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正春同志近照
【编者按】杨正春同志,于一九四四年在冀东十三军分区第四区队任付队长期间,率部队在我县胥各庄以南至沿海一带与敌人作战。一九四五年春,任丰玉宁县支队队长,带领部队战斗在我县西北部地区。
现任吉林省松江河杨正春同志近照林业局局长。人这里,发表他在我县战斗的几个片断,以飨读者。
一、夜袭伪军大队部
一九四四年深秋,庄稼还沒上場。盘踞在胥各庄的一股日伪军,不断地向我解放区韩城、新军电一带骚扰。他们到处烧、杀、抢、掠。这时,又集中四、五十辆大车,到我解放区抢夺人民群众即将收获的粮食。敌人的这一行径,搞得解放区的群众无法收割庄稼,人心慌慌。
当时,我带八路军一个连正在杨义口头一带活动。有许多村干部找到部队,纷纷要求我们惩处敌人,解除群众痛苦,保护秋收。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办?打吧,敌众我寡,硬拼是不行的;不打吧,眼见敌人横行霸道,人民在受难情况十分危急。
根据这一情况,我们立即召开了支委会和全连大会,发动干部战士献计献策,全连上下经过一場热烈的讨论,一个比较完整的作战方案形成了。我们决定夜袭盘踞在河头的伪军大队部。剿敌人的老窝儿,使他们成为无本之木,迫使敌人撤兵待敌人撤兵途中,选择有利地形伏击他们,夺回粮食!
一天下午,我连按作战方案进行了具体分工。由我带十儿名比较精干的侦察战士组成一个班,去河头深入虎穴,捣毁伪军大队部;一排在胥各庄北门外掩护接应;二排在东门外伏击防守;连长带三排在胥各庄以北的蒲庄子一带埋伏起来,准备打击撤退的敌人。
天一擦黑儿,我和十几名战士化了装。我头戴一顶巴拿马草帽,身着灰长衫,戴着宽边墨鏡,腰里别着手枪,别人一看,挺象个特务。其它战士,也打扮成了伪军和特务的模样一个个斜腰拉胯地背着大枪和短枪,大大咧咧地上了路......
掌灯时分,我们来到了胥各庄鎭的北门。经过侦察才知道,北门是由伪自卫团把守的。伪自卫团又名“棒子队”。我们正在大摇大摆地向前行进的时候,突然,从门前闪过了儿道亮光,亮光过后,就听到伪军向我们高声喊到:
“喂!哪部分的?站住!”
趁着手电的亮光,我们发现一个端着大枪的伪军向我们走过来。
见此情况,当即低声对身边的侦察员马子臣说:“注意,传给其他同志,听我的口令……”
这当口,只听伪军们吵吵得愈加厉害了:“喂,哪部分的?听我的口令……”
“妈的,再不回答,老子开枪啦!”接着是一阵嘩啦嘩啦的拉枪栓的声音。
我快步走上前去,大声答话:
“你瞎嚷嚷什么,看不清老子是谁吗?”我说着,掏出了备用的“特务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清了么,别他妈的捣蛋,大堆大堆粮食扔在半道上,不赶快找车拉回来,你小子喝西北风儿啊!”
那个伪军见势头不妙,连连点头道歉说:“呵呵,自家人……噢,误会!误会!长官辛苦啦,辛苦啦!”说完,这个伪军冲我“嘿嘿”了两声,便退了回去。原来,这小子眞以为是抢粮的特务队回来了呢!
