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南名人
红军战士翟永棠
焦野
河北省秦皇岛市群益马车合作社,有位64岁的赶车工翟永棠。他的右臂上,有三处深长的大疤,差不多把那只胳臂平分为四段。中间那个疤最大,正好在肘窝里,足有两寸宽,两寸半长。要是仔细看看,可以看出那是乱刀砍伤的。在他左手的掌心,也有个向四外开花的大疤,小指总是向内弯着,一点也不听使唤。
过去,在日本鬼子和国民党统治时期,翟永棠对自已的伤疤总是保守着秘密。谁要问起来,他就支支吾吾地不回答。新中国成立以后,他把秘密公开了。这样,人们才知道了它的来历。
翟永棠原是河北省丰润县莲花沽村(现属唐山市丰南区一选编者注) 人,贫农出身,20岁那年,到开滦煤矿去当“煤黑子”,一天只挣二百铜钱。后来,听说到俄国- -天能挣白洋一块六,他心里很羡慕。1916年他就 利1800多名唐山工人一起到了 俄国。翟永棠被分配在顿巴斯煤矿“阿拉尔聂茨”矿井当挖煤工。该矿有51名华工。10月 革命爆发后,他和32名华工一起参加了顿巴斯矿工组成的赤卫队。后来改编为乌克兰红军第五军第十四团中国工人连。连长姓张,外号叫张大人。翟永棠在连里作大排长。
翟永棠同志曾经参加了许多重要战役,如解放基辅、哈尔科夫、罗斯托夫等,并且是察里津保卫战的参加者。1917年冬,在从乌克兰资产阶级手中解放乌克兰成立苏维埃政权的斗争中,他曾和卡勒丁与科尔尼洛夫白匪作战。1918年以后,又和德国人与克拉斯诺夫的哥萨克白军作战。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有一段惊险的经历。
翟永棠右臂上的刀伤,是1918年秋天,在保哈木以北同哥萨克作战中留下的。那当儿,天气很坏,下着连阴雨,地上的黑泥,又深又粘,走路很费劲。红军和白军,隔村对峙,两方的距离,连步枪也够得着。每天都能听到白军残害人命的事情。中国人性急,一听说白匪军杀人,就想上去一把抓住敌人的脖子,把他活活掐死。可是请了几次战,团部不批准,连长也不同意,大家心里都非常着急。
这一天还是下着雨。天还没亮,翟永棠就醒了,瞪着眼,再也睡不着。挨肩睡的许根子,比他醒的还要早。问他:“老疙瘩(翟永棠的外号),你怎么不睡了?”
翟永棠说:“睡不着嘛。 前一阵伤了几个兄弟,我不甘心。大家都是一块来的,不报仇,回国怎能有脸见乡亲们?况且天也冷了,咱还身穿麻袋子,脚穿桦树皮(桦树皮编的草鞋),又没吃的。我这个大排长,不能看着兄弟们受罪。要是摸他们一家伙,报了仇,吃穿问题也解决了。可是……”
“那为啥不摸?”
“上级不许可呗”
“咱们干脆回国算了!”
翟永棠听许根子这么一提,赶忙折起身子来,问道:“怎么了,你这个老叫驴,又想老娘子了?”
其实,许根子也是急的没法,才故意逗他的。现在见他急了,只好正经地说:
“真的,你不能再和连长商量商量!”
翟永棠和许根子一起去找连长张大人。一看,连长的床空着。原来连长也早就起来了,正顶着蒙蒙雨在外边散步。两人见了连长,把话一摊开, 张大人就明白了。说:“我也是这样想,得势就捞他一把。可是上级不赞成,说战机不到,这样干太冒险。”
许根子说:“冒险就冒险呗, 不舍孩子怎么能打着狼!”
