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载涛先生
郑新潮
        载涛先生是光绪皇帝的七弟,是宣统皇帝的七叔,人称“涛 七爷” 。全国解放后,他曾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人民解放军总 后勤部马政局顾问。我曾与载涛先生共同工作过,彼此比较了 解°他虽然已经离开我们20多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我至今记忆 犹新。
        我和载涛先生相识是1950年9月。那时载涛先生刚刚被中央 人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同志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 司令部马政局顾问(当时炮兵司令部马政局还未成立)。这年9 月中旬,我正在东北牡丹江谢家沟军马改良场工作,突然接到军 委炮司从北京打来的电报,要我专程赴京给载涛顾问汇报东北马 场军马改良工作。我当时觉得挺奇怪,载涛这位清朝的亲王,怎 么当了军马顾问呢?两天过后,我急速赶到北京,到了当时军委 炮兵司令部驻地——北京市安定门内大方家胡同。首先向炮兵司 令员陈锡联、副司令员苏进、军务处处长孙式性等同志汇报了我 们从1947年开始,在东北牡丹江、扎兰屯、肇东等建立军马场, 并在3年内为我军输送军马2万余匹,养种马2500多匹,受到毛 主席、周总理的表彰等情况。这些领导同志连连称费说,牡丹江 军马场的创建是艰苦的,成绩是卓著的,并让我在翌日专门给载 涛顾问汇报。
        9月24日,夭色格外晴朗,虽说是初秋时节,但太阳还是火 辣辣的。北京前门外炮兵司令部临时招待所的天有旅店,显得十 分闷热。午饭后,我刚要动身到载涛顾问那里去,谁知他和夫人 
        金笑兰却找到我这里。一进门便自我介绍说/我是载涛,这是我 的夫人金笑兰。”我忙不迭地说: “我叫郑新潮,从东北牡丹江 军马场来,我正要去给您汇报工作,没想到您自己就来了。”载 涛顾问笑着说'“你初来北京不熟悉,我找你方便。"我们寒暄 之后,便坐下来。这时我才注意到载涛先生已年近花甲。他魁梧 高大,身体壮实。我心里想,啊,这就是当年清朝亲王“涛七 爷"呀!载涛先生平易近人,和蔼热情,使我紧张的情绪一扫而 光。载涛先生直截了当地说:“咱俩就升始谈谈你们军马场的建 立、发展以及今后的打算。你随便谈谈吧。”于是我们就攀谈起 
回忆军马场的建立,那是多么艰难困苦的岁月啊。’解放战争 初期,我军对军马需最很大,而全军在当时却没有一个军马场。 斯大林曾指出s'炮兵是战争之神。”毛泽东同志也曾指出:”军马是炮兵之足/可见军马在当时战争中地位之重要。毛泽东 主席在1947年2月25日亲自批准东北民主联军建立军马基地,供 给全国解放战争的需要。1947年3月初,东北炮司后勤部领导同 志找我谈话,让我负责筹建军马场的工作。我问给多少人,这位 后勤部的领导同志说:《场长是你,干部就是你老婆。至于经费 嘛,一分没有,你们得自己想办法”我说“不行,人太 少。"这位负责同志说:“不行的话,就拨给你们6名伤残病 员,然后给你们两匹种马。就这样,我和我爱人邵清廉,还有 名伤病员,其中有1名还是个12岁的娃娃,带着两匹种马, 这还是日本投降缴获的战利品,在牡丹江谢家洶日本兵营的废墟 上建立了全军第一个军马改良场.以后我们又购进一批种马,当 年就繁殖军马上百匹。随着马匹的逐渐增多,人员越来越紧张。 