就这样,我们混入了北门,一直进入大街,到街上以后,见这胥各庄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一些小贩儿的摊点儿星罗棋布,各摊上,都点起了小油灯或电石灯,把几米宽的街道照得如同白昼。由于街上行人很多,挤挤撞撞,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所以,当我们穿过这条街道的时候,并不太惹人眼目。
我们顺着大街往南走,来到距伪军大队部近一百多米的地方。从伪军大队部的院里,传出一片拉二胡、唱京戏、打麻将的声晋并夹杂着呼五喊六的划拳声远远地瞧见,伪军大队部门口的灯亮着,但是,门却关得紧紧的。我详细查看了大门,这个门又高又厚,门上釘着大蘑菇釘。据我们事先掌握的情况,这个院内分前后院儿,伪军把守得非常严密,门内右边驻守着一个警卫班,得想个办法搞开大门。我和身边的侦察员马子臣正在商量怎么下手干的时候,从西面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个伪军官,他一边走着,一边哼哼着淫蕩的小调几。一见这个伪军官,我向侦察员马子臣递了个眼色,悄声说:“盯着他,利用他给咱开大队部的门”
我和马子臣悄悄靠近墙根儿,贴着墙慢慢地向敌人靠拢,等快要接近这个伪军官的时候,我一纵身,一个箭步,跨到他的跟前,把枪口顶住了伪军官的后腰,低喝声“不许动!”,
伪军官当时一愣,后又顺口黑起来:
“他妈的,和老子开什么玩笑!”
我使劲拧住他的胳膊,狠狠地用枪口顶住他说:“再喊,再喊一声就要你的命!睜开眼看看,我是谁?”说完,我把草帽一甩,二十响匣子枪一露。
伪军官一见,不认识我们俩,当即吓傻了,哆哆嗉嗦地跪下求饶说:“饶饶饶……饶……饶命,饶命!”
我说:“饶命可以,去把门叫开!”
伪军官为了活命,只好硬着头皮到大门前给我们叫门。门内狡猾的伪军听到叫门声,从小门洞里探了探头,用手电照了照门外的伪军官说:“什么人?”伪军官大声回答道:“特务队的,来大队部联系大车拉粮食!”
这时,大门打开了,我和马子臣当即用匣子枪顶住了敌兵的胸口。后面,我侦察战士个个如猛虎一般冲进了大门,先收拾了几个把门的伪军,后又闯到伪军的宿舍里。伪军发现屋里闯进人来,吓得惊慌失措。趁伪军惊魂未定,就将他们挨个的捆了起来,并逐个审问了一逼,从他们嘴里得到了伪军大队部的眞实情况。收拾了整个伪军一个班以后,我们乘胜前进,一齐冲进院子里。
前院很静。当我们来到第二层院子的时候,忽然,从一间屋里传出一阵噰嘠嘠的说笑声,我压低嗓门儿命令合道:.“快!包围这间房子!”然后,我和一名战士悄悄地摸到门口,透过窗帘的隙,隐约瞧见,屋子里烟气騰騰,十来个伪军围着一个方桌在打牌。我一下子认出来,那个站着的细挑几个,小白脸儿的伪军头目,正是伪军大队长孟昭佐的儿子。好小子,你老子扰民做恶,你在这里享受!顿时,愤怒的火苗儿帘到我的嗓子眼儿,说时迟,那时快,我飞起一脚,“当”地踢掉半扇儿门。紧接着,战士们有的端着枪,有的举着手榴弹相继冲进屋里,大声喊道:
“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敢动,就开枪打死你们!……”
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呆了,一个个乖乖地举手投降。那位孟公子“扑通”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吓得他腿肚子突突乱颤……
沒用多大工夫,我们俘虏了二十几名伪军,缴获了二十几条枪和部分子弹、手榴弹及一部电话机。
正当我们押着俘虏向外撤的当口,黑幽幽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毛毛雨,雨渐漸地大起来,湿漉漉的地面开始汪水。
我们冒雨来到街上,草草地向群众做了宣传,散发了一些传单。群众们为自己的队伍打了胜仗而扬眉吐气。
