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的蓝图一绘成，他便不安分守己了，偷油漆、偷欽钢 片、偷蓄电池极板，偷硫酸……总之凡是用得着的东西他都 偷。
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和反复推敲，首先试制成功两台用 水壶蒸汽带动的直流发电机及充电转换机具。根据设计要求， 长时间停电，可用蒸汽发电机直接供电，并有少量电能储入蓄 电池；在没有蒸汽作动力的情况下（未点火炉时），便可用蓄 电池接通低压电珠照明，对一般住户虽不太适用，但对大面积 照明，特别是长年炉火不断的店铺尤其适用，平时坐上一壶 水，把蓄电池充饱，一停电便可扳动开关，先恢复照明，再启 动发电机直接供电、蓄电，一点儿也不会影响店铺的经济效 益。因此，他决定用这两座“小电站”，做为报答两位热心姑 娘的好礼品馈赠。
设备安装好，竟一连五天没有停电，两家老板和伙计都不 以为然了，还觉得是一种额外负担。然而，他的两个崇拜者一 一罗秀儿和胖丫儿，却极力说服家里人发挥设备应用能力。
果然不出两人所料，到第六天晚八点，突然停电了，整条 街的店铺一片混乱，不仅难以营业，还损失了相当数量的商气 和现金，唯独罗秀儿和胖丫儿两家华灯璀璨，秩序井然，并 且，把整条街的顾客都吸引过来了。
事后，.两家老板屈指一算，仅停电一个晚上的营业额，就 超过平时两三天的收入，乐得两人鼻子、眼睛都离了位，逢人 便诙谐地说：“没承想，浑水摸到了大鱼。“
商人历来是在竞争和角逐中生存、发展的，你这里门庭若 市，他那里闭门守堆儿，岂能不引起垂涎和嫉妒？当打听到， 这两家大发停电之财，是得以能工巧匠洋玩艺儿之力。于是尽 竭收买拉拢之能事；有许愿送厚礼的；有出重金招聘的；还有 用女色相勾引的……总之，他这不起眼的小土佬帽儿，像通上 电流的灯泡一样骤然辉煌起来。然而，任何诱惑和拉拢都没动 摇他的信念，因为此时，他己被罗秀儿和胖丫儿柔情密意粘住 了。
上文说过，田粮程为老吴头夫妇钟爱，许嫁侄女使他不禁 梦魂萦绕飘飘然起来。暗说，我田根程虽生在愚昧落后的下泊 洼子，却天赐了我一副好面容，和超越常人的聪明头脑，奶奶 说得不差“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赫赫有名的南厂 招工挤破脑袋，百人难选一个，我田粮程一没上过洋学，二没 经过考试，就轻而易举的进了南厂，还当上了众多青年梦寐以 求的机电学徒，诚然这是借助洋毛子之力，但若无天意，哪能 有那般巧合呢？由此看来，我田模程决非凡人也。
还有，常听老人们说：姻缘乃是天定。我田根程不费吹灰 之力得了个标致的娇妻，如今又有两个妙龄女郎暗中追求锐意 奉献，如胶似漆之际，师母侄女又即将投入怀中，这难道不是 我命中注定的艳福！
想到这儿，他像汗流浹背的人跳进泉水里，说不出的舒 心、惬意……由锅伙的独身工人们，省吃俭用跑妓院，联想到 贫困乡村说媳妇的艰难，不要说花大彩小礼，光娶回来就像俗 话说的“媳妇到门前，还得个牛钱” o而我田粮程到目前为 止，居然鬼使神差玩了三个一针见血的黄花闺女了！而且，除 了发妻之外，都是送货上门的，嘿嘿，一箭双雕的艳福谁能比 得了啊！他心摇神荡，陶醉在甜蜜、幸福的回忆之中……
那是个进厂第三次发薪的下午，因为第二天是厂休日，农 村家的工友都走了，城镇籍的单身汉也都找各自的乐趣去了。 偌大寓所孤伶伶的剩下他田粮程一个人，本打算吃过晚饭找罗 秀儿去幽会，打来饭没吃两口，就觉得肚子不好受，以为压住 风就喝了两口热水，继续吃，不想更来劲儿了，肠子拧开了绳 儿，疼得他倒在床铺上捂着肚子打滚儿，正是春末夏初的天 气，太阳还老高老高的，一会儿便把小褂滚湿了。
