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喜谈现状说祭文
           这天上午,田粮程正在病榻上折腾,老伴从外边笑盈盈地 进来说:“这回你的病该好啦,我给你买来个治你病的良 方。”田穂程以为是什么民间偏方,不屑一顾地一瞥,竟是一 张地方报纸。
           “你快看,中央发布了支持、奖励发明创造条例,一条一 款特别详细。”
           “真的? ”他倏地坐起,抢过报纸如饥似渴的一口气读完 半个版,像是注入了兴奋剂一样,鼻子眼睛都活跃起来:
           “0K!我田粮程终于盼到这一天了,祖国四化大业有希望 了!”
           说到这儿他笑了,点燃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你说咋 的啊!兄弟,你哥就有这个癖,一生不爱吃不爱穿,就爱瞎鼓 捣。还记得你那前房嫂子不?人儿长得多好,生生叫我瞎鼓捣 卖了,我的家底儿你也是知道的,多少亩好地啊!也让我给出 了,唉!想不到国家还能给发明创造者资金、提供试验场地, 并且,授以什么博士学位,嘿呀!那可成了了不起的科学家 啦,光宗耀祖比当一任县长还荣耀啊!唉!你傻哥哥若是果真 有这么一天,非把我爹我妈我爷爷奶奶;和田氏老祖宗扒出来 重新发葬不可,不图巨额奖金,就图这么个名儿!” 口气坚定 而自信。迫使我不得不点头附和。
           他的兴致更高了,于是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从南方某开放 城市回来后的壮举。
           “我们从南方回来,不顾你嫂子的劝阻,又跑到一家区 办翻砂厂干开了维修工,唉!厂小活儿杂,逮住啥干啥,汽水 风管路。机床电气儿,还有汽车、电瓶车修理,哪儿有活哪儿 去,就这样,我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搞成两项重大技术革 新,就是你在报上看到的。一项是机械化铁水包;一项是永久 钢模,虽然不算什么大发明,但在一般设备简陋的小厂,利用 废旧料造岀安全、优质、高效的机具,不能不说是一个震动, 特别是降低了成本,提高了质量,一下挽救了一个濒于倒闭的 小厂,这才引起市委领导和新闻媒体的关注。”
           “好,”我赞许地点点头说:“是科学家的苗子,但愿今 后有更多的尖端科学成果问世啊!”
           他瞟瞟老伴惬意地笑了: “哎!马高蹬短,只怕寿命不让 我出成果了。”
           我笑着说:“唉!哪里哪里,自古黄泉路上无老少,象大 哥您这样的年龄、体魄在国外还是中年哩,黄忠八十不服老; 若梁浩八十二中状元;穆桂英百岁挂帅,现在国家极为重视人 才,切莫因上了几岁年纪消沉下去啊!"
           “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啊!不用多了,倒退十五年, 咱哥们儿非争他个中国爱迪生不可!” 口虽这么说,面部表情 却非常亢奋与坚定。
           国际嫂子给我俩各沏了一杯咖啡,嫣然一笑道:“话题和 咖啡都是兴奋剂,今晚准又是个不眠之夜!”
           他歉意地一笑,把茶杯接在手:“如此说来,咱就改改题 目。扔下近的说远的吧!说着把微型磁带往录音机内一插,按 动放音键:“听吧,这就是我狗唤头、败家子儿一一田粮程大 半生的辛酸喜乐的风流史,也是求你撰写祭文的全部素材。”
           “沙沙"白带过去,放出男人清嗓子咳嗽声,就听喇叭里 传出:“我叫田粮程,乳名叫狗唤头,外号叫败家子儿,现年 六十二岁,乃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县鱼草淀人氏……”真不愧是 日本松下原装机,音调清晰、逼真,与本人的音域毫无差异。 连吸气、搔头皮的细微声音都录进去了。
           我掏出笔记本,竖起耳朵平心静气地听,认真地记着。
           他毫不隐讳地从乳名由来说起,扼要的讲述了家境、人 口,讲起他乳名的来由,讲他爷爷的吝啬和私塾文斗老先生迂 腐、严酷,洋洋自得中又带着几分哀伤……接着讲他唐山学徒 生涯。
           那是盛夏的一天凌晨,为了赶夜路凉爽,田粮程起了个鸡 叫头遍的早,长工把小车子套好,行李、包裹都装上去,老奶 奶追出来,千叮咛万嘱咐孙子要听大伯的话,别跟不三不四的 人打连连。守义家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嘱咐儿子,处世为人的 哲学,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出门在外,可别再搞那些闲巴情 了,万一惹出祸端来,那可是活该了。”
田粮程的伯父叫田守信,大高个儿胖乎乎的,像个白面书 生,开的是洋广杂货店,门额字号是“田记杂货店”店址紧靠 着唐山北道门儿,隔着后窗户便能看见火车跑,睡觉常常被火 车运转和汽笛声震醒。
           田粮程初到唐山那阵子,简直令他神不守舍,只要一听见 火车叫,半夜也要爬起来隔窗张望。他好生纳闷儿,那庞然大 物有时冒黑烟有时冒白烟,夜间锅炉顶端还有个小汽管排汽 “喧陛”响个不停,喑想没有电线前边的大灯是怎么亮的呢? 火车头下方有两个铁箱子是干啥的?是啥力量推动大蚂蚱腿 (连杆)转动的?这庞然大物跑起来是那样快,最快最快的马 都追不上,对他真是一个谜。
           由于天天观察,天天思考,加上向铁路工人打听,渐渐弄 清楚了火车头的运行,主要靠的是蒸汽推动活塞,带动连杆推 动动轮,哦,明白了,锅炉顶端“喧喧”响的大铁疙瘩,那是 发电用的。
           一天中午,他正扒窗观看通过的火车出神,后院火炉上的 水壶,发出了 “咕噜”声,他伯父正在柜房拢账,探头看看扯 开嗓子喊:“水开了,水开了,还不赶快拿下,要把火浇灭 了。"
           他慌忙跑出去一看,壶盖被蒸汽催得“咕嘟” “咕嘟”跳 动,壶嘴里喚喧冒着白汽,沸腾的水正从壶盖缝隙溢进炉膛 里,发出“咕嘟” “咕嘟”的响声。他伸手一抓壶梁,立刻被 灼热的蒸汽烫得缩回手,他痴呆呆的看着看着,就产生了奇妙 的联想……
           “你的魂是被勾走了,还是叫定身法给定住啦,水这么 开,就不去提! ”他伯父没好气地喊开了。
           “哦! ”他这才从心猿意马中惊醒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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