我们把俘虏的枪栓都摘下来,然后,把枪让俘虏们背着,战士们押着俘虏,急匆匆地冲出胥各庄。刚出鎭子不远,就听见从远处传来了枪声。根据枪声判断,一定是日本宪兵队察觉了,因为,我们砍断了他们的“拐棍儿”,所以,才疯狂地向我们追击而来。可是,日本宪兵队现在追击已经晚了,当他们追到胥各庄东门时,我埋伏在门外土坡、树棵子里的二排战士早已严阵以待,一齐向日伪军猛烈开火,顿时枪声大作,枪声、敌人嚎叫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象开了锅一样。子弹象暴风雨般地向敌人泼来,打得敌人肉体横飞,除留下一片一片横倒竖的具具死尸以外,余下的敌人抱着脑袋逃回了城里。这次战斗,我方只一人负轻伤。
当天,讨伐队的敌人得知我军袭击县城,捣毁他的老窝儿的消息后,个个胆战心惊。特别是伪军大队长孟昭佐得知他儿子被俘虏(后逃跑),更是吓破了胆,他们被追扔掉了大部分粮食,狼狈地逃回了城里。
自从这次夜袭以后,日伪军再也不敢随意向我解放区讨伐、抢粮了。
二、火烧敌棉花工厂
夜袭伪军大队部以后,我部队转移到路南尖字沾一带活动。这一时期,我们向盘踞在黄各庄、宣庄、王兰庄等据点的伪军,开展宣传攻势。瓦解敌人,促使伪军倒戈反正。
我们的第一个主攻目标就是黄各庄的敌人棉花工厂。因为,这一带是历史悠久的棉产区,再加上黄各庄距伪县城约十华里,交通也方便。所以,敌人就在这里建起个规模较大的棉花工厂。日本鬼子通过日本商人,大量收购棉花,加工后,运往日本国制造军火,来屠杀无辜的中国人民。因面,这个钉子非拔掉不可!
就在旧历八月十四日下午,我来到陡河沿岸的越支村。通过侦察,知道黄各庄敌棉花工厂,只有一个小队的伪军驻守。伪军小队长张树华是丰润县八里庄人,贫苦出身。群众反应,他并不是死心塌地的“铁杆汉奸”。
于是,我找到越支村的一名村干部,吩咐说:“你们马上去黄各庄敌棉花工厂,设法把张树华找出来见我,他若拒绝,快快回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村干部急匆匆地去了。我来到一位老乡家里等候。过了好一阵子,还是不见动静。我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踱着步。忽然,门帘一挑,那个村干部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农民打扮的人,矮墩的个子,穿着一身油渍麻花的粗布衣,但脸皮却是白凈凈的。
“这位是张树华。”村干部抢先介绍说。
我忙迎上去,笑着说:
“欢迎!欢迎:我叫杨正春。”
张树华也笑一下,说:“哦,久闻大名,原先还是我们的大队长呢!”
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张树华忍不住问:
“您,找我有啥事?”
我想了想,开门见山地说:“好吧,我这个人是直筒子,有啥说啥!找你来,是让你也反正,为中国人办事!”
张树华只是“哦”了一声。
我顿了一顿,又说:“你看,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已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中国人民胜利在望。”我提高了嗓门儿,“你们呢,都是本乡本土的,却把抢口对准自己的父老兄弟,替日本鬼子卖命。再说,你干好啦,他们赏你一根骨头啃,弄不好,连打带骂,甚至枪毙。这种连狗都不如的日子,你还沒过够么?……
张树华的脸騰地红了,慢慢低下头,说:“其实,这我都知道。八路军的传单我也常看到,就是总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才一拖再拖……”
“真糊涂哩!”村干部大声插一句。
张树华叹了口气,又说:“其实,自打看了您的反正宣言,我就动心了,可咱也是拜佛无门那!还有,又怕你们饶不过……”
“嗨!抗日不分早晚,凡是弃暗投明者,我们都欢迎!”我忙开导说。
“那,那我咋办哩?”
