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洋伯乐与小情人儿
          大鸡蛋黄似的夕阳悄悄滚下凤凰山,天空出现了绚丽多彩 的晚霞,开滦煤矿黑色的烟龙;钢厂的红色的烟龙;啟新水泥 厂白色的烟龙,争奇斗艳般的在唐山上空摇摆着,升腾着,飘 逸着……麻雀,乌鸦呼扇着翅膀寻找着各目的归宿,火车喷着 煤渣,汽车排着白烟,臭水沟子散发着作呕的腥臭味儿……这 一切并没减弱大街小巷的喧嚣与拥挤气氛,只见万头攒动,磨 肩擦背,叫卖声、吵嚷声、锅勺碰击声,麦克风里的戏曲、广 告声……霓虹灯亮了,变换着商号的名字和广告文字及图型, 店铺里的白炽灯、日光灯亮了,摊贩的瓦斯灯亮了,理发馆的 红白兰三色旋转灯也亮了,转成了一根花棍儿……比早晨的景 象更加丰富多彩了。
          座落在唐山粮市大街南端的罗记饭馆,此刻,正顾客盈门 座无虚席。老罗头大显身手,为顾客烧他的拿手菜一一虾油烧 豆腐和水爆羊肚,虽然菜肴只两三样,却以经济实惠、风味独 特赢得了声誉,尤其是倍受低阶层人士的欢迎。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服务态度好,二是罗 秀儿长得漂亮且又嘴儿甜,不想吃饭的,只要你进来听她说 声:“您来啦,请坐吧! ”湿漉漉的毛巾往你手中一塞,再端 过一杯清茶,就是铁公鸡也休想离去。
          这会儿,她正一边端饭端菜;一边招株过往行人:“吃饭 里边请,花钱不多,风味独特,吃一次想二次。”但她那双水 灵灵的大眼,却一直往穿白粗布褂,背工袋的小伙子身上盯, 从中午搜寻到黄昏,又从黄昏清点到万家灯火,仍没他的影 子。她神不守舍了。暗说:莫不是活儿不好干?莫不是喝多 了,躺倒起不来?莫不是……
          想着,想着,便不往好事上想了,唉!好容易把他盼来 了……她乱了方寸,拿着拭布当毛巾递给客人擦脸;拿着酱油 壶当茶杯捧给人家,送饭送菜张冠李戴,弄得客人啼笑皆非, 自身尴尬不已。
          中午,她抽空把粮程来唐山的消息告诉给胖丫儿。她俩很 要好,也都喜欢田粮程,对他的突然光临,又都又惊又喜,更 都想着向他倾诉衷肠,也都想为他谋--个职业,把他永远留在 身边。
          响过夜十点汽,还不见他回来,胖丫儿怕家里惦记着悻然 而去。晚上,罗秀儿和她妈送走最生一桌顾客,关住板儿,收 拾完屋子仍不见他露面。老罗头封住火,擦拭完刀勺,旧置完 厨房,一问田粮程没回来,不满地叨叨开了: “这孩子野惯 了,一时板不过来,可别跟在他大伯铺子时,整闲已情岀事 啊!〃
          罗秀儿妈也没了主心骨:“去找找吧,出去一大天了,别 再喝酒喝多了,找不回家来吧,年轻轻的好酒可误大事啊!”
          罗秀儿爹解着通裙不满的瞪了老伴儿一•眼:“你可站着说 话不腰疼,唐山这么大地盘,到那儿去找啊!"
          “笃笃” “驾笃”正说着有人扣门了。
          罗秀儿惊喜地跑过去,耳朵贴着门板轻声问:“谁啊?”
          “我,粮程!”
