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福真把打麦、藏麦的事宜委推给方有志,便抽调了 二三十名青壮年和民兵回到村里,一手拿枪,一手拿锄头, 抓紧时令突击夏锄夏种。这项工作谁都拥护,凡是鱼草淀的土 地,不管本主儿在不在,该锄则锄,该种则种,大赶羊,挨着 谁家算谁家,几十张锄,十几张貂子,没有牲口只好用人拉, 这地方芦根子多地板(硬),可是五六个小伙子硬是叫着号, 拉起猛跑,三五亩地眨眼间就耕种完了。
         不到三天把村西、村南的地,该种的种了,该锄的锄了, 马不停蹄又转到河东,然而,只因这几天天气暴热,只好抓早 晚搞突击。
         这天,天刚蒙蒙亮,周福真便带领二十几个小青年儿来到 陡河东岸的田野里,露水很大,草尖儿和庄稼叶子都饱含着露 珠儿,不管播种的,还是锄地的,一律都卷起裤管儿赤着脚, 有的索性一光到底,甩掉裤褂,虽然有些馅脚,肉吻地既不出 响也不擦滑,小伙子们一个个背朝天,面朝地,喷出的热气和 雾霭融合在一起,給子和锄头过后草倒了,留下一行行变了型 的脚印和期待生根发芽的种籽。
         王拴带着两个持枪的民兵,警戒正北方向,铁锁和三喜在 大堤上放游动哨,草树之间的甬道很窄,有的几乎被草欺死, 通过它不仅露水会洒湿裤筒,还有踩住长虫和螃蟹的危险,蚂 蚱司空见惯,抬腿就会踩到,除了 “噗嗤” 一声变成肉酱,没 有别的反映,然而螃蟹和长虫则不然,真盘腿夹脚啊!
         二人蹑手蹑脚往前搜索着,河面像加了温似的冒着蒸 气,对岸朦朦胧胧,似坠入云烟里,铁锁陷入了遐想与怅惘之 中……这几天人们一直在谈论哥哥铁柱,如意和妈妈还直擦抹 泪,人们盼望他惦着他,可是他若得知家乡遭此大难的恶耗, 不知道怎么心急火烧呢,暧,如果像大夥盼望的那样,他能带 着队伍回来,或者奉命来领导家乡人民抗日斗争,那该多好 啊!都是光屁股长大的年轻人仇恨在胸,一呼百应,刀山火海 也敢闯……“啪” 一条鲤鱼腾飞打断他的思绪……
         暧,太平年月正是逮鲤鱼卖钱的好时机,因为鲤鱼在这 时节甩籽,如同妇人生孩子,它处于痛苦力乏之际,看准翻花 的地方,投叉和猛朴过去,就能捕获它,暧,如今谁还这心思 啊……当年为一只兔子和虎头打死架,真是好笑,现在就是一 头猪也不会争抢了。
         “哗哗”平静的河水,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二人立刻警 觉起来,不约而同地把枪口对准河谷,水乡三岁孩子皆能判断 出,这突如其来的水声,决不是鱼跃,而是有船过来或水下有 人在游动。
         水声越来越真切,两人慌忙收步影在树后,晨曦中水面出 现了两个模糊的黑点儿……越来越近,似两个葫芦头被冲得一 起一伏,三喜长出了口气,一收步枪要说什么,被铁锁摆手制 住。葫芦头到眼前了,不时翻转着发出轻微水响,三喜看出破 绽了,水流如此缓慢,岂能有翻转物体之力,凝神窥测那葫芦 头下还翻着水花,看着,看着,突出,那葫芦头一滚,猛地离 开水面,啊,人
         话音未落,另一个也一滚抬起头来。“到了吧,从这儿上 去探探!”河谷里飘过微细而带着颤斗的声音。
         铁锁的心唬喘跳到嗓眼,怎么办?是鸣枪告警,还是先 下手为强,消灭他们再说,可又觉得跷蹊,夜袭队的探子?在 当前日寇横扫铁南如卷席,猖獗不可一世形势下,岂能行动如 此诡密和谨慎呢・••…难道是亡命潜逃的人?哦,游到水边了, 啊!开始爬堤了,影影绰绰一个拔出手枪;一个抽出尖刀,是 两个凶狠的偷袭匪徒!
