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 袄
小时候,我们身上穿的就是一件光棍儿棉袄。有人会问,棉袄还有光棍儿?对!所谓的光棍儿棉袄,就是从里到外就一件,里头不套外头不罩,人像根棍儿一样裹着,从立冬穿到清明,热了敞怀、冷了扎绳;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里面的棉絮,通常是每年加点儿新(棉)花,顺带把滚得薄厚不均的地方找补一下,一年一年续下去,棉袄棉裤都是越来越厚,有的甚至能够像棍儿似的戳起来。
岁数大点儿,我们也知道臭美了,看着隔壁邻右一般大的,出来进去穿得四四致致的,忒眼儿热,做梦都想穿上一件新棉袄。我姐她们单位是商业局的下属,有几捆涤卡(音)布染色不均,花花搭搭的,内部低价处理。她们几个人一合计,每人买了几丈,托人捎回家来。我妈在大锅里重新染了,一直忙活到腊月二十九,掐刻着给我们一人做了件新棉袄。
早上起来,换上新棉袄,放鞭放炮,南上北下地四处炫耀,好不得意。快晌午的时候,到了我老舅家门口,兜里剩了几个三哥给的雷子,一会儿崩灶坑,一会儿炸铁锅,吓得那头老山羊扎到鸡圈里头不敢动弹,那几只鸡也炸了窝,上墙踩瓦,不得消停。
想必也是嘚瑟劲儿大了,我正在大门口蹬着门槛子晃荡呢,就觉着右边胳臂肘不对劲儿,低头一瞅,可坏菜喽!只见一缕青烟徐徐升起,新做的棉袄已经被烧了个大窟窿。我也顾不得体面了,嗷嗷大叫,连转三圈,一眼瞥见旁边的水桶,里头有多半桶水,上面已经冻了冰,一胳臂肘子杵下去,冰厚未破,加上劲儿又是一下,呼隆隆,一股刺骨的冰凉灌了进来,也顾不得了,又捶两下,火警是解除了,可怜我崭新崭新的小棉袄,刚着身不到半天,就烧了一个大窟窿。准是方才放鞭炮的时候,一不留神给滋着了,因为又肥又大,旷旷荡荡的,当时不觉得,等发现了就来不及了,差不多报销了多半拉袄袖。
我看看四下无人,悄悄退出来,挨到家里头,把那个受伤的袄袖子拿门框挡住,不敢让我妈知道,压低了声音喊:“姐,姐,你出来!”姐姐正帮着我妈做饭,奓着俩手,上面沾满了白面,一边拍打,一边问我:“咋咧?叫唤个啥,有啥事儿是咋的?”我扭扭捏捏地把那个袄袖子从后边转过来,让我姐看。我姐一看,把嘴张得老大,愣了一下,也不说话,一把薅住了我的脖领子,说:“你个淘气的祖宗!还不快点儿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