          “啊!说着曹操,曹操到,他回来了。”罗秀儿朝爹妈做 个鬼脸扒拉开门栓。
          门灯下站立的果然是他,疲惫而乂抑制不住内心激奋之 情。
          “这一天去哪了?这会儿才回来? ”罗秀爹不满的打量着 他。
          “唉!还以为你喝酒喝多了,正不放心去找你呢,干啥去 了?吃饭没有啊? ”罗秀妈心疼地接过工具袋。
          田根程淡淡一•笑:“嘿嘿,饭是吃了,就是太渴太累,等 我喘口气儿再慢慢说,话长着呢,你老听了准保又惊又喜。”
          罗秀儿端过他爹沏下的俨茶:“喝吧,正不凉不热,啥惊 心动魄的事卖关子,不知道--家人多惦记你呢? ”罗秀爹妈想 走又停住了。
          田跟程“咕咚”,“咕咚” 一气儿把半缸子茶水喝干,抹 抹嘴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长出了两口气说:“今天这事儿,真 叫奇巧透了,专门找都找不到的人碰见了,不敢想的差事,不 费吹灰之力也找到了,从来没有遇到的辣手活碰到了,束手无 策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哎!这一天简直把喜怒哀忧都集中在 一起了。”
          一家人听得莫名其妙,瞠目结舌地瞅着他。罗秀儿嗔怪的 白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的,有啥事就直截了当的说,攥着 拳头叫人猜,憋屈死人了。”
          田粮程淡淡一笑,见罗秀儿父母没有走的意思,都盯着他 嘴等待下文,于是来了兴趣:“先认个错,我没去给我老乡家 干活,我给老毛子去修汽车挡泥板了。”
          “哦! ”罗秀儿爹一惊:“你果真去了?咋样啊?”
          罗秀儿和她妈一齐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他头一低羞愧的 解释道:“我这人自幼就是拧脾气,越是别人不敢做的事,我 越要试试,别人说不中的,我非要干出个样儿给你看看,要不 我爷爷骂我是败家子儿加扭憋种呢,我就不信一个撞瘪了的挡 泥板就恢复不了原样儿,前一个干•了半截扔下跑了,叫朋友坐 蜡是小事,叫外国毛子耻笑咱们唐山无能人啊,这样我就瞒着 您一家人去了・”
          接着他兴致勃勃的讲起,顶着冷讽热嘲设法修整挡泥板的 经过,当他讲到费尔希满意地竖起大拇指时,一家人都释然微 夭了。
          罗秀爹高兴地说:“你真有两下子,不简单,不简单。” 当他讲到费尔希发现挡泥板上的破洞,陡然黑下脸,并扬 言要他负赔偿误期责任时,一家人的心又不由骤然收紧。
          罗秀儿皱着眉头焦急的问:“那可咋办啊!”最为令她惊 惧的是车主儿突然出现,尤其是一听他攥紧拳头欲与老毛子辩 理时,提心吊胆地说:“哎呀,你咋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啊, 这不是自找灾祸吗? 〃
          田粮程嫣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说:”我也知道得不到好 儿,但压不住火儿,我当时心里骂,怎么外国毛子都这样不讲 理,你的材质腐朽岀现的纸漏,不但不给报酬,还要扣罚我误 工费,真是欺人太甚了.我凑近他怒不可遏地说,你不讲理, 你欺压人,你刁难人。你说咋着,那家伙猛一抬头,我俩都愣 住了,无巧不成书,这家伙竟是三番两次哀求我伯父邀我到他 工厂做工的那个老毛子,他又惊又喜地拍着我肩膀说:非常非 常的遗憾,因为当时没得到你这天才的年轻人,就像抓到手的 俊鸟又突然飞了一样,后来,听说你因为搞储电器闯下大祸, 我十分痛心,又去找你,可惜晚了一步,你已在头天上午被赶 回乡下了。当时,你伯父正悲愤交加,连门都没让我进,就把 我轰出来了。"
