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炒面
生产队里有两种麦子,一是小麦,细说还分两种,一种叫“葫芦头儿”,一种叫“六担准”,前者是象形,后者是比喻产量高,亩产六担可是了不得。这些麦子,产量不高,但耐寒抗碱,特别适宜在瘠薄的土地上生长,而且口感香甜,十分筋道,发面暄腾,戗面不黏,吃的时候根本不用就菜,准保香得你一溜儿跟头。一是大麦,脱出麦米来做粥,吃到嘴里滑溜溜的,用冷水过一下,就着红咸菜真是吃不够。若是再弄上半个腌得流油的咸鸭子儿,那就是天堂了。
大麦还有一种特别的吃法,叫作炒面。
五黄六月,大麦先熟。我们去地里捋些麦穗回来,放在院子里的碾盘上,拿棒槌噼里啪啦地砸了,先用簸箕簸,再拿筛子筛,把碎麦秆破麦芒去掉,收在大盆里,拿到井台上淘洗,去杂去土,倒在冷灶上的八印锅里头慢火炒熟,簸箕里头放上小石磨,喀喀嚓嚓地摇起来,一股麦香立刻弥散在整个院子。连街上走过的行人也会探头进来,嚷上一嗓子:“嗬,做炒面啦!”因为大麦裹了稻谷一样的硬壳,从磨里出来的面粉就夹杂了金黄的纤维,要用箩子再过一遍,把麦壳去干净,才成了真正的炒面。我们在一旁或是帮忙,或看热闹,都满口生津,急不可耐,抓过一把就往嘴里塞,往往会呛了嗓子或是从鼻子里喷出来,弄得满脸都是,出尽了洋相。
这炒面也有两种吃法,一种是㧟过大半碗来,加水搅拌,半湿半干,直接入口,这是比较奢侈的。倘若在碗里加上两粒糖精,那就是国宴了。还有一种是把高粱米粥过了水,大家落座,每人盛上一碗,然后拿过做好的炒面,每人碗里放上一小勺,相当于佐餐的佳肴,搅拌一下,愣是把高粱米吃出麦香味儿来,胜过饕餮大餐。
其实,麦子还有一种偷馋的吃法。当地里的麦穗黄而未干、不软不硬的时候,趁大人们不注意,捋上几穗,再薅点儿干茅草,一把火烧了,放在手心揉搓个遍,噗噗吹去麦壳,把半黄半绿的麦粒趁热嘬进嘴里,细嚼慢咽,那滋味,那感觉,嘿,美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