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受鼓舞科学院献宝
          全国解放了,一派欣欣向荣,百废待兴的欢腾景象。
          地处老根据的鱼草淀人,更是欢欣鼓舞,兴高釆烈,分地 分房,组织变工队 互助组、并且破云•荒的有了官办小学校。
          教员是唐山的中学毕业生姓李,面貌英俊,身躯伟岸,十 八岁的年华,虽然有着姑娘般的羞涩,却是多才多艺,能拉胡 琴手风琴,还还能唱/段相当不错的旦角不。第二个国庆节, 他和田粮程合演了一出不化妆的《武家坡》博得满堂喝彩。弁 且,招来扑风捉影的猜测,都说他像音车吋代的败家子儿田根 程,尤其是田飛程的嫂子通过细微的观察:,竟肯定说,脾气秉 性说话办事,以及说干就干的倔舉劲儿与唤头粮程分毫不差. 因此,极力反对有文艺细胞的女儿与小李老师接近。
          她女儿叫田秀芝,比小李老师小三岁,也是受新社会新思 想的影响,冲出封建家门的',当然也有虎头媳妇兰花和小李老 一分功劳,不然她妈说啥也不让女儿上学,一是将耒是人家的 人赔钱误工划不来;二是怕男女生混杂(都是大令生)学坏 To是德髙望重的兰花,带着小李老师恶说善劝了三个晚上才 点头了。
          这孩子不随爹不随妈,偏偏随她叔田粮程,上学没半年连 跳两级,并且歌喉甜润。二胡手风琴稍经点拨便能演奏简单曲 子,小李老師非常惊喜,决定下半年帮她读完四年级课程。在 当时,附近村镇没有中学的前提下,小李老师破格为她个人开 了初中班。
          田粮程自然喜出往外,一是他田家的遗风后继有人;二是 小李老师像他一样才智过人,又爱惜人才扶植人才,尤为可喜 的是,和自己有共同语言,常常不谋而合中感觉相见恨晚。
          一天晚上,小李老师来到场房找田粮程一合戏,两人合完 《坐宫》天色已晚,因明天是礼拜,田粮程硬是拖住饮酒,说

是酒饭后再合一段《秦香莲》田根程唱包拯小李老师改唱青衣 秦香莲。
          役承想,三杯酒下肚,田粮程感叹开了前半生经历,和具 有传奇色彩的大起大落的经典故事,虽然隐去了色情的和不光 彩的章节,小李老师也听入了迷,不断赞美说:“太棒了,真 比《今古奇观》《二拍二刻》还有意思。”最后感慨地说: “像您这样才华出众的人,隐遁在下泊洼子可惜啊!现在正是 国家需要各方面人才的时候,应该把您的聪明才智贡献出来才 是啊!”接着讲起了,华罗庚、李四光、祖冲之、李时珍、华 陀、牛顿、爱迪生等名人故事。
          田粮程神不守舍了,更无心合戏了,顾影自怜好像一只大 鹏两腿陷在污泥里,暗想,似我这名声在外的能人,岂能困守 在破场房,干那低三下四的小炉匠,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要 像小李老师讲的名医、科学家一样,创造出人间奇迹,奉献给 国家奉献给人民。
          小李老师走了之后,他躺在炕上翻肠倒肚地琢磨开了攻关 项目和资金来源,最后拍板儿先搞省钱的模型,带上去北京中 国科学院鉴定,只要一通过就算是成功了,就不信新社会没人 重视我这土帽科学家。
          经过半个多月的准备,他在门前重新盘起烘炉搭起了钳工 案子,“叮叮当当”日夜响个不停,乡亲们说:“敗家子儿又 该败家了。?
          小李老师看过他两次,对他给予很大鼓舞和资助,裏寝忘 食干了三个多月,终于搞出了水陆两用坦克,拔麻机 摘棉 机、打草机、刨茬子机、打井机等模型,小木箱一背上了北 京,他嫂子逢人便挖苦说:“看着吧,我们老田家要出磕 (利)鞋(学)家啦。”但以周贵良、虎头为代表的年轻人, 却寄以很大希望,不仅奋起批驳以粮程嫂子为代表的嘲讽派, 还资助了他路费。
          且说,田根程来到北京,一出前门火车站,便洋鬼看戏傻 眼了,大街上车水马龙,店铺门口和高大建筑物上都插着五星 红旗,商品琳琅满目,人们喜气洋洋,上电车汽车都有人礼貌 的让坐。他兴致勃勃的来到天安门广场,瞻仰了一阵天安门城 楼和毛主席画像,截住一位解放军战士问:“请问去科学院怎 么走? ”
          小战士打量他一番,惊诧地问:“老乡你打听科学院干什 么? ”
          他一指身上背的小木箱子,诡秘的压低嗓音说:“进宝的 啊,最新机器模型特来鉴定的。”
          小战士赞许地点点头,一指站牌:“从这儿坐车终点 To "
          “嗯,谢谢! “他乐巅巅地跑了过去。
          然而,他来到中国科学院,却挨了当头一棒,没有省级以 上科研部门的荐举信,不让进大门,说了不少好话无济于事, 气得他没法儿,便在科学院门口水泥地上表演开了。
          顿时,招来许多人,比变戏法的还有魅力,小巧玲珑的玩 艺,居然能跑,能拔、能摘、能挖,一时引起科学家们的兴 致,有位戴眼镜的白发老先生凝眸观着,等他表演完,饶有风 趣地问:“这些模型都是你设计、制造的吗?"
