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船一拢岸,两人立刻火烧屁股似的往老灶台顶跑。周福真 一看两人那着急麻慌的样子,赶快迎上去:“有情况吗? ”
         “嗯,大叔,”周贵良咽了口吐沫,喘着气说:“敌人到 西坨了,好多人都跑进了咱们村。”
         “别急,慢慢说,是黄庄来的敌人,还是其他地方来的, 是鬼子还是伪军!“铁柱随后赶来沉着地问。
         周贵良抬头一看:“哦,柱子兄弟,是,是,是这么回 事,我俩也,也,也没看见敌人,只是听西坨跑出来的人说 的,可能是从王兰庄来的,反正不是黄庄的,杨庄子以北没一 点动静。”
         铁柱剑眉耸动了几下,突然板起面孔:“你俩往泊里来 时,有没有生人看见? ”
         “哦,好像没有人看见,因为他们通过大桥往东跑,我们 撑船直奔东北……也许没准儿有人瞄着点儿影儿。”周贵良瞥 了一眼二虎,像是示意证实,可是他没开口,他摸不清铁柱的 来历,更猜不透他为何刨根问底儿。
         王拴先急了: “你们是咋搞的,一再强调秘密进泊,不准 暴露目标,这,这,这万一把敌人引来,这,这,这几十口子 人全得造了酱,你们啊,白活了这大岁数。”周福真也惴惴不 安地说:
         “草低、水浅,站在防水堤上,一眼就能望到老灶台,拿 炮一轰,这些妻儿老小的可怎么得了啊!唉,这才是……”
         “别慌,”铁柱成竹在胸地说:“如果是王兰庄的敌人, 其目的可能是抢麦子,如果没有别的据点配合,王兰庄之敌倾 巢出动也不过五六十人,再向咱村分兵是不大可能的,但出逃 的人群中混入坏人,这可是最危险的。”
         大夥一联想害利关系,立刻瞠目结舌,套拉下脑袋。王拴 小眼睛一眨巴来了主意:“妈的,咱来他个胡子眉毛一把抓, 既割尾巴又要给抢粮的敌人添点儿乱。”铁柱含笑问:“你是 说动用武装民兵搜查跟踪敌特,再去西坨骚犹? ”
         “对,对。你看我这小洋法儿昨样。”王拴鼻子眼睛都活 跃起来了,好象等待上峰夸奖似的。
         虎头一痛一拐的过来,他的伤仍未封口,立刻赞许说:
         “对,对,不吓唬狗日的们一家伙,太便宜了他们。” 一见铁 柱惊喜地抱住咧开大嘴哭开了: . “柱子哥可把你盼回来了。” 铁锁、二黑、歪毛,连如意、兰花也说骚犹敌人有影响, 铁柱含笑不语,周福真则流露出惶惑不安的情绪,若在往常 他会一摇头摆手,就会把王拴的意见给否了。可是,却不好反 驳,因为铁柱毕竟是上级派来的军事干部,而自己是个小村官 儿,一切军事行动他完全有权调度,出面干涉不好,眼看着他 头脑膨胀铸成大错也是问心有愧的。为了维护这个新由上级 派来的指挥官一一自己儿子的威信,还是尽量把话说的很婉 转:“搜查一下尾巴很有必要,不过,就凭咱这几只枪去骚犹 敌人,又是大青白日,我觉得欠妥,铁柱你看……”父子关系 全抛,一付与上级切磋的口吻。铁柱一乐,回答得异常干脆:
         “我看,咱来他个按兵不动。”
         “啊!按兵不动!”王拴和小青年儿们惊叫起来。
         周福真赞许的看看儿子,喜悠悠地说:“我完全同意铁柱 的意见,一来,大白天不易靠近村庄;二来,万一打起来被敌 人咬住非受损失不可。”王拴脖子一梗梗,反问道:
         “难道说,就隔岸观火吗? ”铁锁也随声附和说:
         “真是的,难道我们手中有枪,就瞪着眼看敌人抢群众的 粮食不管吗? ”
         “管,当然要管……”周福真期待的看了铁柱一眼刹住话 头。
         铁柱自然理解父亲心意,瞟瞟那些饱含激情的同龄人含笑 道:“无所畏惧的精神是好的,可是我们也决不能拿鸡蛋往石 头上碰啊,现在咱们好比一个手无寸铁的病汉,不养足精神, 不预备下应手的武器,如何能找仇家去报仇雪恨啊,你说对 吧,王拴哥、石洪哥。”
         石洪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作了回答。王拴心悦诚地说: “暧,我这人,总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这,这,这要不叫 兄弟,不,不……领导你……”逗得如意、兰花笑起来。“笑 啥,根本就都是猪脑袋吗,光想岀气痛快,就没想到后果,咱 这顶高粮花的笨脑瓜啦,不是将帅材料,往后就听铁柱兄弟的 吧!”
         铁柱脸一红:“可不能这么讲,有事还要大夥商量嘛!”
         “有啥商量的,”虎头听完兰花的耳语,立刻高腔大嗓地 说:“你是军中主帅,到时候令箭一发,谁敢不听啊!”