         空气陡然凝固,百灵鸟吓得不敢欢唱了,花草也不敢摇头 晃脑地媲美了。
         “站住,举起手来!”三喜猛然窜出举枪喝叫。
         “缴枪不杀,拍着手过来。”铁锁心里埋怨着三喜冒失, 也不由衷的追补了一句。
         咖,两个黑影伏在草丛里,跟着喊出:“你们是哪部份, 请报个名儿! ”
         铁锁听着耳熟答道:“棒打,”这是棒打野鸭瓢舀鱼的 缩语,是鱼草淀的代号。“哦,舀鱼,我是石洪,你是谁? ” “啊!石洪哥,我是铁锁,那个是谁? “铁锁惊喜的直跳。
         “哦,小锁,”第二个猛的站起,并向他跑来:“我 是你哥铁柱!”听得出惊喜地声音有些颤抖了。“啊,哥哥 你……”铁锁迎上去,三喜也欢叫着跟了过上去。
         四个人合拢在一起,手拉手拉,跳啊,笑啊,捶打啊,狂 喜激动之情,不压于当年老灶台胜利重逢的场面。
         王拴、二黑和歪毛闻声赶来,一见铁柱、石洪,竟似箭穿 雁嘴,吭嗤了半天,才猛的把铁柱搂住,:“这,这,这是作 梦,还是活见鬼啊!”石洪笑着给了他一杵子:
         “你这家伙竟说丧话,人家铁柱是奉命来领导咱抗日的, 你咋说活见鬼呢!”二黑、歪毛紧紧拉着铁柱的手:“柱哥, 柱哥,是真的吗,大夥昨天还念叨你哪!”
         “是真的,冀东军区党委知道咱家乡抗日武装惨遭破坏, 人民流离失所,所以才指名点姓的要我来组织以草泊为报据地 的抗日农民武装,”铁柱观察几个人的面部表情都眉飞色舞, 于是又怯生生地问:“虎头、兰花,还有我爸妈、如意都好 吗? ”
         “好,好,都好!”二黑抢着答。
         “爸爸正领着人在堤下锄地,快走,叫他们高兴高兴。” 铁锁兴奋地说。
         王拴这回惊魂入体了,挤眉弄眼地说:“谁也别炸乎,听 我的,叫他们来个又惊又喜!”铁柱略带讥讽地说:“四十来 岁的人了,还是这样没正性。”
         “哎!山河容易改,秉性最难移,这辈子改不了啦!”
         王拴摇晃着脑袋,活泼得象小孩子。
         铁柱、石洪,到地里被包围了,到泊里被包围了,仿佛看 见外星球的人,看不够,恨不得把两人含在嘴里,尤其是听说 铁柱奉命来领导抗日斗争,大夥眼里都放射出惊喜的光芒,于 是话更多了,问这几年戎马生涯的感受想家不想家,和国内各 个战场的形势……
         铁柱从心里感激乡亲的关怀,这般如此,把这四年多血与 火的经历和这次奉命奔赴家乡途中所经历的尽艰险,以及诸般 带有传奇色彩巧奇事都说了,最后,又做了如何钻葫芦头夜走 河谷的解释。
         原来,那天铁柱失足落入陷阱摔昏,不久就被当野兽拉 上来,原来是利用石坑蒙上薄板陷野牲口用的,被猎人父子唤 醒,藏在山洞里,给他换了衣服送水送饭,用土方草药治好他 的腿伤……说到这懊悔地拳头一击掌心,唉,人家父子俩舍死 亡生伺候了我半个多月,竞没问人家姓甚名谁。咋那马虎啊。 如意说。谁说不是呢,开始莫不开问,寻思着临别再问吧。谁 想那天傍晚,他儿子慌慌张张的跑来说,鬼子把他爹抓走了, 快离开这里,一着急就忘了问啦。
         王拴迫不及待地问是怎么碰着石洪的?又是怎么钻葫芦 头顺流漂回的?铁柱说无巧不成书,我一身狼狈不敢白天穿越 敌占区,只好白天钻树林坟场柴禾垛,夜深人静漫踏荒地往家 赶,饿急了或找独立家屋或找看坟房讨口吃的,找不着就吃生 玉米土豆白薯,凡是入口的东西都不放过。也正是因为做了蠢 贼、老鼠才巧遇石洪哥,••…
         石洪打断话说,唉!别说啦,别说啦,先吃饭睡觉话长着 呢。我都站不住了……
         忽听有人尖叫:“呀!探事的周贵良回来了,一定有情 况!”人们“呼啦” 一下顺船拢岸方向看去,果然,周贵良和 二虎撑船过来了,百十颗激荡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儿,此 刻,正是水浅草低的时候,多种表情的目光一齐投向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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