“好!你听我说。”我压低嗓门儿,把我们的打算讲给他听……
“好!一定照办!”张树华连连点头。
我又好象想起什么,忙从兜里掏出一些錢,递给张树华说:
“这是我们的一点经费,你先带了去,给弟兄们先分分……”
张树华用颤抖的双手接了錢,然后,悄悄地回到了黄各庄大厂里……
第二天,我和丰玉遵联合县县大队长洪武研究了这一情况,并对这一行动进行了周密的部暑。
吃罢晚饭,我带部队出了尖字沽,并把一个排留在黃各庄至宣庄之间,以打宣庄伪军的增援。剩下的两个排,埋伏在黄各庄棉花工厂外围。同时,由洪武的县大队负责用一个五十斤重的大地雷,将大厂的重型机器炸毀…
中秋之夜。圆圆的月亮浮上来,把大地照得象白天一样。我们隐蔽在距棉花工厂百来以外的树棵子里,等候时机。其实,我们对这次行动是滿有把握的,即便是张树华变了卦,攻克大厂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时,我“笃笃笃”地拍了三下枪托儿。
过了一会儿,从大厂里岗楼上也传来三声沉问的拍枪托儿的声音。这是暗号。
我带队伍走出树棵子,离老远就喊:
“喂,有情况么?”过,烈突时
张树华在岗楼上回答:“一切正常,都来了么?”
“来啦!”
张树华一边向下跑,一边喊:“开门:
几个伪军七手八脚打开了大门。这时,我带的二个排和洪武的县大队百余人一齐冲进大院。在伪军的带领下,先将三个日本商人,看管起来。然后,让战士们将棉花团儿在树棍上,蘸上汽油,点上火,不一会儿,这里变成一片火海,棉垛、棉籽、房屋都燃起熊熊大火,并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这时,县大队的几名战士,抬着一个五十斤重的大地雷,跑到机房。
轰隆一声巨响,锅炉连同机房一齐飞上天……
工夫不大,我们沒费一枪一弹,就将敌人的棉花工焚毀了。经盘问,证实三个日本人确属商人,就按我党的政策放了。张树华率伪军小队三十余人奔赴抗日征途!
三、在望马泊……
继焚毀黃各庄敌棉花工厂,我带部队来到王兰庄、望马泊一带活动。
这是一个深秋的夜晚,被一片片苇草掩映着的望马泊村,象是进入了梦乡,庄戶人家门前冷冷淸。只是时不时,有一阵清爽爽、湿漉漉的秋风吹来,苇子嘩嘩地响,偶尔苇楂鸟儿也要叫几声。但是,仍无法摆脱它的沉寂。
此时,我在望马泊村西头一个老乡家,召开排长和村干部会议,研究如何消灭王兰庄据点的敌人……
突然,当当当,门口土墙根儿下发出三声报警声,这是站岗队员发现了情况。
我马上宣布会议暂停,其它人员从后院撤走。……我刚下完命令,一名队员嗖地闯进屋里,急切地对我说:“杨队长,有情况,一个伪军找你……”
我微微一愣,问:
伪军…”
“嗯。就一个,非要找你面谈!”
我思忖一下,说:
“好吧,放他进来!”
队员去了。会议散了。
门帘一挑,进来一个伪军。他三十多岁,中等个头,方正的脸上长滿了又黑又粗的胡茬。沒容我开口,他就点头哈腰地说:“嘿嘿,您就是杨队长么?”
“是啊!”我答。
这个伪军变得郑重起来,焦急地说:
“杨队长,我……我不给鬼子干事了,您高抬贵手,收下我吧!”
我沒有表态,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进来一名村干部,抢着对我说:“他是王兰庄据点的伪军小队长——郭瑞生。”
我兴奋地拉住郭瑞生的手,说:“哎呀!欢迎,欢迎你……”我顺手递给他一个板凳,示意他坐下谈。接着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反正呢?”
郭瑞生坐下来,一口气说了许多、许多……原来,他家住解放区石各庄(现丰润县)是我八路军经常活动的地方,家有妻儿老母,他每次回家都要挨母亲的一顿駕:同时,在当前国际国内的形势下,他逐渐认识到了,日本帝国主义自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受到同盟国的不断打击,德意日轴心国屡战屡败,人民反法西斯的战争即将胜利。中国人民抗日大反攻已为期不远了。特别是眼前的黄各庄棉花工厂的张树华弃暗投明、反正抗日,给郭瑞生猛击了一掌,他越来越感到自己走的是一条害国害民的死路,再这样稀里糊涂地干下去,那还叫人吗?几天来,他整天忧心忡忡,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末了,咬了咬牙,就在今晚冒生命危险悄悄溜出王兰庄据点……
我站起身,笑着对郭瑞生说:
“你回到人民这边来,我们举双手欢迎啊!”