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仍不见轻，他害怕了别在是得 了霍乱吧？可是并不觉得有恶心和吐泻的感觉，莫非是心口疼
症？万一这时候疼死过去，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家里连个信 儿也不知道，就得被拖到乱葬岗子喂狗……他正痛苦的“哎 呀”着，忽听一阵轻盈盈的脚步声响到门前，稍停片刻“吱” 一声门响，有人进了屋。
“哦！是你！”他不情愿的抬头一看，惊喜的滚身坐起， 原来是胖丫儿。
她今天穿了件红洋布旗袍，细腿高吊的粉红色洋袜子，时 髦的白运动鞋，齐腰独根大辫上扎着大红蝴蝶结，脸蛋胖乎乎 的，又白又嫩，新抹的口红，新描的眉，就像庙里娘娘偶像前 的玉女，只是两腮多了两个酒窝儿，她手中提着个沙发面料的 木柄兜儿，鼓绷绷的，像是才从市场釆购回来。
“哟！你咋啦！看这一头汗！"她惊惧地紧走几步坐在他 身边。
“也，也，也不知道咋啦，好模好样的，吃了两口饭， 就，就，就肚子疼开了，哎哟！ ”他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还 不时“唯呢”吸着凉气，好像有人朝他肚皮上扎针。
“别是压住风了吧？你躺下我给你揉揉就好了，不会是急 症。”她抻过一个枕头，成竹在胸地说:“我闹过几回，妈妈 一搓一揉就好了，来，快躺下，腿伸平，腰挺直，哎！你倒是 把怀解开啊！隔着衣服我怎么揉啊！”
“哎哟！你可轻点儿啊！"田粮程攥住她的手，痛苦的吸 着凉气。
“看把你吓的，我又不掏你的心肝，”轻轻推揉了几次 问：“咋样啊！好一点儿吗？"
“嗯，好多了，再往下点儿。”
“看咋样，我说没大病吧！ ”边揉边问：“这些日子你咋 不去我家玩啦，我还以为你回老家了呢？"
“哎！活太累，”他撒谎说：“下了班身子骨都散了架 子，哪儿也不想去。
她嗔怪地把小嘴一撇：“哼！胡弄傻子，你天天晚上往秀 姐家跑，你当我不知道？到那儿又帮人跑堂，又帮人洗碗的， 自然没精力去我家了。”见他含笑不语，食指往他额角一杵：
“你呀，你呀！你的魂儿都让她勾走了。若不是你肚子疼堵也 堵不住你。我找你好几回了。”
田根程一愣，嘴角不自然的翕动着惊讶地问：“真的？我 咋没听人说啊？ ”
“没听说不等于我没来，明天你问问你们锅伙的人，有个 女孩找过你几次不？”她由侧身转为正襟而坐，向他报以调笑 的一瞥。
“……”他无言以对了，痴呆呆地看着她那粉嘟噜的胖脸 蛋儿，和她那丰腴而富有弹性的胸脯.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颤 抖，不由联想到整个肌体，乃至那令人向往的部位，他神不守 舍了……呼吸紧促，只觉得骨酥心痒，瞳孔里都喷射出炽热的 火焰。
“这会儿怎样还疼吗？”她停手在他小腹，恰好四目相 碰，立刻迸发出灼热的火花，脸一红都低下头。
“嗯，好多了，只是还有一点儿丝丝拉拉的疼，真看不出 来，你这双白胖的小手儿有这大神力，比扎针、吃药还玄 妙。”他果真是嘴紧压住了风，经胖丫儿一推一揉？赶出了积 风自然就不疼了，说丝丝拉拉的疼，是舍不得那双肉乎乎的小 手儿咼去。
“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那我就彻底给你治好，可不 知你怎么谢我。”推揉了两次突然停住手，向他飞过甜蜜的一 笑。
“嘻嘻，怎么谢都行，你说吧，要啥？吃的，穿的，使 的，用的，要我的心也摘给你！ ”一拢胳膊据住她的双手： “你说嘛！”
她脸颊绯红，呼吸紧促，随着拉势倾倒在他怀中，她挣出 一只手猝然冲进环形封锁线，闯入“禁区”，--把揪住那个羞 于见人的肉棒，含羞带笑说：“我就要你这个。”
