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敌人大概怕中埋伏,打了一阵机枪便回去了。铁柱、虎头来 到船跟前,见坐了不少人,不由脚冊船邦寻找起他爸爸来。
         “哎呀!我的天爷你可回来了,惦死人啦!”如意从船仓 里站起来看着铁柱惊叫:“铁锁呢? ”    
         铁柱的视线依然在众人们脸上荡来荡去,最终还是没发现 他爸踪影,立刻和惨死的弟弟联系在一起,只觉得天旋地转, 心如刀搅,但为了不失一个指挥官的风度,镇定自地移步船 仓,强忍着悲痈说:“可能跑散了,赶快起锚!”
         “怎么你俩没在一块儿? ”如意偏偏刨根问底。
         “嗯。”铁柱哀伤的低下头。
         人们都上了船,唯有虎头蹲在岸边不动,老孙叫他不吭 声,铁柱叫他只当耳旁风,如意、兰花跳下船去拉他,一轮竟 蹲在地上耍起赖。
         枪声仍在断断续续的响着,众人急得搓手,孙健亲自上 岸来拉虎头,他才哭丧着脸说:“你们先走吧,我得等铁锁, 不能把他丢下啊!”铁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了,跳下船 去,往虎头面前一蹲,未从说话先痛哭流涕:
         “好兄弟,不用等他了,我们永远也见不着他了,哎!惨 啊……”虎头一头扎在铁柱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嚙!我的好兄弟呀L如意也哭出声。孙健怕弓I来敌人, 叫两个队员强拉硬扯把虎头推上船。铁柱也自动跟了上来。
         船破着簿冰缓缓向龙王庙方向行进发,天阴得更沉了,风 吹得更紧了,雪粒沙沙往人们头上、脸上琢打,但谁也不觉得 疼,手冻僵了还都死死的抱着脑袋叹息,铁柱满腔悲愤地讲述 完铁锁壮烈捐躯的经过,众人都哭出了声。
         然而,铁柱却没再流泪,他使劲地咬着嘴唇,抑制住心中 巨大的悲痛,半天才苦着脸问虎头:“你们怎么赶来接应我们 的? ”虎头泣不成声,如意甩了把鼻涕,擦擦眼窝说:
         “一听见枪炮响就知道和敌人打上了,急得我们跳脚啊, 可是就那么十几个人十几条枪,既要看管刘印轩和他家里的 人,又要做保卫工作,哪里能腾得出人啊!虎头、铁锁我们找 到方爷爷一商量,留下歪毛和三个队员加刘金凤才五个能打仗 的,怕刘印轩老家伙趁机发坏,由方爷爷把他软禁起来,由三 黑领着儿童团员上房上树瞭哨,这样我们才脱了身,但不敢直 接奔枪响的方向,只好先泊船东大堤再向激战地带靠拢。” 最后,又补充说:“这几条船是方爷爷强令我们带来给你们用 的。”
         “哦,原来是这样。”铁柱勉强点头,再没什么可问可说 的了。
         长吁短叹声、抽泣声、伤员们痛苦吟沉声,伴着呼啸的朔 风传得很远很远,要多凄惨有多凄惨,真恨不得抓住个敌人一 揪两截。
         船,越走越慢,破冰、撑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仍然像 乌龟过沙滩似的,不知是因为哀伤提不起精神,还是冰在骤然 加厚,光听见篙出入水响,却不见船动弹。人们默默地忍受着 饥饿和寒冷,都盼着快点儿有个避难之地。
         人们来到龙王庙,已是半夜时分了。留守的队员和村民 们,正满面愁容的向西南方向张望着,侧耳聆听着,像暂落枝 头的惊弓之鸟,随时作着腾飞溃逃的准备,出征的壮士归来, 给人们带来了喜悦,也带了忧伤,•…,发现了伤员,辨析出归去 时的差额,没有问候,没有笑声,手势代替了语言,木偶似的 听凭领导人的摆布……
         雪,依然不紧不慢的下着,但早已不再是颗粒,而是棉 絮般的雪团,地白了,房屋、树木白了,百里草泊变成银白世 界,雄伟、壮观的龙王庙披上了神秘而耀眼的银甲,枯草像不 甘心让那萧杀生命的粉蝶沾身似的,拼命摇晃着身躯,发出如 哭如诉的悲鸣。
