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乡间杂记
童年儿戏
打水漂
平原上小河缓缓流淌,村头坑塘里水平如镜。孩子们在 那里游泳、摸鱼、打水仗,还玩一种打水漂的游戏。
随手捡一粒石子、瓦片、碗喳,侧身朝水面用力抛去, 让它在水皮上蜻蜓点水般一跳一跳地前进,后边则留下一串水 花,这就是打水漂,也叫打片瓦。玩得好的,抛得平远,瓦片 在水面上飘飘远去,一起一落,似沉又起,始则迅疾、继而趋 缓,渐至力竭而悄然下沉。水面稍窄处可一直跳到对岸。手生 的只一跳两跳便扎入水中。
常是两个人比赛,看谁打得远。当一人抛出瓦片后,伙伴们的眼睛都盯着水面,看着瓦片跳跃,嘴里一边数道:“打,打,打片瓦,不打一个就打俩。俩不够,打一溜,一溜不开花,单打一百八。”常是数着数着,瓦片就沉底了。
现在很少有孩子打水漂了。却时见报刊有劳民伤财、不 堪一用的“豆腐渣工程”的报道,谓之将人民血汗打了 “水 漂”。打水漂是儿童的游戏,人命关天的工程怎能视为儿戏 呢!
现在很少有孩子打水漂了。却时见报刊有劳民伤财、不 堪一用的“豆腐渣工程”的报道,谓之将人民血汗打了 “水 漂”。打水漂是儿童的游戏,人命关天的工程怎能视为儿戏 呢!
撞拐
这是两个人的游戏。所谓撞拐,就是弯腿抱膝单腿跳动,互相用拐起来的那条腿的膝盖碰撞,谁被撞得失去平 衡,拐着的腿不得不放下来,就算输。十冬腊月,寒风凛 冽,孩子们蹦跳着撞来撞去,一会浑身就暖和了。
闲来无事,青年人也时而抱膝撞起拐来,而老年人没有 玩这个的。但在“文革”时,却发生过一场令老人撞拐的恶 作剧。某村民兵连长负责管理村里的“四类分子”,每天清 早集合训话,然后扫街。一日,连长忽发奇想,命“四类” 撞拐。这些人多已年事高迈,老胳膊老腿的怎禁此折腾!但 淫威之下只得照办。但见有的刚要抱腿,站立不稳,立马跌 坐于地;有的刚一抱腿就一个踉跄,直栽下去。连长一看这 帮家伙实在“窝囊”,一挥手吼了一嗓子:“算了!”才没 有酿成悲剧。
如今,不知这位连长安在哉!
来(tai)
乡下物事,许多都是只有其音,而无其字。这里就是一 例。这是一种久远的游戏。参加者各将一截稍粗的树枝并排放 在一起为靶,靶的两边各划一横线,一为界,一为端。然后几 个人站于端线之处轮流用木棒向靶掷击,将靶中树枝击出界 外者,归己,尚可再掷。若未掷岀界外,第二个人上场接着 掷,直到把它们全部击出界外,这一轮比赛就算结束了。
投掷用的木棒最好头粗尾细,中间略弯拐,掷出后,力 量集中,投得准,可将靶内树枝顶出老远。
许多农村孩子都爱玩这种来(tai)的游戏。可惜字典找不到 “、 与之对应的汉字,有人将它写作“台”。一者“台”字音调阳平而非上声,再者其义也不切。查《辞海》读作上声tai的只广 有一字——“吠”,意为“说话带外地口音”,明显不是此字。有人为此曾特造一字,左边为“斤”,右边上木下土,
两个人在土地上玩木头,倒也会意。这民间杜撰许多人都晓 得。但这个字连同那有趣的游戏,都已成为旧事。如今回忆 起,仍然是只有其音其意,而无其字。
摔哇哇斗
旧时,儿童与自然为伍,一块瓦片,一团泥巴乃至一草 一木,皆可成趣。摔哇哇斗就是玩泥巴的游戏。那时,河水清 亮,村头池塘里的水也干净。从河边坑沿挖来一团散发着水 草气味的黏泥(也叫紫泥),揪下一块,做成高沿薄底的泥 斗——哇哇斗,然后几个孩子轮流将自己的哇哇斗倒扣着往石 板上摔。若斗底摔出窟窿,下一个参加游戏的就要用自己的泥 巴给补上,窟窿越大补的黏泥就越多。所以孩子们都把泥斗做 得尽量大,斗底尽量薄,这样高举重摔,不仅响声大,破洞也 大。孩子们你方摔罢我登场,溅起的黏泥满天飞,摔泥的、 看热闹的孩子满脸满身都溅得花花点点。就这样摔呀做呀补 呀,一来二去见了分晓,有的两手空空输光了所有的泥巴, 有的则赢来老大一块泥。最后孩子们在欢叫声中,将泥巴一个 个摔到地上,兴冲冲地回家了。母亲见孩子脏头土脸,皱皱眉 呵斥一句“你看,又成泥猴了!”孩子听罢也不言语,抹抹嘴 巴,就到碗架子里翻找吃的东西去了。
弹玻璃球
玻璃球,栗子般大小,黄红两色和中间有橘子瓣的一分 钱一个;青色的一分钱两个,玩这种球的最多。