“哦！ ”他又惊又喜，紧紧将她抱住，跟着一个鸥子翻身 把她压在身下……急风暴雨做成好事。
另一个，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有天上午，他和吴 师傅应邀为开滦煤矿修理火车头发电机，按常规这是一天的活
儿，修理好修理不好，都需第二天进厂上班，如需再去修和车 间头子说一声就妥了。可是，今天的活儿非常简单，只是一处 漆包线接头开焊不发电，拆开一烙铁就手到病除了。
吴师傅喜形于色地说：“今天还算走运，拣着了，放你一 天假，找开心地方玩去吧，我去看一个老朋友。”死气白咧塞 给他两块钱：“拿着，听戏看皮影去。”
师傅走了。他偷偷溜回锅伙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 来到小山一看戏报，天鹅大戏院是京剧《千里送京娘》，他听 不懂京剧唱腔，转身来到天乐是大口落子（评戏的前身）《王 定宝借当》，看了多少遍，连唱词儿都能哼出，又跑上楼看天 光的皮影，竟是《刘秀走国》，成本大套的正巻，瞅冷插一杠 于没义没尾有啥意思？他悻悻然下楼走出“大世界”。
天鹅、天乐、天光本是亲哥儿仁的名字，据说是一个富豪 商贾的子嗣，皆因三人都好乐开了三家影剧场，在唐山“大世界” 成鼎立之势，也是在当时唐山地面娱乐场中独占鳌头的。
“大世界”对过，是露天把式场、杂八地，因为占据着特 殊地位，从早晨到夜十二点，总是挤得满满登登，来钱容易， 吃住也方便，所以历来是走江湖卖艺的必争之地，老板坐收渔 利之余，还卖茶水。
为了繁荣“宝地”规定每两小时更换一次节目，于是，打 把式卖艺的，变戏法的，说评书、唱小戏的，耍猴的，相面算 卦、卖大力丸的，卖假药的……轮番表演，使众多质朴的唐山 人，饱享眼福，大受其骗。
田粮程来到这里，刚好耍猴的鞠躬谢场，由卖大力丸的杨 傻子接演力断钢丝和立掌劈砖，已经看过多少遍了，都是这两 手，说声“晦气。”转身便走。
来到长城电影院，听说是无声的洋片子，便想到小山后街 去听说书的，穿过一条窄胡同，只见窄街两厢尽是小门小户， 门前还都坐着妖艳的女人，有的写着《留春院》，有的大书 《销魂院》、《兰芳轩》……
他往院中一瞥，站笼似的小房间都挂着红门帘，他意识到 大概到了人们常说的花街柳巷，轻蔑地冲那些窑姐儿鼻子一
哼，转身欲走，就见身旁一个戴礼的中年人“噌”帽子被一个 窑姐儿抢走了，那人追到门口，立刻被三五个姑娘连拉带扯的 拖进去。田粮程生怕自己陷进去，紧走几步离开这,不祥'‘之 地，不由心里骂；“臭嫉子，为了钱啥脸都不要了，简直连牲 口都不如。”
他边走边想，这些千人骑万人杵的残花败柳，居然有人花 钱着大疮消遣，照胖丫儿那一针见血的黄花闺女比，简直是天 壤之别，一个钱不花主动送上门，多大艳福啊！若是再把罗秀 儿和师母的侄女弄到手，就算一箭三雕了，有头有脸的大脑瓜 儿该咋样，还不就是三妻四妾吗？而且还不一定都是”真” 货……想到这儿，他的心倏地立起来，现在快到中午了，何不 到罗秀儿馆子里看看，帮把手儿弄顿好吃的，偷闲时说上句风 情话，说不定……已然心心相印了，就得首先发起进攻啊！
穿过老火车站的小道门，走不远便是熙熙攘攘的粮市大街 了，因为快到端午节的原故，更胜过往日一筹，他无心盼顾， 匆匆忙忙来到罗记馆子一看，上着板儿，烟筒也不冒烟，心里 纳闷儿：这是咋回事儿停业了，还是出了啥意外？近前发现没 上锁，断定家里有人，压抑的心松弛了许多。
“咚咚” “咚咚”他敲了两下门，就听见有人问：“谁 呀？ ”
“哦！罗秀儿是我！ ”他的心一阵狂跳。
“哦，听出来啦，是程哥啊！"门闩一响“吱”门开了， 果然是罗秀儿。
