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梆子
那年头儿,家家炕上都放一个火盆。饭做熟了,灶坑里头的余火还旺着,赶紧拿掏灰耙往外扒,装在火盆里头,轻轻地压实,端到炕的中央。一家子老的小的围着,烤冻得胡萝卜一样的手指,烤孩子们的褯子,屋子里一会儿就暖和了。可也有一点儿不好,烟熏火燎的,咳嗽痰喘的气管炎受不了。
我们公社有个叫老梆子的,娶了个铁道南的媳妇儿,过门就是病秧子,养活了个儿子,月子里又落下了气管炎,一到冬天出气儿就跟小鸡打鸣似的。老梆子心疼媳妇,抽空就上五道桥火车站边上捡煤核儿,有时候还能在铁道边上捡几块焦炭,这玩意儿烧火盆,劲儿大,没烟儿,挺的工夫也长,老梆子很得意。
不想有一天,也是腊月里头,赶上弥天的大雾,烟气散不出去,老梆子带着孩子去老家走亲戚,看不着道就住下了。等第二天回家一看,媳妇在炕沿底下栽着呢,身子早凉了。有在外边做事的,见过世面,说是煤气中毒。大伙儿一边帮着料理后事,一边纳闷,说“没气”怎么还能中毒呢,真是怪事儿!说啥也没用,把大门口的柳树放了,钉个薄板的棺材,眼看就过年了,也就不再操办,简单祭奠,入土为安,埋了。
第二天,公社卫生院的董大夫从家里回来,听说这事,长叹一声,唉,说不定是个诈死,咋不多等两天?这话传到老梆子耳朵里,噌地蹿起多高,拿起钢镐就往坟地里跑。等他刨开冻土,掀开棺材盖子一看,我的妈呀,整个棺材里折腾得乱七八糟,衣裳棉花撕得七零八落,她媳妇面皮青紫,口鼻流血。老梆子大叫一声,跳进棺材,再摸媳妇,早已身体僵硬,气绝而亡。
老梆子一声呼号,抱着尸体就往卫生院跑,一口气跑进了诊室。董大夫摸摸脉,翻翻眼皮,又是一声长叹:“哎呀,董某无力回天,埋了去吧!”顿了一下,悄悄来了句,“命里该着,别让她娘家人知道哇!”然后,走出屋子,对着外边儿看热闹的人大声吆喝:“人死岂能复生!这个老梆子,精神错乱,扒坟掘墓,真是欠打!大家帮着埋结实了,散了吧,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