          “他说他头一次,借厂长汽车外出办事,就发生了撞坏开 滦费尔希处长车的事故,本想拉回南厂重新为他做一个挡泥 板,那老家伙蛮不讲理,硬要原装原样的,才被迫出高价招聘 能工巧匠。他作梦都不曾想到,应聘者竟是梦寐以求的天才年 轻人,他又重新验看,一点儿看不岀敲击的痕迹,撞瘪的地方 鼓出来,美中不足之处,是有块指盖大的破洞,仔细勘验确系 材质腐朽所致,于是赞叹说:你的手艺实在是高超,只是这个 洞太伤脑筋,虽属材质问题,也难以得到车主的谅解。
          “我一听他这番话,浑身的血管都在扩张,不由脱口而 出:这好办,只要准许我带出矿去,最多一个小时就修补好。 他说这个容易,于是,用他的汽车连我一起拉到焊洋铁壶的铺 子。老师傅不在,小学徒一看那么大洞不敢收活,我说,我只 借你地锅和炉火材料一用,加倍付你酬金。小学徒同意了…… 就这样,我用化铜补漏锅的办法,轻而易举的补好了,不但牢 固而且光滑平整,惊得老毛子咂嘴吮舌连声叫绝,感慨地说: 中国民冋工艺真高。他一看表说,立即到南厂喷漆,我把工件 扔到汽车上,扔给小学徒两块钱,嗤溜一下到了南厂。
          “嘿呀!南厂好大地场呀!修火车头的,修车厢的房子, 足有半条街长,钥枪哒哒,弧光闪闪,空中车、地下车,这里 “咚咚”那里“啪啪”吓得我头发根子扎竖,无怪听爷爷仿古 说,南厂刚建成投产,附近住户听见厂内“哒哒、咚咚、啪 啪”响个不停,说洋鬼子在炒炸弹,怕引起爆炸受珠连纷纷搬
家转户啊!
          “工件递进喷漆房,一袋烟的工夫就岀来了,而且烘干 了,平光瓦亮得照见人,老毛子请在场的毛子和华人职员验 看,皆说无衔接迹象,乐得他嘴都合不扰,当众夸奖我是中国 的第一天才;说我是什么爱迪生。
          “拉到开滦煤矿只超过交活时间半个小时,马随合还没 走,正热锅蚂蚁似的抓耳挠腮转圈儿,我一钻出汽车,便跑过 来问:咋样啊!方才费尔希还打发人来问,一听拉出矿,便扣 押了我当人质,你若是今夜不回来,我就得蹲小黑屋去了, 唉!啥愿许的呢?耽误一天班,中午只吃了一个半窝头,老婆 还病着呢。
          我风趣地说:“我绝不能像你师兄扔下逃跑,让你这中间 人受热,去叫费老毛子验看吧。”
          他眼睛一亮:“怎么都整治好啦? ”
          我从汽车里拉出那工件,他粗略的一瞥说:“行,有你 的,真不简单,看他还能说啥? ”
          费尔希来了,还带来一个年轻的毛子和一个中年华人职 员,费尔希反过来调过去地检查了个够,又用手摸指弹,尔后 叫那两个随从检验,足足折腾了十几分钟,也没从鸡蛋里挑出 骨头,又搬到汽车跟前与另一块挡泥板比量,也没说出所以 然,最后,不得不点头默然了。”
          说到这里,罗秀儿一家都舒了口气,罗秀儿含情脉脉地 问:“酬谢费呢,都给了吗?"
          “都给了,却叫费尔希扣去两元超时费。”田粮程惨然一 笑:“可是我一分都没要,全周济了拉皮条的马随合啦。”
          接着,他讲说开了那人的家境:“十八块钱拿到手,我分 给他一半,他说啥也不肯接,您想,人家操心费力,又耽误了 一个班,钱挣到手怎好独吞啊!不要钱总得请人一顿吧,一出 矿门,他的两个孩子正等他呢,一个拉住他手要他赶快回家, 说妈妈病得历害,都不会说话了; 一个小的翻他干粮包,说中 午还没吃饭呢。这两孩子大的是女孩儿;小的是男孩儿,也就 都在十岁以内吧,都穿得破破烂烂和讨饭花子差不多,我看着 可怜便把那卷票子往马随合手中一塞:“救人要紧,你赶快送 大嫂进医院!”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含泪说:“这怎么行,冒风险挣下的 钱,咋能一个钱不留。”
          “我手中还有钱,”我一挣说:“名声创出去了,挣钱还 不容易,你赶快回家看病人去吧!”