二人一笑，田粮程闪身进房，罗秀儿反手把门关住，低声 说：”走，到后屋去，今天我爸我妈都参加我表哥的婚礼去 了，就留下我一个人看家，怪寂寞的，你就来了，正好有个说 话解闷儿的。”来到后屋闪动着眸子问：“这些日子你怎么老 也没来啊？ ”
“活儿太累，还闹了两天病。”他眼都不眨的撒谎说。
“啥病啊？ ”她递过一杯茶，关切地问。
“倒是没啥大病，头疼脑热的呗，下了班实在懒得动弹， 但若有精神也早来了，黑夜作梦都和你在一块儿。”挑逗地瞟
瞟她，试探道：“你也想我着吗？ ”
“去你的，”她羞涩地低F头，咯咯笑了一阵说：“我表 哥结婚可热闹了，大通帖十耒张桌的席。”
“那，你咋没去啊？ ”他掩饰着喜悦问。
她扬起头，似笑非笑道：“前边后边的，不留看家的人能 行，盼了个八开，归其还是没去成，唉！女孩儿家就是不自由 啊！若是男孩儿说啥也得去。”
“哦，是是！ ”他含糊其辞的附和着，伸长脖子向窗外张 望，短墙静静的伫立着，洋槐树叶儿轻轻的摇晃，电杆上的麻 雀“叽叽喳喳”的颤着尾巴吵叫.一切都是安谧如常，不由心 摇神荡起来，往前凑了凑小声说：“你爸你妈这功夫正坐在席 上喝酒呢，你一个人多孤单啊！我去打酒买肉，咱俩也喝几盅 好吗？"
“你若喝，酒菜都现成，我可不敢喝，我妈回来闻见酒味 还了得啊！”
“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你陪我少喝一点嘛！”说着拉着 她的手，哀求似地：“喝- •点嘛，我有办法消除酒味儿。”
她也不抽手直着眼问：“你有啥法儿?”
他的身子挨她更近了： “用醋漱口，再嚼点儿葱蒜啥的， 一下就把酒味儿消除了。”说着又把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朝 怀里一搂，她顺势倾倒在他怀中，一阵狂吻之后，他又把手个 向她的胸部。
“别，另！J, ”她猛一挣站起：“我去整治饭菜，都晌午 啦！”说罢理理头发走了出去。
.功夫不大，饭菜端上来了，一盘五香花生米；一盘粉皮鸡 丝拌芥茉；一盘猪肝，还有一大盘饺子，一一摆列在地八仙桌 上，拎过酒瓶子倒上一•壶酒，把酒盅擦擦放在他面前：“喝 吧，自己倒，别喝醉了。”
“你也来喝一点嘛！”他又拿过一只酒盅放在她面前斟 满：“来，来，喝，没外人怕啥呀！”
“不，不，我可不敢喝！ ”她摇着手往后仰着身子躲闪。
“来吧，来吧，只当是陪哥哥助兴取乐，又不是毒药。" 不由分说将她胳膊拢住，酒盅就送到唇边，哀求着：“来， 来，喝一口也算给了哥哥面子。”
罗秀儿一愣神的功夫，田粮程趁势把她搂在怀里，端酒盅 的手一扬，那杯中之物便冲进她胃囊里，顿时，粉面通红、眼 酸耳热连咳两声，田根程赶紧夹了两块粉皮送进她嘴里，这才 稳住了神儿。
“哎！你竟遭践我，又苦又辣，还都有瘾，花钱找罪受， 啥愿许的呢？ ”她挺身站起面对墙擦开眼窝。
田粮程这里“哦啦咂”的连喝几口，美滋滋地摇晃着脑 袋：“嘿嘿，你是没福消受啊！这饭前三盅酒，饭后一袋烟， 宛如活神仙啊！ ”他本没酒瘾这会儿倒瘦驴拉开了硬屎。
“啧啧，快拉倒，又呛又辣，有啥福儿的，愿喝你就喝个 够！”回到桌前往自己碗里夹着饺子：“哎哟！我咋这头晕 啊！ 啪”把筷子一摔：“都怪你，害得人家饭也吃不成 了。”
“你躺一会儿吧！ ”他慌了： “初次饮酒是有些头晕。” 她笑了： “没事儿，你快喝吧，不够再倒，瓶子里还有， 我爸平时也不喝，下雨阴天有客人来才喝一点儿。”她重新抄 起筷子，细嚼细咽的吃起饺子来。
“吓我这一跳啊！ ”他放心了，又重端起酒盅。
“看你眼睛都红了，睡一会儿吧，我爸妈到天黑才来。” 两人吃喝完，她擦拭着桌子说。
“不，我一会儿就走。”他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确实眼睛 红了，又坐下往窗外张望。