连长听了直摇头。
翟永棠早就摸透了连长的脾气,那是个像一包炸药一 样的硬汉子,于是,他调转了口气,用激将法说道:“我看不是上级不批准,是连长胆子小!”许根子也说:“连长, 咱们打了这么多仗,血里滚、尸上爬的,你还对咱信不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真的把个连长弄火了。彻底消灭白匪,报仇雪恨的怒火,一时竞战胜了那铁的军事纪律观念。他大腿一拍说:“看兄弟俩把我老张看成啥东西了。 好!干就干吧!打了胜仗再报告。”
霎时,队伍整队出发了,翟永棠带着一排人, 走在最前边。天马上就要放亮了,队伍快步前进,他们要在敌人鼾睡的时候,把他们消灭在被窝里。
队伍分三路,从东、南、北三面,向敌人猛插。翟永棠的排和另一个排主攻东面,出连长亲自指挥。他们插进村子,连个人影也没着见,甚至连岗哨都没有。大家都暗自高兴,心想,这一次可是捞着了,活的当成死的捉,一个也跑不掉。他们正要开始包围两个最阔气的宅院,突然,枪声从背后打响了。四十多个敌人,从教堂里窜了出来。接着,村里的枪也打乱了。原来这个村的白军,是曾经吃过中国人的亏、领过中国人的教的,所以早有了防备。可能当他们刚刚出发的时候,敌人就已经知道了。这种意外的情况,迫使翟永棠他们边打边退,刚退出村子,他们又发现哥萨克骑兵,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情况更严重了,双方拚起了刺刀。翟永棠在敌群里横冲直撞,一口气捅死了两个。后来,他看到许根子被三个白军纠缠着,就马上去帮他。但还没有赶到,许根子已经倒下了。三个白军一转身,又一齐朝他扑来,在他右臂上一连砍了十来刀。他认为这一回反正是完了,拼他个你死我活吧。他乘势把枪倒换一下手,冲着敌人乱捅起来。这一着倒把敌人吓着了,谁也不敢靠近他。正在这寡不敌众的时候,后边苏联红军的大炮响了,打散了哥萨克骑兵,才给中国连解了围。
因为队伍新成立,没有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就投入了火热的战斗。红军上级指挥部宽恕了中国兄弟部队这次唯一的错误行为。帮助总结了经验和教训。
翟永棠在医院休养了五个月,伤愈后又回到了红军里去。
他左手的伤痕,是1920年秋天留下的。那时,翟永棠由军队转到地方,在伊格经娜斯拉维作剿匪工作。有一天,天刚刚亮,安得烈连长把他叫醒了。像往日一样吩咐了任务之后,安得烈最后总要叮嘱两句:“ 瓦西里(苏联同志给翟永棠取的俄国名)同志,案子重要,敌人不少,今天要特别小心啊!”
翟永棠接受了任务,带领了二十个中国人、十多个苏联人,向预定的目标出发了。那是一个偏僻的街道。一座红色的小楼,比周围的房子都高,孤零零地耸立着。两条不宽的马路,一条从楼的背后往西伸,一条从楼的东侧往南伸。按照预定的计划,当他们接近目标的时候,马上散开,把它包围起来。两挺马克沁机关枪,守望着两条马路,第三挺马克沁迎门支架着,八个人分别看管前后四个大窗户。如包围阵势摆好了 ,翟永棠盼咐一个苏联同志喊话:
“屋里人!你们听着,现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要活,就出来投降;敢于反抗拒捕,定杀不饶。出来!举起手来!”
楼门虚掩着。过了好几分钟,一点动静也没听到。翟永棠又命令喊了一阵话,还是没动静。他生气了,上去当啷一脚,把门踢开,高声喝道:
“快出来!晚了就没好的。同志们,准备!”
停了一会,屋里还是没声音,也看不到人。他想,莫非敌人早溜了,扑空了不成?经验还是使他小心起来,要是敌人设下诡计,乱冲进去,定会吃亏的。他对后面的同志们说:“别忙,我先进去看看,牺牲了,也是我一个。”
他右手紧握着盒子枪,两大步便跨到楼下。刚回转身,一个白匪从门后朝他一跃扑来,直把枪眼对着他的脑门子。翟永棠眼明手快,脑袋一偏,左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枪口,几乎是在同一秒撞,两人的枪一齐响了。翟永棠的子弹,在敌人的脑袋上开了花,敌人的两颗子弹,从翟永棠的左掌心穿过去了。
外面一听枪响,十几个人马上冲进去,吆喝着搜查起来。可是两层楼搜遍了,连个人影也没瞧着。又搜了第二遍,还是没结果。
这时,一个苏联同志说:
“排长,上天,他飞不了;可能……他指指地板,“在这下边。”
翟永棠也恍然大悟了,他用大皮靴朝地板上使劲跺了两脚,说:“难道你真能人地!”只听地板发出了空空的回响,凭经验,这个地板下面是空的。霍永棠说:
“同志们,掀开地板,摔炸弹拾他们吃吃!”
人多力大,几下子,三块楼板被掀起来了。下面的敌人直叫救命。接着,一个一个从墙角桌子底下,掀开一个活门爬了上来。上来一个绑一个,一共绑了七个。
最后,在地窖里搜出五挺机关枪,三十支步枪,几十支手枪,还有几箱子弹。一捆一捆的反革命传单,敌人还没来得及撒出去。
就这样,一个反革命地下指挥部被剿灭了。
翟永棠同志在苏联的六年,正是苏联人民天翻地覆的日子。他和苏联人民并肩作战,斗争生活很丰富。我本来还想请他谈谈中国人参加保卫察里津的故事,但很不幸,在我访问他以后的第八天,他因为身体一向不好,已经与世长辞了。
(原载中国青年出版社1957年出版的
《红旗飘飘》 总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