          他见我言辞恳切、真挚,眼泪就流下来,一拉一双儿女: “快给你大叔磕头!'扑咚’两个孩子真的跪下了,众目睽睽 之下竟磕开了头。羞得我连耳根都红了,说了声快起来,快起 来,这不活折死我吗?钻出人群便跑。”
          罗秀儿爹妈没引起多大震动,沉默了一阵,罗秀儿爹冷冷 的说:“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唐山窑坡五方杂 地的啥人都有,吃哪碗饭的也都有,若是中了人家的苦肉计, 可就坑煞你了,十八块钱能买十袋洋面啊!”
          田根程毫不介意的摇摇头:“不会的,我看那人蛮忠厚 的,正南八北的矿工,不少人都认识他,分给他钱都不要,还 能干那昧良心的事。”
          “哎,难说啊!”罗秀儿爹摇头叹息着走了。
          罗秀儿妈又是责备,又是惋惜地说:“你也太实诚了,分 他一半还不中啊!咋不留个后手啊,初来乍到的那点儿不用钱 啊!就说找事由儿吧!那得送多少礼啊!”说罢,也打着啊欠 睡觉去了。
          “唉! ”田粮程长出口气,痴呆呆的坐在板凳上,身子像 散了架子似的软成一滩泥,狠揪着头发暗自悔恨:“我咋就没 想到这一层呢,南厂那个老毛子留下张名片,叫我过两天去找 他,能空手去吗,唉!失算了……”
          罗秀儿看着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很心疼,想说什么张张 嘴又闭上,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问:“你到底儿吃饭没有?没吃 有现成的我给你去端。"
          “吃啦,吃的烧饼就馄饨。”
          “那就歇着吧,”迈岀一条腿又抽回,回眸一笑说:“胖 丫儿来看你着,等你半天不来就走了。”
          “真的! ”他惊喜的站起问:“她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告诉她的呗!明天早起她也许来,你睡吧,我走了, 明天八点多钟起就行。”说罢带上门走了。
          田粮程把三张高桌拼在一起,铺上被褥図固躺下,头昏脑 涨却难以入睡,一会儿过火车;一会儿矿上“哦当”一声,行 人的脚步声,夹杂着巡逻警察的喝斥声,还有汽车喇叭声、马 蹄声……搅得他心烦意乱,不由想起家乡,虽然不如平原夜阑 人静。但那喧嚣声是听惯了的,不但富有音乐感,还有一定催 眠安神作用,不象城市噪声那样刺耳。联想到独守空房的她, 不知此刻是含泪进入梦乡,还是孤灯独影,一个人搓玉米…… 哎!想她干嘛,有成就的男子汉大丈夫,有几个恋老婆孩子热 炕头的,薛刚、呼延庆,杨家七郎八虎,哪一个不是驰骋沙场 报国忘家的啊!