我们几次找邱创成同志要人、要马,他笑着说* “好人好马都王 了前方,哪里还有人和马?要不就给你们弄几个懂军马的战俘, 不然他们也是白吃饭。»我考虑了一下说:“可以。"时间不 长,果然给我们拨来了 6名日军俘虏,其中3名兽医,1名炮兵 大佐名叫滕畸,曾留学法国,是日本有名的相马专家。我们既改 造他们,又充分利用他们的一技之长。我们军马场不仅注意大批 繁殖军马,还注意军马的改良工作,培育出驮载骑乘全都符合要 求的改良马。随着战争的需要,军马的急需,又扩建了东北扎兰 屯、肇东两个军马场,建立了36个军马配种站,还在太康、安达 等地建立起军马收草基地。在3年多时间里,我们军马场共繁殖 种马2500多匹,为炮兵输送军马3.6万多匹,还为部队联系购买 军马2.5万多匹,为炮兵的发展和配合作战做出了很大贡献。载 涛顾问一面听,一面记,还不住地点头称赞说:“你们的精神可 敬可佩,共产党、解放军团结全国人民打天下,建设国家,真了 不起。”当我汇报到周恩来总理高度赞扬我们:“牡丹江军马场 胜利完成了军马改良任务,建国前是全军改良军马的出发点,建 国后是全军军马建设和军马装备的总基地”的时候,载涛顾问激 动地说,“周总理为全国人民日夜操劳,什么都考虑到了,他真 是一个伟人。”他接着对我说:“我参加第二次全国政协会 还是李济深指岀,周总理同意批准的。周总理在第二次全国政协 会议上见到我还表示歉意地说,'载涛先生,首届全国政协会议 没请您参加,都怪我有大汉族主义。要不是李济深提醒,我把您 这个几十万满族人民的代表也忘记了。',在会上,周总理还以政 协主席的身份,邀我为政府提出议案c李济深、蒋光鼐也说:'你懂马,就提个军马方面的议案吧。'于是,我考虑后,就提 出了《改良军马,以利军用》的议案,并由李济深、蒋光鼐一起 签字后,交给了周总理。周总理看了议案极为重视,并把议案交 给了毛泽东主席。毛泽东主席批阅后,提出任命我为炮兵司令部 马政局顾问,批转朱总司令,朱总司令同意并交炮司落实。”载 涛顾问介绍后自谦地说:毛主席任命我为马政局顾问,我真不 敢当啊° ”他沉思片刻又对我说:“我在清朝负责陆军事务时, 就提出在张家口的张北建立军马场,准备改良军马,还拨出大批 白银资建,结果建了几年,白银花得不少,改良军马没有成功。 
        没想到你们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白手起家 创建了东北军马场,真是奇迹,我从心里佩服共产党。”
        在这次交谈中,载涛先生还询问了有关军马的选择、训练、 饲养、交配、改良等方面的问题。我一一作了答复。我们又谈到 达尔文进化论,以及英、法、德等国培育军马的情况。载涛先生 惊讶而又高兴地说: "没想到你的军马知识还这么丰富呢,比我 懂得多。"我急忙回答道8 “哪里,我那能有您的知识渊博 呢!"他颇有感触地说,“你们解放军里可真有能人呀!〃
        谈完工作,载涛先生表示满意。他和夫人金笑兰还邀我去他 家做客。因我当时不懂得如何对待载涛先生这样身份的人,故不 敢贸然许诺,便说:“我和上级首长请示后,再转告您。"他 说好,那边有电话,你可打电话问一下,看同意不? “
        弄得我当时很窘。我给炮司打了电话,副司令员苏进同志爽 朗地答复说,“载顾问相邀,不能不去。”载涛先生和我约定了 时间,便高兴地和夫人走了。
