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五天过去了,敌人没来围攻,泊水非但末冻实, 连那薄薄的冰层也给焙开了,这五天,老天爷也似遇着不顺心 的事,或者惨不忍睹人间的灾难,一直阴沉着脸,有时撒一阵 雪花,有时呼天撼地的干嚎一气,直至第六天午后,才露出笑 容。
“下雪不冷,化雪冷。”的农谚有一定道理,大地散发 着寒气,房檐上的滴水,没滴下来便成了腊棍儿,越铸越长都 快挨地面着了。麻雀为找不到食物哀叹,鸡不敢放爪子唧唧发 愁……困守孙家窝铺的老弱新兵可遭了罪,孙家给腾出三间北 房,老少女人孩子一屋,还能勉强凑合,二十几个男人挤一间 房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只好轮流住堂屋,接到调吴义勇和两名 战士队员回龙王庙的命令,这才解决住堂屋悲苦。
翠儿那天夜里,听见时隐时现的炮声,惦记龙王庙的铁柱 兄弟俩和如意、兰花、刘金凤,要跟吴义勇走,怎耐铁柱妈、 梅三奶听见炮声都病倒了,还有三个孩子,又得管理留守的队 员搭临建,若不是周庆婶、石洪嫂和集训暗民兵中有个二把刀 的厨子,大家连饭都吃不上……暧,也真苦了她这未成年的女 孩。
她是周荣爷爷的孙女,爸爸哥哥下了关东,母女俩相依 为命,惨案发生那天,她正好在苇塘里掳蚂蚱,她侥幸逃生老 妈却惨死鬼子兵屠刀之下,一听要施行兵民分离,她哭了,舍 不得老奶奶、婶子、大娘们,更怕长久和老人孩子生活在一 起
这天头午,铁柱、孙健、郭忠、吴义勇、王拴刚从一家 探望伤员岀来,就听有人喊:“快看,快看,飞艇(飞机)来 了,飞艇(飞机)来了,哺!好大个啊!”铁柱窜上草垛一 看,果然东北方向飞过两架飞机,眨眼间,到了村庄上空,低 得快擦着了树稍,疾风吹得树上和房上的积雪纷纷扬扬。
街道上,院落里有孩子在猎奇的喊叫,有大人在仰头张 望。突然,过去的一架转头回来,铁柱见势不好,跳下草垛撤 腿就往大庙跑,不顾一切的扯开嗓子喊:“快隐蔽,敌机要投 弹、扫射啦。”
须臾,飞机到了铁柱头顶,机翼上的大红日光看得真真切 切,末等人们发出感叹,只见机头一低“哒哒”机关炮响了, 大人、小孩嗷嗷叫着抱头鼠窜,跟着第二架也俯冲过来。铁柱 怕它投弹,刚贴到大庙墙下,机头一低“哒哒”朝他打了一梭 子,都打在离他不足一米远的庙墙上,粉尘立刻把他罩住了。
第一架飞机又磨头冲过来,到他头顶突然猛往上一钻,连 摆几下机翼,铁柱在部队领略过敌机投弹的动作,倏地卧倒的 刹那间,腰被俗了一下,一摸原来是插在腰间的两面红绿旗。
原来,他那天由盘旋的老鹰联想到飞机,又联想到日本兵 给他打旗语的形状,又亲自登门找一个当过警备队的团丁请教 旗语密诀,为了练习才随身携带,哪里方便哪里练。。
敌机朝他俯冲之际,他毫不畏惧地将两面旗子先同时上 举,后交叉摆动,周而复始地向驾驶员报告,此处已被皇军占 领。(因他穿的是伪军服)敌机掠过树稍钻上天空,摆动了几 下机翼那意思是明白了,吼叫着向西北飞去,第二架见状头一 扬,也追了过去。
马达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人们纷纷跑了出来,察 看弹着点,好家伙,三四尺厚的庙墙被穿透,有棵洋槐连中三 弹,齐腰折断,有一弹打进猪圈里,打穿一头肥猪,还把坚硬 的土地打出水。
孙健、郭忠、王世禄、吴义勇、王拴和“自卫军”们从大 庙里跑出来,见铁柱手持红绿旗站在庙墙下,便明白了敌机没