郭瑞生也站起身,兴奋地说:“那,…您同意收留我啦?”
“不过……”我顿了一下,摆摆手。迟疑片刻,喊道:“喂,叫张排长!”
就这样,不大工夫,原黄各庄敌伪小队长张树华站在了郭瑞生面前。
郭瑞生眼睛一亮,喊道:
“哎呀,张贤弟!”
张树华也刚清楚,忙拉住郭瑞生的手:
“嗨!原来是郭老兄!你是来……”
“跟你一块儿干!”郭瑞生说。
“太好了!太好了:早就盼你也能有这天:”
郭瑞生苦笑一下,说:
“唉,那鬼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向张树华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导一下郭瑞生。
张树华说:“既然郭老兄早有报国之意,可喜可贺。不过,你一个人带一条枪出来,恐怕对敌人打击不大,依我看,干就干出个样儿来!……”
郭瑞生“哦”了声,又问了一句:“那,那……我该咋办哩?”
张树华走到我身边,我俩嘀咕了一阵,然后,我把行动计划向郭瑞生全盘托出。
郭瑞生眨了眨眼,嘿嘿一笑:“瞧我的吧,明天一早儿行动……”
时近午夜,一轮明月升起来,象玉盘似的皎洁、明亮。这时,郭瑞生匆匆回到王兰庄据点。……
第二天拂晓,东方刚刚泛白。我带战士们来到望马泊村东,对这次行动进行部暑:村头留一个排,并把机枪班理伏在村口,余下的战士分别隐蔽在望马泊至王兰庄的小路两旁的苇地里。
这时,我找到望马泊村的一名干部,命合他快速去王兰庄敌人据点送“情报”,这名村干部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呀等!太阳快一竿子高的时候,还不见大路上有一点动静。战士们急得躁脚,有的一群俩一伙地聚到一块儿,小声地议论起来,因为,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这次行动的内情。不过,这当口,我也有些坐立不安,眼瞅着就到晌午了,怎么还……
忽然,村头苇地里发出一阵宰宰的响声。接着,从一个土丘上跑来一个人。哦,原来是那位村干部。
我急切地问:“怎么回事?郭瑞生变卦了么?”
那位村干部摇着头,喘着气,说:“沒……沒有。是鬼子小队长太狡猾……”
原来,昨晚郭瑞生回到据点,就會引起鬼子的怀疑。是郭瑞生手下的一个伪军出证,并给鬼子送了半斤大烟土才算了事。然后,他向自己手下的弟兄们做了宣传,大多数伪军赞同弃暗投明。当即,郭瑞生就找到鬼子小队长,装作很诡秘地说:“太君,望马泊有八路活动!”
鬼子小队长田夫听后,忙问:“你的,怎么知道的?”
郭瑞生笑模悠悠地踱到田夫跟前,悄声说:“昨晚,我和弟兄们为太君去弄大烟,发现八路驻在那村…噯,对了,那庄大烟土可多的是呀!”
田夫翻了翻小眼珠儿,紧盯了郭瑞生一阵,嘿嘿两声,沒说话
郭瑞生心里咚咚直跳,忙解释说:“太君,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由夫问:“你说,八路的多少人?”
“六、七个人!”
“可靠?!”
“完全可靠!”
“……”田夫把手一摆,“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郭瑞生知道,田夫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这个动作就是逐客合,若再跟他纠缠就得小心脑袋了
无奈。郭瑞生只得退出来,另想办法。
还好。我村干部送去“情报”给郭瑞生,然后,郭瑞生又去找田夫小队长,好说歹说,鬼子总算上了“钩”。事一办妥,这个村干部一口气跑了回来……紧接着,敌人出动了。六个日本鬼子、四个便衣特务和郭瑞生伪军小队共计三十余人。郭瑞生带小队人马开路,鬼子和特务紧擦着苇地跟在后面。……
约摸十点来钟,敌人全部进入我军包围圈。
我悄悄下达命令:“把枪口对准鬼子,不伤一个伪军!”