          “是啊!”田根程见老人气度不凡,深鞠一躬说:“我本 想请科学院的专家们鉴定一下,这算不算发明创造,没承想, 人民政府领导下的高等科研机关,竟连大门都不许进!说没有 省以上的介绍信不行,我一个农民哪懂这个呀,只知道搞点洋 玩艺儿奉献给国家。”
          老先生含笑道:“你没有介绍信怎好接待你呢?不符合保 卫制度,也不合鉴定手续,”随后话锋一转说:“你这东西算 不上发明创造,这些机械国内虽不多见,但国外早有啦,并且 很普及,只是我们国家太穷,没能力引进。不过,你这人倒是 很有天赋,什么学历啊? ”
          “唉!我哪有啥学历呀?只念过一年不到的私塾!〃田粮 程摊开两手,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先生。
          “了不起,了不起,一个只念过一年私塾的人,居然造出 这样精巧的模型,实在是难能可贵啊!这样吧,我和门卫说一 声,你先进去,下午上班再说好不好? ”
          “好,好。”乐得田根程心都快蹦出来,真是遇着伯乐 To
          老先生和门卫打过招呼之后,又拨了个电话,不大功夫便 有人接他进去了。
          “醒醒,醒醒,陈主任叫您呢! ”他正在沙发床上酣睡, 接他的那人捅醒他。
          “嗯,哦,”他打着啊欠揉揉惺松睡眼站起来,他太困 太乏了,坐了一夜的火车,前一天又步行了五十里的旱路,在 北京转了半天,二二虎虎地问:“哪个陈主任? ”
          “农机研究所的陈主任啊!快去吧,等您半天了。”那人 有些急燥地一指面盆:“洗洗脸再去。”
          他胡乱洗了两把,随那人来到一幢米黄色的三层小楼,走 进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陈主任竟是那位打电话的白发老先生, 客气的请他坐在长沙发上,详细问过身世和家乡住处,听说两 次肩负修械所副所长的重任,并立过特等功,受过李运昌将军 的接见,肃然起敬道:“了不起啊,造过火车头,电站,还发 明过飞天子母雷,难得的人才啊!只是文化太低限制了你的才 华,经请示院党委同意,如愿留下,可先到实验工厂,一面见 习,一面提高文化,不过,你得回乡开封证明信来,证明你的 出身和简历,部队修械所那段历史最重要,务必如实说明,才 好安排工作,科学院非同一般机构,政审很严格啊!”
          他连夜离开首都北京,回到家一说,立刻成了爆炸性的新 闻,周贵良、虎头、兰花等年轻人为他摆酒祝贺,他嫂子也来 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为他浆洗衣服,赶制被褥,逢人便 说:“我们二叔出息了,当了名符其实的科学家啦,为我们老 田家争光露脸了。”
          他的两个早已出嫁的堂姐也赶来祝贺,并把自己的私房 钱,和平日舍不得吃用的东西都馈送了令她们体面的堂弟,千 叮咛万嘱咐,像慈母对待远征的儿子一样尽心。
          大姐春英家境比较困难,把出嫁时婆家给的一副镯子捋下 来,塞到粮程手里,语重心长地说:“他二舅啊!你也是丢下 四十往五十数的人了,如今连个家都没有。前半生落笼头马似 的瞎跑,这回好容易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了,咱不图啥家不家 的,有口饭吃,有个职业将来说上个人儿成一家子人家,在人 前姐姐们就有说话的地方。说实在的,像前几年那么败家连媳 妇都卖了,姐姐们跟着都脸上无光啊!”
          “是,我一定听姐姐们的话,安分守己为咱家和乡亲们争 光露脸。”
          他含着眼泪,揣了县政府开具的证明信了,还专程到唐山 看望了新调到一所子弟小学任教的小李老师。
          小李老师把他请到家一一西山口独门洋房子,一推门就 喊:“妈,来贵客了。‘'话音一落跑出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和 田粮程目光一碰,都不由:“啊” 一声:“是你!”