        王府井大街西杨威胡同6号,过去是涛贝勒养马处。解放 后,是载涛先生和夫人的住所。9月26日上午,我兴致勃勃地来 到这里,载涛先生和夫人热情地接待了我。我见到他家的门首有 载涛先生亲笔题写的“平淡天真”的匾额,便笑着问[“您是不 是想隐居不出山了? ”他直率地说,对,过去我是准备隐居 呢,但想不到毛主席、共产党这样器重我,使我深受教育. 周总理礼贤下士,又把我请出山来了。力接着,他回忆了全国解 放前的隐居生活。他说,“清帝(指宣统皇帝)退位以后,我就 隐居在北京小汤山大柳村的先人墓地,做个市隐,不想再出来做 官问世了。”我打趣地说* “那您还是个'大隐'呢!"他 问,/为什么叫'大隐'呢? ”我回答说,市隐即大隐也。您 能在繁华富庶之都,风花雪月之市,养身修性,不受其阻者,可 谓大隐.而那些和尚道士,在隔绝人世的深山幽谷之中,静听清 泉叮咚之声,受其环境所限,而不受其扰,此乃小隐也9 ”载涛 先生哈哈大笑,连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在我们闲谈之 时,载夫人摆下了家宴。我们一边吃着载夫人亲自做的菜肴, 喝着美酒,一边聊天。载涛先生告诉我,在清朝垮台后,他曾 在德胜门外收卖过破烂,过着十分清贫的生活。就在那种忧困 的情况下,军阀张作霖、日本关东军特务头子土肥原以及宋哲元 将军都曾请载涛先生去做官,但他都一一拒绝了。载涛先生接着 给我讲述了张作霖邀他出山做官的一段故事。1924年第二次直奉 战争中,张作霖进京,把持北京政权,曾派人请载涛先生,说要 和他赛马。载涛先生应邀赴约。赛马时,张作霖盛气凌人,还有 意让载涛先生好几步。结果载涛先生的马远远地把张作霖的马甩 在后面。张作霖暗自钦佩。赛完马,张作霖说,晚上要在大帅 府”宴请载涛。载涛满口答应了。这时有人悄悄地告诉载涛,《你 的马头怎什能超过张大帅的马头呢? !晚上去'帅府'说不定凶 多吉少,最好不要去。”载涛先生果断地说:怕什么,既然我 允诺了,就不能负约.»
        当晚,张作霖的“帅府”大厅,灯火辉煌,酒宴非常丰盛。 酒过三巡,张作霖说明真意,请载涛先生出来做官。虽说载涛先 生要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答应。载涛先生辞谢道'"本人才疏学 浅,又无出山意念,此事以后再议吧。“
        载涛先生还给我讲述了土肥原、宋哲元请他做官的情况。
        1934年春,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突然来到载涛茅 舍,要请载涛去长春扶助宣统皇帝执政。土肥原道,《溥仪是 你的侄子,我们帮助你们恢复大清朝廷,成立满洲国,要为你侄 子康德皇帝出力,辅佐朝政。”载涛先生听了驳斥说,"什么建 立大清朝廷,成立满洲国?我们'五族'(指汉、满、蒙、回、 藏等)是一家。溥仪投靠你们,卖国求荣,是我们家族的败类, 民族的败类。他不是我的侄子!我决不出卖民族的利益,丧失民 族气节。”这下可惹恼了土肥原,他立即掏出手枪,对准载涛的 牌脯,威逼着说;'你要是不去长春,那好,我成全你! ”载涛 先生不屑一顾,坚定地说:“我愿为民族殉节。”僵持扌片刻, 土肥原枪膛里的子弹没有飞出来,倒飞出了他干哑的奸笑声。他 走上前拍着载涛的肩膀说:“我是为了你好,为你涛贝勒着想。 看你现在生活苦到了何种地步!只要你到东北,我担保徐恢复你 在宣统时期的职务。"载涛先生说,高官厚禄我不爱,我只想 平庸默默地渡过自己的一生。”土肥原见载涛先生软硬不吃,只好 灰溜溜地走了。
        1935年春,溥仪从长春专程遵化县马兰峪扫墓,日本特务动 '员载涛去迎接溥仪,并一起到沈阳北陵扫墓。载涛先生不仅自己坚 决不去,还说服在北平的遗老遗少都不去迎接溥仪。他义正辞严 地对那些日本特务说,“我是民国人,决不留恋过去的清朝,也 决不欢迎溥仪回来扫墓。”