          回味这天的经历,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平庸人确实挣钱难, 能人挣钱却很容易,这就应了奶奶的口头禅“狼行千里吃肉, 狗行千里吃屎”,今天若不是拿出点真个的绝招儿,怎能赢得 洋鬼子们的垂青啊!虽然扣了半个小时的误工费;但毕竟还是 付了高额的工钱,尤其是南厂那个老毛子还送了名片,答应有 机会把自己招进南厂干活。想到这儿,他的血液沸腾起来,腾 地一下坐起“叭哒”拉开电灯,三掏两摸抻出个纸包,扯去牛 皮纸,又除去两层报纸,最后,抽出那张用中英文字印制的名 片,和一年前给大伯的那张一模一样。
          左上方印着:英国皇家铁道热力系毕业生、唐山机车车辆 修理工厂热力师。
          中间印着:亨•利特威逊。
          右下方印着住址和电话号码。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它吞进肚子里溶化在血液 中,暗想,有这个一跺脚唐山地面乱颤的老毛子作靠山还怕进 不了南厂吗?是明天就去找他啊?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啊!拿什 么礼物……干啥工种最为理想,以及如何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 事业……搅得他心猿意马,一夜未曾合眼。
          第二天一早,他刚把方桌拉开,正准备洗脸漱口,就听
          “笃笃” “笃笃,,有人敲门,拉开门拴一看,哦!竟是胖丫 儿。
          她身分贮哥绿的短袖旗袍,足蹬双凤戏牡丹的粉缎鞋,独 根大辫子斜披在右肩上,直垂到小腹部位,白晰的鹅蛋脸上嵌 着两泓秋水,细而弯的眉毛黑黑的,只是嘴大了点,两只自来 笑的小虎牙,恰到好处的起了淡化美中不足的作用。
          “你啥时候回来的?昨晚等你不来就回去了。”胖丫儿首 先开口打招呼。
          “十点多才回来,我听罗秀儿说了,正打算等她爹妈起来 说一声,去看你和大伯大妈,你就来了,来,来,到屋里坐, 她一家人都还没起。”他拉开门扇闪到一边。
          “这……”胖丫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来了。
          田粮程反手关住门,拉过一条长凳,用袖子揮揮土,礼貌 的伸出一只手:“来,来,请坐!”
          胖丫儿回眸一笑:“多会儿学的这么客气呀! ”一撩后摆 大腿压二腿坐了: “你也坐下呀!”田粮程坐在她对面,眼睛 一直盯着她那白嫩的大腿。胖丫儿羞涩地伸平腿,低下头柔声 细气地问:“你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吧? ”
          “嗯”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打算在唐山找个安身立命 之处,不知时运如何。"
          “慢慢等机会呗,我听秀儿姐说,让你先在她家馆子里帮 忙,再骑着马找马。”
          “我不想在这儿干,”.他把长凳拉到腿碰腿的位置,压低 嗓音说:“我想进南厂!”
          “进南厂! ”她一惊:“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招个卯字 工都挤破门啊!里工就更不用说了,拿着文凭还得送厚礼 呢! ”胖丫儿不屑一顾地把脸转到一边:“依我说呀!你还是 找个白铁铺,手饰店什么的学点手艺,别净想美事儿,唐山地 面比你有学问的,有门头儿的多了,都看着是块肥肉,谁不抢 啊!”
          田粮程狡猾地一笑:“我倒有个进南厂的先决条件,只是 需要你和罗秀儿助我一膀之力。”
          “啥事儿啊?只要我能办到的,"她冲他娇嗔地一乐: “要眼珠不给眼眶。”
          “真的!”田粮程立刻神釆飞扬起来,喷着吐沫星子嘻笑 道:“我不要你那玩艺,我只向你和罗秀儿借几块钱。”接着 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昨天大起大落的奇巧事,最后亮出名片满 有把握地说:“只要你和罗秀儿肯借我一笔钱,买一份厚礼送 给亨•利特威逊,他一高兴就算大功告成了,不知你是否肯帮这 个忙。”