时机已到,我高喊一声:“打!”
一排子弹,雨点般地泼向鬼子,几个鬼子呜啦呜啦向后跑。这时,郭瑞生指挥伪军调转枪口,向鬼子射击,扑通扑通!几个鬼子应声倒地。
我部队停止了射击,向敌人发起冲锋,由于战士们不知道内情,一排战士蜂拥而上,把伪军的枪都缴了过来。我一见,忙喊:“他们是反正的,把枪还给他们,追击鬼子和特务!”
可是,就在这空儿,两个鬼子和三个便衣特务钻进了大片苇地。
我一扬手:“追!”我命郭瑞生从左侧坟地包抄过去,截住敌人的去路。我率战士冲进苇草里搜索。
这时,晚秋的苇草被子弹打着了,苇杆儿被烧得啪啪直响,熊熊的火苗儿跳跃着,向苇地的深处蔓延……侵略者将在这里化成灰烬。啊!芦苇,浑身都是宝,是全部用来造褔于人民的。但它目睹了侵略者的暴行。今天,它也喷出了憤怒的火焰,为抗战出力,为抗战献身。
四、在盐滩……
两个月的时间,我部队在路南取得了三个小小的胜利。敌人吓破了胆,萎缩在乌龟壳内,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我就率部队回到路北稍事休整并进行了战斗总结。然后,上级又决定:仍由我带一连和反正过来的张树华、郭瑞生两个排,再次奔赴路南,一方面进行军事整训;一方面等待时机配合地方开展游击活动,打击敌人。
十月初,我部队进入路南尖字沽、戟门、老铺、黑沿子一带。我们首先派部分精干的侦察员配合地方发展巩固村政权,余下的战士进行军事训练,提高战斗素质。
这一时期,这一带的对敌斗争是轰轰烈烈的,群众的情绪也极为高涨。在区委书记武汉兴同志的领导下及时因势利导,整顿了村政权,建立了民兵游击小组,配合我部队在敌人据点附近、重要路口埋设地雷,深入敌伪据点散发传单,对敌伪开展政治攻势。还动员伪军的亲属感化自己亲人携枪投降。这一连串的活动确实起到了震懾敌人的作用同时,各村的群众也积极打場交公粮,送军鞋,支援子弟兵。使我部队的整训工作顺利完成。
形势虽然大好,但是,群众普遍存在一个问题,就是生活上缺少食盐。那时敌人在盐滩设了盐警,对食盐进行了严密的封锁。路南广大地区的群众缺盐,就连盐滩附近的村也是如此,他们靠吃海水度日。还有的群众要到王兰庄、宣庄等集市上买盐,因为那是官盐,价格异常昂贵。这给当地人民群众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难。比如,有的老乡靠做豆腐为生。因为沒有盐,做不了卤水,无奈,只得用海水。可是几大桶海水提取的卤水仅能点出一点儿豆腐。为此,人民群众纷纷找到区政府和部队,要求我们解除群众无盐的痛苦。
怎么办?群众的痛苦就是我们的痛苦。我们部队和区政府联合决定:抢盐:
十月二十九日一大早儿,一个区干部找到我,研究了抢盐的行动。我对这个区干部说:“你们区政府负责组织群众,准备好钢锹、口袋、箩筐等用具,我们负贵掩护,并能派出三个排帮助群众抢盐!”
好吧,我们定个行动时间!”区干部说。
我想了想,坚定地说:“明天黄昏,全体行动!”
区干部走了。我把侦察员马子臣叫到身边,吩咐说:“你马上带人去洒金坨一带,侦察一下敌人盐警的活动规律!”
