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堂
三、故里情怀
 陡河边的词语
上堂
         我读小学时,学校叫学堂,上课叫上堂。“堂”乃宽敞 明亮之所,而我读书的初级小学堂,只是村里的几间草屋。屋 顶经年的苇草已是灰黑一片。“堂”内墙皮剥落,满布地面的 硬土疙瘩,如同大大小小的伽钉。冬日大风常推开门窗,呱嗒 呱嗒地响。高小的课堂倒真有点“堂”的气势,比如今的两层 楼还要高。那是邻村的老爷庙,关帝老爷不知被搬到何处, 庙堂内只余四根粗大的木柱,支撑着空荡荡的庙宇。上学来 得早,就会见到麻雀乱飞于堂内。这些不知何时飞进来的鸟 儿,为了冲出牢笼,奔向自由,每每被玻璃弹回,重重地摔落 在地。接着,又是一轮义无反顾地冲撞,结果都成了我们的战 利品。上堂时,当先生面向黑板之际,尽可以左顾右盼,却不 敢仰视庙顶,梁上经常有蛇爬动。一女生上堂时习惯光脚,把 鞋子甩于桌下。一次下堂,脚刚伸进鞋子,就踩到一个滑滑 的凉凉的东西,吓得尖叫起来……也许是那时学堂里管教极 严的缘故吧,时至今日,想起上堂还与旧时官衙大堂——官老 爷危襟高坐,衙役们虎狼一般分列堂下,跪于堂下的犯人诚惶诚恐一联系在一起。你看,学堂先生俨如官老爷,学生恭如 产犯人,“堂”上气氛森然,都与官衙大堂无异。比如,大堂上 ( 老爷惊堂木一拍,随着衙役的一声喊喝,血淋淋的大棒便雨点 般落下,除非上下打点,否则大棒之下,只有皮开肉绽。林冲因有朋友打点才得以免遭毒打。上堂时,先生手持戒尺,峻巡 堂内,见谁稍有越轨,便挥尺打去,手掌每每被打得通红,但 先生是贿赂不得的,那是大千世界少有的执法如山者。顽皮 的学生便想方设法“暗算”先生,村里的好事者编出了种种 奚落先生的故事,这也许是师道尊严年代里的一种“反抗” 吧!再如,学堂里的工友叫堂役。堂役是学堂打钟烧水的 勤杂人员,绝无虎狼之威,但一叫堂役,总让人想起低喝着 “威——武”的衙役来。
         关于上堂,还有件趣事。那是小学三年级一次作文课上, 先生在念了一篇范文之后,两道怪异的目光从眼镜后扫视了过 来:“这里还有一篇,大家听听一一'当,当,当,上当了, 一天上三当,就回家吃饭’,这是哪个在上当啊”。我同桌一 个叫王小带的同学脸刷地红了。“当当当”是堂役敲钟上堂下 堂的讯号,而“当”字则是“堂”的错别字。“上堂”也就成 了 “上当” 了。其时已经解放,不兴打戒尺了,先生的手臂仍 习惯性地在空中挥了一下,慢慢垂了下来。但全班学生的笑声 至今还留在耳畔。我真的有点怀念小时候一次次“上堂”时的 情景,尽管老师那严厉的目光从镜片后还一直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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