        1936年初,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 请载涛先生去做官。他了解载涛的嗜好——喜马。便特地挑选了 三匹骏马,派人送给载涛先生。载涛不为所动,以自己没有养马 棚为由,把马退还给宋哲元。
        载涛先生谈完了过去,对我微笑着说,“这次被相邀出山, 可算是第四次了,任命我为马政局顾问,论职务并不比张作霖、 土肥原、宋哲元给的职务高。说句笑话,也不过是'弼马温'的 官职,但就是这样的差事,我也感到十分荣幸。因为共产党能把 亿万人民团结起来,说明她是强大的,得民心的政党,这样的党 才是最有前途豹。共产党是能治乱世的党,中国兴盛是大有希望 •的。我就髭这种感觉和看法,才愉快地接受了 '弼马温'这一职 务,并要全力把工作做好,这也算对人民的一点贡献。”
        这天,我在载涛先生家里谈得十分投机。我深深地感到,载 涛先生虽然是,皇亲国戚”,从旧社会过来,但他热爱祖国,信 服中国共产党,待人诚恳,光明磊落,是很难得的。
        我向炮司首长和载涛顾问汇报了工作后,炮司决定让我留在 北京筹建马政局的工作。从此,我和载涛先生有了更多的相处时 间,对他的了解也就更加深了。
        时光易逝,很快,这年的中秋节到来了。这天下午,我正在 看书,载涛先生携同夫人一起来到天有旅店,给我送来了月饼、 苹果等,还邀我到他家吃饭,待我分外热情,好似一家人一样。
        由于马政局的工作十分紧张,我一直未能顾上回东北牡丹江 军马场,深秋了,我还穿着单薄的衣服。这一点早被载涛先生看 在眼里。一天下午,载涛先生和夫人又一次来到天有旅店,手里 拿着好些东西。载涛先生坐下后对我说:“老郑,你离家远,孩 子们又多,现在天这多冷了,你穿的那么少,我给你买了几件衣 服,你就穿上吧。”说着给我拿出了一件绒衣、一条绒裤,,一件 衬衣、一副手套、一双棉鞋,还有一顶棉帽子。我一看床上摆了 这么多东西,忙说:“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接受您的东西。”载 涛先生反问,'这怎么不行,难道还让我拿回去吗? ! ”载涛夫 人金笑兰也插话说:“这是我们照你的身材买的衣服,快收下 吧。力我感到为难,又打电话请示了炮司首长,苏进副司令回答 说:•载顾问送给你的衣服,怎么能不收呢? 一定要在载先生面 前把衣服穿起来。”我把炮司首长的意思告诉了载涛先生,他笑 着说:"就是嘛,快穿上!”我穿上载涛先生给我的衣服,不长 不短正合身。载涛先生对我的关心体贴,使我从内心感到暖烘烘 的。
        1950年11月中旬,中央军委为了抗美援朝的需要,决定从蒙 古购进2.5万匹军马转运到朝鲜。朱总司令给载涛.先生打电 话,叫他第二天去商量购买军马事宜,并让拿出意史。载涛先生 立即找到我,说明了情况后,自谦地说:“过去我只知道玩马, 不懂相马,老郑,你谈谈购买军马应要什么样的马种,多么高的 好?"我谈了自己的意见。当天还和当时军马场技术兽医土祥同 志草拟了汇报提纲,整理了一部分相马有关资料载涛先生看后 高兴地对我说:写得好。老郑呀,我是马政局的顾问,你就是 我的顾问。”我连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1951年元旦刚过,炮司领导通知我,载涛先生要在适当时机 考察东北牡丹江等各军马场,要我立即回去作好准备。1月3 日,我未顾上和载涛先生辞行,便急匆匆地返回东北军马场,对 各军马场的工作进行检査和布置。为迎接载涛先生的到来,我们 还在牡丹江军马场的北山,落成一处五间平房的招待所,在一个 土坡上建成了一个“阅马台”,在搭起的排楼上悬挂上欢迎载涛 先生的大标语。