“是!”马子臣带人走了……
临近晌午,马子臣等人侦察回来,结果是,敌人在这块偌大的盐滩只设一个据点—洒金坨据点,共有盐警六、七十人。他们在涧河、大神堂、小神堂设有流动哨。为此,我们决定让群众在涧河西一里地的盐坨抢盐。我派一个排到涧河西五里地的土围子外警戒;另外,再用一个排的兵力分布在小种堂以东十几里地外,流动警戒。……
第二天黄昏,夕阳刚刚沉下去,茫茫暮霭漸漸笼罩了无边无际的盐滩。风,嗖嗖地刮着,很凉。片片盐田,波光粼粼。这时,集中在戟门、老铺、毕家瞿阝、涧河等村的四、五百余群众,手持铁锹、口袋、箩筐、推车,浩浩蕩蕩地向洒金坨以东的大盐滩进发了!我们的警戒部队一路小跑,直插敌人警戒区。我带三个排的战士在距涧河西一里地的盐滩上帮助群众装盐。
当我一排战士插到洒金坨东十几里的土围外的时候,与十几个巡逻的盐警相遇,但敌人见我方势力强大,未放一枪,就仓惶地逃回老窝儿。……
这时,我带三个排的战士水来到了涧河西的一个大盐坨底下。这里有许多又高又大的盐坨,据说,有几个铅灰色的大坨是明朝时期堆起来的。
我向群众高喊一声:“动手!”
霎时,只听得人们的吆喝声、用镐刨盐坨的乒乓声、箩筐和扁担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盐坨很硬,要费很大劲才刨出几个小小的洞眼儿。
天色漸漸暗下来。……
终于有几个大盐坨被挖开。那白花花、亮晶晶的大粒大粒的盐块浪了下来。群众们乐坏了,赶忙装口袋、装车。车拉、肩扛、人担。顿时,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向回蠕动……
忽然,一阵梆梆梆的刨盐坨的声传来。怎么,还有沒开的盐坨吗?我循声望去,见一个身材瘦小枯干的老汉在吃力地刨着盐坨,只见镐头落,不见盐粒儿冒出来,老汉脸上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儿。
我赶忙拉过几名战士,去帮助老汉刨盐。我也举起锹铲起来。我笑着问老汉:“您别费劲了,去那边装口袋吧!”
老汉抹把汗,笑笑说:“我们眼巴眼望,沒盐吃,咱还怕多么?
几个战士七手八脚,嘩啦一下,刨开了盐坨。我帮着老汉装盐。
这时,随军记者跑过来,笑嘻嘻地说:“杨队长,留个纪念照吧!”
我忙摆摆手:“噯,别整那个,算了!”
记者却举起了照相机,喊道:“杨队长,装你的盐,这儿沒你的事儿!”说完,咔嚓一声,摄下了一张照片。
这时,抢盐已达到了高潮,各种响声此起彼伏。人们扛的扛,担的担,推的推……眼见着,几个几十米高的盐坨慢慢地消失……
抢盐一直持续到深夜。等群众全部安全返回村里,我才下合撤回了警戒的两个排。
这时,天空已是繁星闪耀,把个光秃秃的盐滩照得碧蓝、明亮……
五、南孙庄伏击战
一九四五年一月一日,冀东十三军分区升建为冀东军区。我四区队改属为十八军分区领导。当即,我四区队又改编为两个支队。原四区队的二、三连和张树华排编为丰玉遵联合县支队,李兴任支队长;原四区队的一连和郭瑞生排以及原丰玉宁县大队编为丰玉宁支队,我任支队长,政委由县委书记张仕英兼任,副政委戈亚明,特派员李登云,县长江汉。
部队整编后,力量愈加壮大。我们频繁活动于日伪统治的丰南县西北的广大地区,不断伏击敌人。
六月初的一天,我带部队在兰高庄一带活动,后又转移到刘家堼一带。在这里,我听到群众议论纷纷,要求我们惩罚一下张六庄据点的敌人。
可是,我们不熟悉张六庄据点里敌人的活动规律。于是,我找到政委张仕英,要求说:“我看,咱们攻打一下张六庄据点!”
张仕英摇了摇头说:“还不到时候,不过,我们可以打次伏击……”
我不解地看着他。
张仕英笑了一下,对身边的通讯员说道:“喂,李宴林同志在么?”
“在!”通讯员说。
“去,喊他来一下!”张仕英命合道。
“是!…”通讯员一阵风儿似地跑了。
过了一会,通讯员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进了屋。
张仕英一面同来人打招呼,一面向我介绍说:“这是我地下工作人员一李宴林同志。”
我忙握住李宴林同志的手,笑着说:“我叫杨正春!……
李宴林说:“噢,杨队长,张书记找我有事么?”