          “你们认识? ”小李老师惊喜地看着两人。
          “哦,哦,哦,认识,认识,快到屋里。”小李妈为掩饰 惊喜与慌乱打开房门
           
          房间很整洁宽最并有两个套间和厨房,这是英国人的员司 房,环境优雅而恬静,田粮程忐忑不安的坐在旧沙发上浏览着 室内的陈设,作梦也不会想到,它的主人竟是当年开小饭馆的 罗氏女罗秀儿。更没想到有缘邂逅后相遇……
          “来,喝茶,你这几年闯荡到哪儿去了? ”罗秀儿首先打 破沉默,飞过一个怨恨与温情的眼神,烫得田粮程赶紧低下 头。
          罗秀儿把目光转向小李老师:“志刚,这就是当年在你姥 爷饭馆帮忙的能耐人,心灵手巧自己造过小电站、给唐山人争 气为洋人修汽车挡泥板的大舅,自从抗战分别就一直没见着, 没承想突然冒出来了。"
          李志刚又惊又喜,激动的握住田粮程的手连说:“幸会, 幸会,我妈常念叨您的天赋和顽强毅力,我在上小学时写了篇 作文叫《中国的爱迪生》,就是写您的,被选作范文在朝会上 宣读,博得全校的好评。没承想命运之神又把我们拉到一起 了,从认识您的那一天,我就觉得和我妈说的那个能人很相 似,总想和您唠唠又怕勾起您的辛酸,您的生活是那般清苦拮 据,尤其顶着方方面面的嘲讽和压力搞发明,就没忍心给您冰 上加霜。这回好成,您一定多住几天,和我妈好好叙叙旧,您 再把前半生的经历回忆回忆,我给您写个传,名字就叫《中国 的爱迪生》,好啦,我去买菜打酒,正好下午我没深。”
          享志刚-圭,田和程心头涌起两股热浪,一•股是心酸的: 一股是幸慰与燥热的,相互.排斥着撞击着,细碎的浪花冲得他 惴惴不发七赴软港为了掩遮慌乱和尴尬,他室着正面培上的 男女合影差片凱 “你的命运不错啊,住这么好的房了 有这 么好的儿于和英俊的丈夫。”
          罗秀儿脸一沉温怒地说,“没良心的也狠,北我扪时丫儿 害巴了,就肉包子疔狗一•去不回,”
          “我丁是回来了吗,可你爸你妈••…
          田袱程刚…开曰便被罗秀儿抢过话头:“你啥时侯回来的 呀,胖丫儿的肚子都渐大了,我也害口了,闹得满城风雨,敢 收留你吗,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啊! ”接着眼泪注汪地说:
          “你走后胖丫儿找丄门来打架。我父母为了顾全脸面,把我 “处理”给大我二十岁给洋人跑合的遭老头子。〃
          “那志刚肯定是他的孩子了? ”田根程嚅慑地问。
          “啪”罗秀把荼杯一顿:“你倒推了个干净,你算算志刚 多大了,他五月初八的生日,跟你有关系没有啊?”
          归根程这才回味起志刚的相貌个性,无怪他嫂子说像爷儿 俩,怯生生地问:“那老头就甘心捡便宜?你和他一个也没 生?”
          “是个老骡子,若能生还能要这斯其〔私生)° ”罗秀儿 指着二人照片说:“这个是后招进的,老骡子日伪时期告密八 路地工人员,解放后被政府镇压了,后一个原来是铁路列检工 人,后来提到铁路局当干部和他生了一个闺女,在天津上铁路 技校。你呢,凡个孩子了,都大了吧? ”
          “唉,”田根程叹了口气,羞愧地低下头,:“拾了几个 死才保住了性命,还有心思找老婆生孩子,光棍一条混几年算 了。”一顿,又问胖丫儿:“她咋样啊?有信儿吗?”
          “怎么,你还想着她啊?人家可是出息大发了,跑岀去当 了八路军,说是先在遵化、迁安一带给八路军印报,日本投降 就当区干部,国民党时期升到县长又南下回来就留在了北京什 么部了,好家伙回家都坐小轿车啊,在唐山视察期间还看过我 呢。真是乱世造英雄,吉人自有天向,我那时若出去,不 也……唉……,肠子都悔青了……”
          田粮程心里酸楚楚的没敢往下问,游离的目光定格在面前 这个曾经一度的她脸上,像只饥饿己极的猫,望着可望不可及 的美食蠢蠢欲动,又无奈何的低下头……
          李志刚唱着欢快的小曲回来了,买了鱼肉熟食一大篮子, 还有一瓶开平烧酒,一进门就说:“小斟意义大,一是为我田 叔、大舅一步登夭进入国家权威科研究机构祝贺;二是为您二 老久别重逢道喜,来他个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酒喝得倒挺多,可是气氛并非像想象的那么和谐热烈。三 个人中只有李志刚侃侃而谈,中心又都是企盼他敬爱的大舅干 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真正成为世界人民所敬仰的中国爱迪 生;那两个人呢,则在峥峡岁月中游弋……风平浪静的花季, 很快为狂风巨浪所摧毁,大起大落的沉浮、挣扎、抗衡灌了几 口水,最终爬上历史前进的航船,虽然各自的前途未卜,却都 坚信前途光明生活会越来越美好。
          可是,命运之神偏偏不让他们如愿以尝,开了个很大的历 史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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