        1951年6月4日,载涛先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司令部作 战部魏梦笔等领导同志陪同下,首先来到了牡丹江军马场。看到我 们自力更生盖起的五间"洋房",他笑着说,“你们修得房子还 真别致,解放军里还真有土木工程师啊。"我们提议让他在门首 题词,他欣然同意。沉思片刻,他提笔挥毫写下了 “牧马山庄刀 四个苍劲的大字。
        傍晚,载涛先生不顾一天路途的劳累,很有兴致地登上“阅 马台”,观看了军马放牧归来的情景。此时正是残阳如血,绿草 涂红,万匹骏骑身披晚霞,奔腾而来,景象格外壮观。载涛先生 赞叹不已。
        翌日一早,载涛先生又登上高处,观看出牧。此处群山环 绕,绿草茵茵,万马奔腾,追逐而食,好不气派!载涛先生感慨 地说* 〈牡丹江牧场是我们中国的'高加索'。 ”
        此后,载涛先生还到牡丹江谢家沟军马场、肇东军马场和扎 兰屯军马场考察。在我们乘车经过肇东军马场沧武困种站时,载 涛先生看到这个配种站的工作人员全是妇女,不解地问:"怎么 这里的配种手全是妇女呀? 配种站的负责同志解释说,“这里 的马匹多,男人外出牧马,妇女在家照顾母马、幼驹。配种员由 妇女担当,当地的牧民妇女就会牵着马匹来马场配种,这样既破 除了封建旧习,又方便了群众。”载涛先生点头称道,”好,你 们想得真周到。”
        夏季牧场,别有一番情趣。载涛先生一边视察,一边地问:这 个牧区有多少民马? »我告诉他说,“肇东6县牧区现有民马120 万匹,占整个黑龙江省的1/2还要多。”载涛先生思量着说:气如 果购买几万匹海拉尔蒙古骤马,在肇东繁殖幼驹,可以大大地改 善这里的马种。"我们陪同的人一同回答说:"经费方面有问 题了载涛先生说:“我看国家可以先贷款,用发展后的幼驹供给 部队,当贷款偿还。在这一点上要不惜代价。回京后,我向朱总 司令、周总理汇报一下,解决这个问题。
        6月9日,载涛先生考察了肇东军马场后,又向西部小兴安 岭的扎兰屯进发。这个军马场是经周总理亲自批准,乌兰夫同志 同意拨给我军作为炮兵军马基地的。这里有条卧牛河,在冬季 -30。的低温下,仍不结冰,照样可以饮马。军阀张作霖曾在这 里设过军马场,日本侵略中国后也在这里设过军马场。载涛先生 对这个军马场早有所闻。他不怕辛苦劳累,乘坐由两匹马拉的四 轮车代步。他在马车上对我说:俄国顿河流域的卡莎喀马种改 良的就很好。好的,我们就要学习嘛。我相信,只有共产党领导 下的马种改良工作,才会取得新的发展。”在扎兰屯牧场,我们 小憩之后,又立即骑马奔卧牛河。在奔驰途中,我随口说:“载 顾问,您来个双手持疆、伫立姿势。»载顾问说:怎么,还想 草原阅兵吗? ”我指着草原成群的马匹说:“我们不阅兵,来个 阅马吧/于是我们绕着马群奔跑了一圈。这时载顾问的兴致越来 越高。他说:“能骑善射是我们满族的传统,也是我们的拿手本 领。来,咱们比赛一下。»说着,我们几个扬鞭而驰。载涛先生 那时虽已年近六旬,却不甘示弱,一马当先,跑在我们前面。收 住马缰后,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您的骑术真好!怪不得超过 张作霖呢。”载涛先生擦着汗水笑着和我们谈起当年和张作霖赛 马时的情况。