弹球,最简单的玩法是相互瞄准弹击。先在地上划一 道横线,然后决定出开球与弹击的顺序。先开球的从横线处 用力将球弹出,待玻璃球停隐之后,按顺序第二个人上场, 手持玻璃球从横线外瞄准该球用力弹射。射中便赢了对方的 球,归为己有,重新开球。若打不中,后边的人接着上场瞄 准弹射。这种玩法,两人、三人、多人均可,其水平高低主 要决定于弹球的技巧。会弹的,以中指按住弯过来的拇指, 食指将球按在弯成弓状的拇指上,瞄好准,拇指骤然弹开, 玻璃球就倏然飞出,几个手指并用力量大又射得准。刚玩的 多把球按于拇指的指甲盖上,单靠大拇指的弹力,力量就比 前者弱多了。
弹球的输赢有是“毛人”的。“毛人”为简单着色的画 片,一毛钱一大张,按格可剪下数十张小“毛人”。早年的 “毛人”套色粗糙,多以歇后语为题,文图一体。如“擀面杖 吹火 窍不通”之类。
还有一种玩法是先在地上画个长方形的框子,叫“锅 儿”,离“锅儿”丈八远处划一道横线。玩者各将一只球摆在 框子中。尔后依次在横线外向框子里弹球,将框中的球击出框 外的便归己,可再接着弹击;弹不中或弹中而未弹出框的, 就是“空过”,陷于框中者,是为“烧死”,不得取岀。将
“锅内”球全部击出框外,这一 “锅儿”就结束了。
跳皮筋
一根细长的皮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就让女孩子们玩 得如醉如痴。
皮筋由一个个小皮筋连环套成。由两个人各绷一头,另 一、二人用一只脚尖勾住绷紧的皮筋,使之上下弹动,然后在 颤动的皮筋上做各种腾转跳跃的动作。有跳单根的,也有跳双 根的,难度最大的是从脚面跳起,渐至膝、胸,皮筋越摆越 高,难度也越来越大。只见双脚快速转动,头发衣裙飘摆,孩 子们俨然一只只翻飞的蝴蝶。
跳房
用瓦片在地上画出田字形方格,表示一间一间的房子, 游戏者轮流跳房。方法是:一个人先将装着玉米粒的小布袋投 进离自己最近的方格,随即单腿跳入这一格内,将小布袋踢向 下一方格,随后再单腿跳入此格,这样依次往前方的方格踢 去、跳去……直跳进最后一格。跳房玩法很多,有单腿跳、双 腿跳、两腿夹着小布袋往前跳等等。若脚踩线,小布袋压线或 出界都算犯规,须从头再跳。
把方格比喻成房子,真是大胆的想象,而一间间跳进去 是表示拥有之意吧。不管怎样,一种跳跃上升的意识激励着孩 子们乐此不疲。
打弹弓子
从前,农村哪个男孩子没玩过弹弓呢?
将硬铁丝弯成音叉状的弓架,在弓的两端绑牢皮筋为弓 弦,弦中间拴一块皮子为弹兜,一个弹弓子就做好了。将石子 或泥球为弹丸捏在皮兜中,用力拉弦,松手,弹丸就嗖地射向 目标。上小学时候,每到春夏之际,我们一帮男孩子就从坑里 挖来一块块黏黏的紫泥搓成泥球,晾在当院的石台上,准备充 足的子弹。
那时贪玩的孩子整天装着弹弓子,逮哪儿射哪儿——在 野外比赛打树框,在教室里射苍蝇,特别是在河岸上,与对岸 的孩子隔河“打仗”,弹弓互射,枪林弹雨,大声呼喊。有时 虽不免中弹,但弹丸从对岸飞来,早已是强弩之末,无伤大碍 / To打弹弓,也偶尔闯祸,比如打碎教室玻璃之类,弹弓便被老师没收。但不出一天,一架新做好的弹弓又装在了兜里。
打弹弓,最有兴致的莫过于打鸟了。
春天,在南方越冬的鸟儿一群群飞了回来,这时候孩子 们口袋里装着鼓囊囊的泥球,手持弹弓,就串着树林子打鸟 了。有与麻雀相似的“麻脸”,羽毛黄绿的黄雀,长尾巴的一 飞就鸽哨一样哗啦啦鸣响的“哗棱棒”……其中最好打的是一 种不知防人的小鸟,我们都叫它“小柳叶” o这种鸟在高高的 树枝上跳来跳去,弹丸射在它落脚的树枝上,只要打不中它就 不知飞逃,顶多是感到脚下树枝的颤动,又跳到附近的树枝 上,依旧用柔软的嗓儿在叫。我们就寻着这叫声,在树下悄悄 跟进,瞅准它的位置,拉紧弹弓射去。当看到一只小鸟中弹后 从树上扑房愣栽下来,就像掏鱼掏“干锅”时鱼儿乱蹦那样心 花怒放。
很久以后,我知道这种鸟叫“柳莺”,多好听的岳字! 可那时,多少这样柔小美丽的精灵在我们弹弓下悄然委顿! 如今,这种鸟在春天还能偶尔看到,在树梢上跳着,柔声唱 着,但已是少得可怜了。
庆幸的是,如今孩子都不玩弹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