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歪盅
小歪盅
 
            刚上小学那年,我得了个怪病。小毛病,却很缠人,也很痛苦。右手的食指,每年秋天就会肿胀起来,疼得厉害,十天半月以后肉皮变得几近透明,里边就出现黄脓,再过十天半月就慢慢消肿,拿针挑开把脓挤出来就好了。第二年还犯。为这事儿,父亲没少带我去公社的卫生院。时间长了,院长董晓台和老侯、田兆万、孔祥宾几个大夫我都熟了。
              孔祥宾技术还行,但后来死了。老侯和田兆万有事爱往外支,让我们找院长董晓台。董晓台就是前边讲的董大夫,走路、说话都慢条斯理的,不管你啥病,最后就一句话:“来支大油吧!”我打了几支大油,屁股上都是硬块,手指头却不见好转。
有一天,我爸看我疼得紧,就说:“咱们去小歪盅那里看看吧!”小歪盅姓刘,是东头老刘家大院的人,本来是北京一家大医院的大夫,因为说错了话,被打成右派,遣返回乡,就在生产队劳动。他有个小闺女,和我岁数差不多,整天跟在小歪盅的屁股后头,一开口就是标准话(普通话)。小歪盅白天不敢看病,父亲带着我是晚上去的。他给看两眼,叽里咕噜和我爸说了半天,天书一般,我一句也没听懂,但最后比画的那个手势我似乎明白了,应该是实在不行就得切掉。我听了,心里害怕,怕疼是一方面,再说了,切了这个手丫子,将来就当不了兵了。搂不了枪,谁还要!
              我爸再带我去的时候,小歪盅爷儿俩正在鼓捣一堆瓶瓶罐罐,旁边还有一个又圆又亮的东西,见了我们,倒是挺客气,拉过我的手指头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转身在旁边弄了点油膏,指着那个很奇怪的东西,笑眯眯地对我说:“电炉子,好玩儿不?你拿这个有病的手指头摸摸,明儿就好了!”我毫不迟疑地伸出手去,手指头一摸,我的妈呀,好烫!连忙往回缩。那小歪盅也不含糊,一把抓过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手里头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了把剪子,咔嚓一下,就把那块包着黄脓的肉皮剪掉了。我刚要哎哟,小歪盅笑了:“好了好了,抹上点儿药,明儿就好了。今后也不会再犯了。”收拾利索,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鸡蛋,放在柜子上,拉着我,低一脚高一脚地回家了。
             要说还得人家小歪盅,从北京来的,手艺确实不一般。几天以后,我的手指头就好了,但却从此落下了一个毛病,吃饭拿筷子的时候,食指外张,夹菜的时候就像是对着同桌的人指指点点的。细心的人发现了,给我提过醒。我自己也知道,可就是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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