        在卧牛河,载涛先生看到那些膘肥体壮的军马,不住地说: ,好马,好马。》随即,他兴致勃勃地拿起卷尺,细心地测量着军 马的高度、长度,当他量了一匹马的步度后,断定说:“这一定 是一匹阿拉伯改良马。”他指着地上的一匹马的蹄印说:《这准 是一匹安格鲁诺尔曼的种马。”牧场的同志点头称是,无不赞 叹。载顾问又滔滔不绝地谈起法国良马的特性,并提到相马专家菲 利斯一生大约相马5万匹以上。牧场的一个同志称赞道:“您也 称徨上是我国的伯乐、法国的菲利斯了。”他说:/可不能这样 比,我既没有菲利斯的眼力,更没有伯乐的素养。"
到了卧牛河边,载涛先生要脱鞋蹒河。我制止说:水太 凉,您年岁大了,不要下去。” “不下去哪里知道河的深浅和冷 暧? ! ”说着,他挽起裤腿下了河。到河心,他捧着清凉的河 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伸着脖子自语道:’真甜呀!去找个瓶 子灌点水,我要带回北京化验一下,为什么-30°C不结冰? ” 一 位同志当即找来瓶子,灌了水。后来他又与我们几个人在河里逮 起鱼来。中午,我们把逮的几条鲫鱼炖了炖,载涛先生一边吃一 边高兴地说:“没想到卧牛河的鲫鱼胜过江南武昌鱼,多鲜嫩 呀!”
        这天下午,我们爬上了群山环绕的扎兰屯的一座山巅,满山 遍野的杜鹃花、野芍药、野牡丹,散发着清香。山谷清幽,野鸟 鸣唱。载涛先生感慨地说:“此情此景,大有宋代诗人苏东坡 '看花笑,听鸟说甚'之感了。”
        载涛先生还精心挖了几棵带土的野杜鹃、芍药,放在他的一 个枕套里,根裹得很严实。我问他* 挖这干什么,回去种?” 他说:“挖几棵回去,带给任潮先生(即李济深)。”可见,载 涛先生与李济深先生感情是相当深厚的。
        载涛顾问在牡丹江、肇东,扎兰屯三个军马场进行了历时一 个月的考察,我们朝夕相伴,使我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同时,也 更加尊敬载涛先生。
        在载涛顾问视察东北军马场期间,上级正式调我到北京炮司 马政局工作。1951年8月初,我和载涛先生一起回到了北京。这 年9月马政局正式建立,我在改良军马科工作。因工作关系,我 和载涛先生经常在一起,渡过了难忘的几年时间.
        1951年秋,载涛顾问为了尽快熟悉全国军马场的情况,提出 要到西北地区考察。苏进同志又责成我陪同载涛顾问前往,同行 的有山川宗义博士〈日本战俘,兽医专家)等一行5人。年迈的 载涛先生不辞辛苦,不怕严寒,先后考察了甘肃省的由丹、永登 马场,宁夏回族自治図的贺兰马场,青海省的贵德马场,还专程 去塔尔寺看望了班禅额尔德尼•却吉坚赞,历时近3个月,直到 这年腊月三十,我们才乘车返回北京。
1957年秋,有人提出要取消全国所有军马场。理由是,今后现 代化战争靠机械化、靠汽车,用不着军马了。我反驳了这种论调, 因此说我反对党的领导,結果被打成右派分子,于1958年9月1 日下放到天津地区团泊洼农场劳动改造。就在我走的这天,载涛 先生和夫人马乃文(前夫人金笑兰已病故)前来我的住处专程送 我。我见他们前来,鼻子一酸痛哭起来。载涛先生也含着眼泪对 我说;“老郑呀,你没有错,我相信有一天还会把马场重建起来 的。从我心里不认为你是右派,历史将证明你是对的。"
        从那次离京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载涛先生。他虽已作古, 但我将永远怀念他。
(常新瑞、王坚才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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