“忙啥呀，好不容易到一块儿，”她对着镜子梳理着秀 发，看着他那倒影，娇声娇气地说。
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顾往窗外看。
“和你说话呢！”
“哦，听到了。”回头的当儿恰好她也往这边看，四目相 碰迸发出璀璨的火花。
“你看我好吗？ ”她闪亮的眸子放射出动情而挑逗的光 芒。
“好，”他心荡起来，只见她那白嫩的面颊上印出两朵桃 花。一双杏眼似笑非笑，欲火蓦地一下燃烧起来，饿虎扑食的 将她搂住又亲又啃。
她半推半就偎在他怀里，娇娇滴滴地问：“不，你说我哪 儿好？ ”
“这儿好，这儿也好！”他把手伸向她怀里，又伸向她的 下体，她身子往后一仰倒在炕上。
一阵狂吻、抚摸，正要宽衣解带，就听外边“笃笃” “笃 笃”传来扣门声，她将他一推滚身坐起，惊慌地说：“我爸他 们回来了，你快到我屋里躲躲。”
她把他藏在自己床下，把一切可疑的迹象归置好，这才张 着哈欠，揉着惺松睡眼往外走着明知故问：“谁呀？ ”
“我们，还有谁啊！ ”打开门果然是她爹妈。
她妈见她那蓬头散发、睡意未消的样子，一点没引起怀 疑，倒嗔怪地说：“如果不叫你，这一觉还不睡到日头平西去 啊！夜间还能有觉睡。”
他爹打了个哈欠：“啊！春困秋乏夏打盹儿，我这酒儿还 没醒够，干脆别营业了，休息休息明天再说吧！”
她妈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一天耽误多少买卖呀！少 挣多花不捞补捞补还行。”冲罗秀儿喊：“丫头早晨封的火没 灭吧？ ”
“没灭，中午我还煎饺子着。”
“那，赶紧捅火、摘菜、淘米。”
一家三口忙合起来。田粮程可受了活罪，在床铺底下窝屈 着，女人的鞋袜，该洗的内衣内裤，熏得他脑浆子疼，喝了酒 口干渴，也不敢出来找水喝，她爹她妈一会一趟来后屋找东 西，渴急了，把痰桶里的桔子皮捞起嚼了，-会儿又来尿了， 没办法，只好往脏衣服上撤，心说：“这才是自作自受呢，罗 秀儿你把我给忘啦° ”默默的念叨着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被人捅醒了 C
“快出来吧，天早黑了。”
他听出是罗秀的声音，像得到特赦似的，慌忙爬出土也不 揮，抱起水壶“咕咕咚咚”喝了一气，抹抹嘴唉叹：“渴死我 了，你怎么不给我送点水啊？ ”
“我比你口渴的还心焦，你不知道多忙，脚不停手不闲， 一直忙合到这会儿。”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了口气：“唉一一总 算没出事！”
“那，我得走了。”他向她投以征询与希冀的目光。
“走啥，关门闭户的反倒不好，就休这儿算了。”
“那……”他犹豫的看着她：“万一……”
“不怕，那屋都躺下了，明天天不亮走没事儿。"指着早 已打下的洗脸水：“洗洗脸吧，又是汗又是土的。”说罢便上 床铺置被褥。
那屋电灯闭了，电匣子还开着，梅兰芳正唱他的拿手京剧 《霸王别姬》嗓音凄婉而甜润，琴声悠扬而浑厚，宛若置身于 空谷流泉之中，每唱完一段便博得热烈的掌声.
田粮程虽然崇拜四大名旦，此刻却无心恭听，他草草冼了 两把脸，侧耳听听那屋鸦雀无声，不知老两口睡着了，还是被 梅老板的表演艺术摄去了魂魄。
“上床吧，还愣着干啥！ ”他转过脸时与她目光相碰。
她含羞带笑的掩住怀：“天不早了，你快点儿吧！”回手 拉灭了电灯。
月光透过窗纱，射进一片扑朔迷离的银辉，好像来到夜幕 笼罩下的芳草园中，仿佛看到一朵迎风摇摆的白牡丹向他媚 笑，向他散发着汲人心脾的芳香……
他耐不住了，粗暴而贪婪地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