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大惊大喜大流泪
         真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田粮程心底冒凉 气,费•德安娜也腿肚子打颤了,众人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这对 异国夫妇,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田稚程暗自揣度自己的罪名,除了逃避税务罚款、无证非 法经营,还有个大罪名搞苏修特务老婆,这可是个阶级路线问 题呀! 一瞥费,德安娜正用惊惧的目光看他,不由一阵酸楚, 无可奈何地说:“听天由命吧!”
         室内的空气凝固了,窒息的人透不过气来,一张张喜笑的 脸拉长了,连狗也打驀儿了,再不是欢蹦乱跳追着他嗅脚,笑 声、鼓掌声变成了咳双声,人们眼巴巴的注视着门口,遐想着 突然闯进来的公安人员,冷冰冰的脸和铮亮的手拷,尔后押着 两人去家里搜査,派心沥血搞成的小水电站,完了,电灯也别 想亮了,唉,除了这外来的巧男人。谁能摆弄了那鬼玩艺啊!
         “来啦!”不知谁惊叫了一声。人们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 眼儿。
         “咯噎” “咯噎”皮鞋踏石板路的响声,越来越近了,大 家踮足翘首望去,不是穿警服的公安人员,却是三个穿登山服 的人,有的提着皮包;有的背着挎包,每人手里都拎着一根木 棍,象是远道而来的。为首的一个四十多岁,高大魁梧,边走 边左顾右盼。只听他和身边的人说:“那位老乡也真怪,听咱 打听苏联女人的住处.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人们不约而同的把惊愕的目光转向费.德安娜,像是询问, 又像是提醒她注意。
         费.德安娜探头朝外看看,整整衣服,对惶惧不安的田根程 说:“我去看看! ”她来到院心,那三个人也来到门口,正好 和为首的汉子目光相遇。
         “哎呀,老费大姐,可叫我们好找啊! ”抢上去握住她的 手和蔼地说:“你好啊,这几年叫你受苦了,看,工会张主 席,技术科李科长都来看你了。”
         “您来找我有事吗?这山高水远的,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小 山沟。”她摸不清这人官衔板着脸冷冷地问:“莫非是 来 ”
         * “嘿呀!费大姐你算猜对了,我们正是来接你的,落实政 策啦,你和刘工(前夫)文革期间受诬陷得到平反昭雪了,厂 党委派我们来接您回去工作啊!”
         “啊!这是真的吗? ! ”她鼻子一酸竟流下两行热泪: “哦,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哎呀,老费,你还这么健壮! ”张主席笑吟吟地跑过来 握住她的手,风趣地说:“这些年不见你倒发福了,是受了仙 气吧?”
         “真是心宽治百病啊!”李科长抢上握手,上下打量着 她:“我看你这些年清苦生活,比在科里可健壮多了,脸也不 那黄白了,那时候,你提上一壶水上楼梯都喘,这会儿背上一 捆柴爬山都不在话下了吧。哈哈……"
         她不住的擦眼,不住的点头,田粮程见此情景也跑过来, 她落落大方的朝他一指:“我已经结婚了,哦,他就是我爱 人。"
         三位领导一齐同田粮程握手,张主席指着未称官衔的人介 绍说:“这是孙副书记,这位是技术科李科长。”
         “好啊!好啊! ”李科长紧紧握着田粮程的手说:“祝贺 你们幸福的结合,祝贺你找到一位有才有智的贤惠妻子。”
         田粮程咧着大嘴干笑,不知说啥好,孙副书记递给田粮程 一支香烟,笑容可掬地说:“这回你们可是双喜临门啊!患难 喜结良缘,又托党中央的福,老费得以平反昭雪重新恢复工 作。这喜酒可不能不喝啊!”
         费.德安娜嫣然一笑:“双喜还要再加一喜,”挽住田根程 胳膊自豪地说:“他为乡亲们设计制造的小电站,恰好今晚开 机送电,这岂不又是一喜!"
田粮程是久闯江湖的,此刻焉能沉默,眉飞色舞地说:
         “这是我的贤内助,费工(程师)帮助我搞的,我只不过出了 点笨力气,请,请,现成的酒宴,正好借酒敬神。”说得三个 干部开怀大笑。田粮程朝站在门口窥测的人们扯开嗓子喊:
         “喂!乡亲们,是吉星降临来接老费回城的,热烈鼓掌欢迎领 导们,为今日送电庆典增添光彩!”