         大殿里清冷而阴森,北风夹着雪片从破窗洞往里吹,墙 壁上的尘土和各村镇送给龙王的绵帐翻飞打旋儿,那巨齿獴牙 的泥胎偶像,好似活跃起来,身上的袍带手中的宝剑、钢叉、 刀、枪发出惨人的怪叫声。
         大家草草吃了夜饭,有的围着火堆呆坐,有的躺在偶像 脚下打鼾说梦话,更多的队员互相依偎着,讲述这一天一夜的 生死经历,有什么办法,能住人的房子都让给伤员了,敌情如 此紧张多变,又不能去老乡家借宿。经大队研究决定,除原留 守的半个小队看管刘家的人和保护女同志驻守刘家大院外,干 部、队员一律宿营龙王庙大殿,以稻草麦滑秸当被褥。
         刘印轩的“司令部”陈设如旧。太阳旗“大东亚胜战,武 运长久”的条幅依然散发着血腥味儿,团丁的花名册、账薄挂 着厚厚的尘土,然而,它的新主人却用各种新的会议内容,冲 刷着没落、腐朽和反动的污泥浊水。小煤油灯颤颤抖抖,仿佛 房顶和墙壁都在晃动,炭火盆烟雾散尽,熠熠火光照红了半个 屋顶和墙壁,慷慨无私地给人们以春天般的温暖和光明。
         待应参加会议的人到齐之后,孙健和郭忠、铁柱低语几 句,站起环视了一下人们的情绪说:“同志们,大扫荡在铁南 大地上全面进行,我们虽然舍死忘生从枪林弹雨里冲杀出来, 但龙王庙、孙家窝铺绝非世外桃园,更非固若金汤,一切自我 陶醉和麻痹思想都是很危险的,大家商量一下,如何在敌人重 兵压镜的形势下,避其锋芒保存自己,粉碎这场空前的大扫 荡。”郭忠言简意赅地说:
         “从敌人大扫荡的目的看,虽然意在抢粮抓夫,但不离 扑灭一切抗日烽火的宗旨,若不在斗争艺术上作文章,是很难 生存的。好,大家谈吧,最好多想些岀人意料的斗争艺术和谋 略。”
         沉默了片刻,大家直抒已见,就退与守的问题展开热烈 讨论,一致认为草泊好比大海,独立大队和乔居的父老乡亲好 比鱼,大海里躲避鱼网容易,可是,一旦离开大海鱼儿就不能 生存,并提岀扩充兵源补充干部,巧妙牵制、迷惑敌人,救护 伤员、掩埋烈士和兵民分离等问题和办法,孙健、郭忠一一记 录,很快草拟了六项议题提交讨论通过了:
         一将孙家窝铺训练基地任教官的吴义勇(原马士俊班副班长) 调回和王拴同任副队长,学员就地防守待命并继续加速临建建 设,王世禄兼周福真、韩福荣的职务;铁锁的职务由周贵良兼 任,其他人职务不变;二在严密监视刘印轩及家小的同时,作 好应付敌人的思想政治工作;三伤病员分散到各家,吃用由大 队供给,并给房东必要的补贴;四尽快脱离草泊与兵民分割, 与各地暗民兵携手深入敌后开辟工作;五设法解决医药问题。 掩埋烈士;六抢回周福真、铁锁、韩福荣遗体,停极龙王庙隆 重安葬。
         会议一散,铁柱心乱如麻,便到各村口查哨去了。如意放 心不下,悄悄尾追到村东口。
         天已大亮,雪已停了,许多人都出来扫雪。铁柱回头发现 如意,无表情地说:“还不快回去睡一会儿,大冷的天,在外 边跑啥啊!”
         “不冷。”如意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从哪儿开口,默默 地伴他走过几个门口,见有翱翔的老鹰在头顶盘旋,惊喜地指 着:“铁队长(因有不少双眼睛盯着她们,才这样叫。)你看 多像架飞机啊!”
         铁柱收住步,仰头张望,果然是只老鹰,凝视片刻,压低 嗓音诡密地说:“你设法给我做两面红绿旗来!”
         “干啥用啊! ”如意凑近亲昵地问:“你要学古代大元帅 用令旗令箭调兵遗将啊!”
         “你这人真磨道,叫你去就去嘛!”铁柱不耐烦的转身就 走。
         如意不满的脸一绷想发泄不满情绪,一见他那悲怆而削瘦 的身影,不情愿地喊了声是跑进刘家大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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