          “看你说的,”胖丫儿把脸儿一绷,沉思片刻说:“我手 中倒是有几块钱,就怕胡子上的饭饱不了人,何不向罗家借一 借呀,去干正经事儿,又不是吃喝嫖赌。”
          “这……这……这……,”田粮程为难地囁开了牙花子: “不好开口啊!刚才不说了吗?她父母都报怨我把酬谢费周济 了人,怎好开口向人借钱买物送礼啊!没别的,只好求助于你 和罗秀儿拿私房钱周济我啦!好妹了,这个忙你可一定得帮, 日后一定加倍补报你。”两手一拱作了个作揖的姿势,逗得胖 丫儿笑出声。
          “哟!我当是谁这么燕语莺声的呢,原来是胖丫儿妹子, 你啥时候大驾光临的?咋不叫姐姐一声,孤男寡女拉的这么热 呼,也不怕别人说闲话。”随着后门扭转罗秀儿出现在门口。
          二人慌忙站起来,胖丫红着脸解释说:“才来一会儿,我 说去叫你,他说你正在酣睡,我,我,我是找你借花样子来 了,他非缠着我借钱,你说我哪有啊,一个当闺女的,每月爹 妈给个三块五块的还不够买针头线脑的,你说是吧?秀姐。“
          罗秀儿理着额前的刘海嘴一撇,阴阳怪气的说:“哎!去 干正经事儿,又不是吃喝嫖赌,我是没有,我若是有啊,才不 叫人打躬作揖呢,像梁祝《楼台相会》。”她那双柳眉杏眼带 着挑逗与醋意,胖丫儿粉面通红,田粮程却眉开眼笑,从鼻孔 里往外冒甜水儿。
          “罗秀儿,说真格的,”他满脸堆笑地说:“你得帮哥哥 一把啊!她那里答应借我几块,你也得借我点儿啦,总不能叫 我在你家馆子里帮一辈子忙吧? ”
          罗秀儿单掌一击嘲讽道:“哎!我家的庙儿小啊,可供奉 不了你汶大佛爷,不过嘛!钱到是有,尽可能解囊相助,不像 别人似的抠抠索索怕还不起。”
          胖丫儿脸腾的-下红到耳根,结结巴巴地说:“秀姐, 你,你,你……你可可,可别这么说,我我,我真的没有多少 钱,就,就,就 就有六块啊! ? ”
          罗秀儿笑着捂住嘴:“看咋样,露底了吧,要不说劝将不 如激将呢!”
          胖丫儿如梦方醒给了她一拳:“你真坏,你真坏,挖苦 人,咋呼人,将来叫你遇上个恶婆婆!”
          罗秀儿立刻反唇相讥:“我遇上个恶婆婆,叫你摊上个麻 女婿,婆婆再恶不能长期共处,麻女婿叫你一辈子瞅着腻 歪!”
          田粮程赶紧打圆场说:“我看你俩都心眼儿好,谁也不会 摊上恶婆婆麻女婿,肯定都是夫荣子贵的命。”
          “去你的! ”两人又结成了统一战线。
          罗秀儿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哪块地打粮,往哪块地施 肥。到求助我们姐妹的时候,啥好听说啥。”
          “真是的! ”胖丫儿附势挖了他一眼。
          三人又说又笑了一阵,胖丫儿说:“ “我该回去了。'‘
          田稚程替她拉开门,胖丫儿刚迈出一条腿。
          “你给我回来!”罗秀儿一声断喝把她拽住。
          “哟!干啥呀!”胖丫儿莫名其妙的问。
          “干啥? ! ”罗秀儿绷起脸:“你是明知啊!还是故问 啊!”田粮程也怔住了,眨巴着眼不知所措。
          “咋拉,咋拉,我到底咋拉? ”胖丫儿怯生生地看着她的 嘴问。
          罗秀儿见两人被震住了,“噗嗤”一声笑了: “咋拉,咋 拉,你不是说来借花样子吗?怎么不借就走啊!”
          胖丫儿一听,绷紧的脸蛋儿肌肉立刻松弛下来,慎怪地一 挣,说声:“我不借了。”说完转身跑了。
          田粮程看着她那丰满、肥大的臀一扭一扭的消失在人流
          里。眼球都停止了转动,编织开了浪漫多彩的梦,••…
          “当心看到眼里拨不出来了!”罗秀儿给了他一杆子。 “哦! ”他惶惧地收回目光,尴尬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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