         “哗”众人鼓起掌狗也欢跳起来。
         夫妻二人挽住三位领导人的胳膊,走进全屯唯一宽敞的大 板房,人们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喊喳声伴着姑娘们的格格笑 声,老人们的寒暄合着孩子的笑语,汇集成一支和谐亢奋的交 响曲。
         红日羞赧地坠入了西边的山坳里,晚霞宛若五彩缤纷的锦 缎,镶嵌在黄昏的天幕上,山鹰在小屯上空盘旋,云雀、紫燕 和着各种不知名的鸟儿引吭高歌,给这喜庆的小山村增加了喜 庆气氛。
         随着水闸开启的“哗啦啦”水响,打破山间寂静,田粮程 把电闸一推,各家茅屋的窗口都放射出耀眼的光辉,街心和涧 水边的小树及电杆上,也都睁开了璀璨而神秘的眼睛。
         “哦!好哇!好哇!”
         “真实现了点灯不用油的愿望了。”
         “这灯火一冲下,省油省洋火,可就是不能用灯火抽烟 T,哈哈,哈哈! ”笑声,赞叹声飘逸在宁静而偏僻的小山村 上空。
         老费的小板房里香烟缭绕,酒香飘逸,吊挂的明珠照耀着 一张张喜悠悠乐滋滋的脸,女主人殷勤地献上自酿的酸枣酒、 榛子糕、核桃仁、葵花籽,男主人大说山乡的富饶和田园生活 带来的乐趣,客人们畅谈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变化和席卷全 国的改革浪潮,田粮程虽听得津津有味,但掩饰不住内心的焦 虑与愁怅。她一走我怎么办・••…
费,德安娜冲他会心地一笑,对客人郑重地说:“我感谢 政府,感谢厂领导为我平反昭雪,给予重新工作的权利,但我 不愿再回大城市生活,我在这小山沟住出了感情,并且有了个 多才多艺,又感情很好的爱人,我舍不得他和屯里的乡亲,宁可在这小板房了结一生。"
         孙副书记立刻表态说:“你尽管放心,今后不会再搞什么 政治运动啦,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也同样需要你 爱人这样多才多艺的实干家,方才我们从你未妇设计、制造的 水力发电设备领略到,老田确是个有超人智慧的能工巧匠。中 央有明文规定:凡落实政策人员,已经结婚的随配偶转回城 市,并负责安排成年子女工作,老田属于尖子人才,三顾茅庐 请都请不到啊!”
         田稚程鼻子眼睛都活跃起来,笑吟吟地摸着后脑勺连说: “这可是托邓大人的福,可得托邓大人福! ”近似期望的望着 老妻嘴问:“怎样?既然领导们爬山涉水的来请你……”
         “还是让我慎重考虑考虑再说吧。”女人无表情的低下 头。
         “也好,”孙副书记说:“你们商量商量,愿回去明天一 同下山,山下有车接,不愿去也不勉强,过些日子派人给老费 送这几年补发的工资来。不过,还得重复一句,历史的悲剧不 会再重演,相信党中央消除余悸。好啦,你们休息吧,我们也 该歇着去了呢,哎!这一天山爬的,都散架子了。”
田粮程将三位领导送到老乡家中下榻,回来俩人谈开了留 去的利弊,一个力主挺而走“险”接受“招安”;一个余悸未 消,举棋不止……那无休止的政治运动,一幕幕触目惊心的事 实,都血淋淋地浮现在脑海里……丈夫的惨死,自己所受的折 磨与凌辱……苏修特务、反革命份子的臭老婆等等莫须有的罪 名,挂黑牌子、罚跪、游街、剃光头、染鼻子……想着,想 着,她哭了……
         清晨起来,田粮程怯生生地问:“你若实在不愿回去,就 去告诉他们得啦,反正这幽静的小山村也不错,与世无争的田 园生活,倒也落个逍遥自在。”
         “不,”她突然眸子放出深邃坚毅地光芒,斩钉截铁地 说:“我坚决同你一道回丹西去!”
         田粮程懵懂的眨巴着眼睛,:“你,你,你不是怕……”
         “我想,咱们虽然都上了几岁年纪,但还不到国家养活的
         时候,并且,都有一技之长,应该在晚年奉献余光余热啊!”
         “是啊,是啊!”田粮程乐不可支地说:“母亲错打了自 己的孩子,忏悔了,流泪了,检讨了过错,就不该结记母亲的 仇怨了,一个心怀报国之志的炎黄子孙,当国家需要的时候应 该挺身而出,既使是抛头颅洒撒热血亦是万死不辞,何况目下 已经改朝换代明主执政呢!唉!我田粮程奋斗了多半生,始终 没得到当局的支持和同情,如今,好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就是 拼上老命也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报效国家!”
         费.安娜欣慰地笑了: “很好,我钦佩你这锲而不舍的拼搏 精神!”
         “我也很钦佩你这种无私的奉献精神!”于是,两个异族 夫妻紧紧拥抱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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