的传统年画,大多都已 绝迹。市售的除了风景和胖娃娃之外,少有别的品种。那种古色 古香的韵味更是不复存在了。而且,无论城镇乡村,贴年画的已 经很少, 现代家居墙壁装修粉刷, 人们已不愿在上面贴挂画物了。
 
年 饭
              多少年来,农民生活贫困,一日三餐唯求果腹,日常饭食粗 糙简单。只有到了年节,才能有所改善。孩子盼着过年,除了穿 件新衣,放点花炮之外,最大的诱惑就是吃点好饭菜。于是各地 就流传下大体相似的歌谣:  “二十六, 割年肉, 二十七, 杀年鸡,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菜篓,三十,吃饺子。”在那样困 苦的年月,这并不奢侈的饭食,是何等地诱人。
              过年那天的饭菜最为丰盛。这顿午饭一直是普通百姓极力为 之的最上限水平,人们把对生活的全部理想和企望都实现在此时饭桌上。贫苦人家一年到头难有鱼肉,但这顿饭也尽力操办得丰 盛些。孩子们对大鱼大肉更是心向往之。炖肉熬鱼, 几样凉拌热炒, 再放一盆菠菜汤,外加一壶酒,还有热腾腾的大米饭,就是一般 人家典型的年饭。为了这顿饭,孩子数着指头盼,大人们却各有 苦衷,难于言表。
              改革之后,鱼肉已不再是难求之物,人们对年饭的渴望相应 淡化。此时的饭桌虽是前所未有的丰盛,但此时的美味已显得并 不重要,  “团圆饭”的味道则突出了。这顿饭召唤着天南地北的 家庭成员——无论在外求学的,外出打工的,落脚外埠的,也不 论他们离家多远,  “春运”行程怎样辗转艰难, 一个个归心似箭。 许多出门在外的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对家乡的思念愈加强烈, 只有回到那个叫老家的地方,赶上这顿年饭,才觉得这一年过得 完整了。
              现在报上、电视上都把这顿团圆饭叫“年夜饭”,可能都安 排在夜里吧。丰南大部分地区没有这种叫法,这顿饭也不安排在 除夕之夜,实际上,传统的年夜饭乃是“五更黑间”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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