张仕英沉吟了一会儿,说:“找你来,是打听一下张六庄敌人据点的活动情况,我们想打个伏击……”
李宴林想了想,说:“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可以侦察一下。最近几天,胥各庄的敌人可能出动,要到兰高庄一带抢粮、抓人……”
张仕英说:“噯,那也行,伏击一下胥各庄的敌人。张六庄敌人据点的情况要尽快侦察。”
李宴林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支队战士在兰高庄一带做了埋伏。这是个雾天,不料,在敌人还未进入包围圈的时候,就下起了小雨。敌人撤兵了。就在这当口,我侦察员和李实林同志报告说,张六庄的敌人向唐坊方向出动了。于是,部队马上开到了距张六庄五、六里地的南孙庄。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苇乡,可是被敌人糟踏得凄凄惨惨。田野里的农民无法收割庄稼,村子里听不见孩子们的嬉闹。特別是在夜晚,家家房门紧闭,见不到一线灯光偶尔从阴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两声狗叫,使这沉寂的夏夜,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氛。这天夜里,我们好不容易我到两间简陋的土坯房。为了不惊扰群众,我和张仕英等几名同志在这里研究如何打好这一仗,战士们也只好露宿在群众的大门口、屋檐下……
第二天拂晓,天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毛毛细雨。我们冒雨布置了阵地。由两个排打击由张六庄出来的接应之敌,其余部队都理伏在南孙庄村南、村西的群众家里和村头的庄稼地里,等待敌人入网。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已是临近正午了,雨停了,太阳在云里缓缓穿行,洒下一片昏黄的光。埋伏在庄稼地里和老乡家里的战士们,一个个都屏息靜气,象机警的猎人,等待着豺狼入网!
可是已经响午歪了,还是不见敌人的影子。寂青的阵地上开始骚乱起来,战士们你望望我,我瞅瞅你,个个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出现焦急的神情。就连二排长郭瑞生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悄悄跑出来轻声地问我:“杨队长,这够呛吧?”
其实我和战士们是同样的心情。但为了稳住军心,我回答说:“别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可……”
郭瑞生还要说什么。突然,村西不远处,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我不由得一阵惊喜:“注意,等敌人全部过来再打,沒有命合不得开枪!”通诅员把命下达各连。
只见三个伪军背着大枪,毫无戒备地走了过来。这是敌人的先头人马。我又下达命令放他们过去。
工夫不大,果然有三十多个伪军说说笑笑地进了我们的包围圈。
我一看,敌人不多,急忙下令:“不准开枪,抓活的!”
片刻,我大喊一声:“冲啊!”
顿时,我战士喊声骤起。战士们跃出掩体,钻出庄稼地,旋风般地扑向敌人。
开始,敌人端着大枪拼命抵抗了一阵,于是,我军战士勇敢地与敌人拼杀起来,刀枪碰击,杀声震天,火花与血花飞溅。但是,敌人马上就“软”下来,有的跪在豪沟里举枪投降,有的象老鼠似地钻进麦地和芦苇丛。
我军战士乘胜追击,钻进苇丛里,把敌人团团包围。仅十几分钟,就将三十余名敌人活捉。这一战斗,缴获步枪三十余支,轻机枪两挺,我方有一名战士光荣牺牲。……事后才弄清,原来这拨儿敌人去河头领取给养,并护送一名鬼子头目去河头宪兵队开会,由唐坊下火车而来的。这次伏击以后,张六庄据点的敌人气焰消沉了,整天躲在炮楼里,不敢露头。……八月初,我支队端掉了这个据点,解放了丰南西北部地区……
这就是我在丰南大地上战斗的几个片断。我对这块洒滿烈士鲜血的土地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我觉得,丰南的大地是美丽、富饶的;丰南的人民是勤劳、勇敢的!我祝愿丰南大地一定会以崭新的风姿,展现在渤海之滨!
(关仁山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