         铁柱连连摆手:“那可使不得,那可使不得。”王拴把小 眼睛一瞪,肃然地板起面孔;
         “怎么使不得,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咱既拉起队伍, 没有军规命令还行啊,”周福含笑点头,王拴得意动儿上来 了: “看咋样,大叔都点头了吧,往后,谁敢不听将令,不管 父母、叔伯、兄弟、哦,还有婶子大娘、嫂子、姐妹,”手掌 立起往下一劈:“就给他来个违令者斩!” “轰”大家都逗笑 了。
         如意回眸一瞥铁柱、石洪,形容焦悴、眼挂血丝心痛地 说:“看俩人都熬煎成啥样了,绕舌头磨牙的没个完。”兰花 立刻附合:
         “真是的。”王拴连连点头:
         “是是,” 一指铁锁、二黑、歪毛:“你三个跟我去割尾 巴查坏人,其余都在大寨听命。”王拴冲铁柱一点头带上三个 麋了。
         周福真冲石洪、铁柱报以负疚的目光:“走,找个地方睡 一觉,晚上咱们再开会研究队伍建设,和村民留去的问题。”
         “爸,上级没派政委,也没给正式番号。我看在新政委没 到来之前,您就先兼着吧,您又一直作村支书工作。”铁柱走 出没多远便恳求说。
         “暧,”周福真摇手道:“我看还是选个年轻的吧,一 来,我年岁大了,二来,村里七事八事还挺多,哪点儿事也放 不得手。父子统帅军兵也不合适啊! ”他担心王拴犯屁溜取 乐。
         “那,您看谁合适!”铁柱也觉父子同掌党政大权独家天 下不合要求。
         “这,这,这……”周福真把几个党员都过了筛子,终没 找出合适的人选。
         石洪回头看看兰花架着虎头、如意仍在原地站着不知磨蹭 什么。直抒已见:“你老就先干着呗,出征打杖不叫你老去, 到时候帮铁柱兄弟拿拿主意,作作思想工作还不行吗? ”
         “就是吗,目前,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也是地方军的编 制,兵虽不多,主要干部总得先配齐呀,料想,过不了多久上 级就会派人来,您先兼着嘛?”铁柱极力控制焦急情绪,耐心说 服爸爸,因为他考虑爸爸既有多年支部书记工作经验;又有一 定的威信,比起年轻人来有许多长处。
         “那,那,那实在没人,只好赶鸭子上架了。”周福真无 可奈何的点了头。
         “你们有啥意见? ”铁柱觉得冷淡了三个亲密的战友,歉 意的问。
          
         半天不见回音,铁柱转头一看,三人落在后边了,兰花、 如意正每人架着虎头一条胳膊往上爬,大步流星地跑过去,往 虎头面前一哈腰,说:“来,我背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上。”虎头将双臂一晃从两人手 中挣脱出去。
         兰花慌忙扯住虎头胳膊,冲铁柱报以挑笑地目光:“我寻 思,把我们忘到个爪圭国去了呢!”随即飞过一个诡秘地暗示: “你照看一下如意吧,她扭脚了。”说罢架起虎头就走。
         铁柱似信非信地看看如意、并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便 猜出兰花捉弄他,只好来个借题发挥,小声问“伤的重不重, 我给你揉揉吧? ”如意含羞带笑地摇摇头。“要不,我扶你 走? ”铁柱的心怦怦跳着,头也不敢抬。
         “不用,不用,”如意提醒说:“你看台顶上那么多人, 都在看我们呢。”
         铁柱抬头一看,果然台顶上有不少人讲说什么,心跳得更 激烈了,暗说,一个青年男子,怎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掺扶一姑 娘啊,尤其在这不十分开化的家乡,但他又不肯就此熄灭甜蜜 的火焰,多少相会的梦幻,多少埋藏在心底地情爱,一齐撞击 着他那羞怯与渴求刮心扉。
         兰花走出几步回头看看,石洪也不断向后张望,老灶台上 的人一直像堵墙似的伫立着,两人局促不安的凝视良久,还是 如意说话了: “看你眼睛那么红,几夜没睡觉了吧? ”铁柱腼 腆地一笑:
         “几夜倒没有,只一个通霄,兴许是水泡的。”话锋一 转,小声问:“大伯、大娘都好吧? ”如意伤感的低下头:
         “暧,我爸死了,我妈病着,还在村子里,”说着擦开了 眼窝:“我若不是头一天晚上,住在杨庄表姐家,咱们就见不 着面了,我爸起大早给牲口割草,叫马队给砍死了
         铁柱听着绞心,也低下头,半天才劝慰说:“暧,化悲痛

为力量吧,咱们一建立起队伍就有报仇雪恨的希望了。”又是 一阵沉默之后,忧心忡忡地说:“大娘得设法接出来,一是省 得我们为老人担心,二是身边有人照着,总比在家担惊受怕的 强。”
         如意深情地看了铁柱一眼,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 笑容:“其实,我妈也没啥大病,就让我惨死爸闹的,福真大 叔磨破嘴唇说劝,硬是不肯出来,”略停用试探和的口吻说:
         “她全庄人就敬佩你一个,若是你去动员肯定会来。”活脱脱 的眸子烫得铁柱心直发痒。
         “那好,今晚我就去接!”铁柱答应得非常干脆。
         “那可不行,万一你出点事儿,对不起上级领导,对不起 大家,我,我,我……也活不下去了……”头一低眼里转了泪 花。
         铁柱不知所措地两手搓着裤腰,吭嗤了半天才卩崩出一句 话:“你,你,你的心我理解……” 一瞥兰花和虎头,正回眸 冲他俩讪笑,伸岀的手又怯生生的缩问来。如意甜蜜地笑了:
         “傻闷儿,还真有点儿心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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