“下雪不冷,化雪冷。”的农谚有一定道理,大地散发 着寒气,房檐上的滴水,没滴下来便成了腊棍儿,越铸越长都 快挨地面着了。麻雀为找不到食物哀叹,鸡不敢放爪子唧唧发 愁……困守孙家窝铺的老弱新兵可遭了罪,孙家给腾出三间北 房,老少女人孩子一屋,还能勉强凑合,二十几个男人挤一间 房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只好轮流住堂屋,接到调吴义勇和两名 战士队员回龙王庙的命令,这才解决住堂屋悲苦。
翠儿那天夜里,听见时隐时现的炮声,惦记龙王庙的铁柱 兄弟俩和如意、兰花、刘金凤,要跟吴义勇走,怎耐铁柱妈、 梅三奶听见炮声都病倒了,还有三个孩子,又得管理留守的队 员搭临建,若不是周庆婶、石洪嫂和集训暗民兵中有个二把刀 的厨子,大家连饭都吃不上……暧,也真苦了她这未成年的女 孩。
她是周荣爷爷的孙女,爸爸哥哥下了关东,母女俩相依 为命,惨案发生那天,她正好在苇塘里掳蚂蚱,她侥幸逃生老 妈却惨死鬼子兵屠刀之下,一听要施行兵民分离,她哭了,舍 不得老奶奶、婶子、大娘们,更怕长久和老人孩子生活在一 起
这天头午,铁柱、孙健、郭忠、吴义勇、王拴刚从一家 探望伤员岀来,就听有人喊:“快看,快看,飞艇(飞机)来 了,飞艇(飞机)来了,哺!好大个啊!”铁柱窜上草垛一 看,果然东北方向飞过两架飞机,眨眼间,到了村庄上空,低 得快擦着了树稍,疾风吹得树上和房上的积雪纷纷扬扬。
街道上,院落里有孩子在猎奇的喊叫,有大人在仰头张 望。突然,过去的一架转头回来,铁柱见势不好,跳下草垛撤 腿就往大庙跑,不顾一切的扯开嗓子喊:“快隐蔽,敌机要投 弹、扫射啦。”
须臾,飞机到了铁柱头顶,机翼上的大红日光看得真真切 切,末等人们发出感叹,只见机头一低“哒哒”机关炮响了, 大人、小孩嗷嗷叫着抱头鼠窜,跟着第二架也俯冲过来。铁柱 怕它投弹,刚贴到大庙墙下,机头一低“哒哒”朝他打了一梭 子,都打在离他不足一米远的庙墙上,粉尘立刻把他罩住了。
第一架飞机又磨头冲过来,到他头顶突然猛往上一钻,连 摆几下机翼,铁柱在部队领略过敌机投弹的动作,倏地卧倒的 刹那间,腰被俗了一下,一摸原来是插在腰间的两面红绿旗。
原来,他那天由盘旋的老鹰联想到飞机,又联想到日本兵 给他打旗语的形状,又亲自登门找一个当过警备队的团丁请教 旗语密诀,为了练习才随身携带,哪里方便哪里练。。
敌机朝他俯冲之际,他毫不畏惧地将两面旗子先同时上 举,后交叉摆动,周而复始地向驾驶员报告,此处已被皇军占 领。(因他穿的是伪军服)敌机掠过树稍钻上天空,摆动了几 下机翼那意思是明白了,吼叫着向西北飞去,第二架见状头一 扬,也追了过去。
马达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人们纷纷跑了出来,察 看弹着点,好家伙,三四尺厚的庙墙被穿透,有棵洋槐连中三 弹,齐腰折断,有一弹打进猪圈里,打穿一头肥猪,还把坚硬 的土地打出水。
孙健、郭忠、王世禄、吴义勇、王拴和“自卫军”们从大 庙里跑出来,见铁柱手持红绿旗站在庙墙下,便明白了敌机没
投弹的原故,激动地说:“幸亏你能随机应变,若不然这村儿 连同龙王庙就成焦土啦!”
老乡们听说铁队长救了全村人,纷纷跑来致谢,村长谭文 涛拉着铁柱的手,感慨万分:“铁队长,你可是我们龙王庙村 民的救命恩人啊!这小村儿有两颗炸弹就会平了。”抖动着两 手对乡亲们说:“庄下爷儿们,这回谁好谁坏,都看清了吧, 大队一来,又给我们分吃的,又给我们分穿的,今天若不是铁 队长舍死忘生保护了咱们,恐怕大小孩子丫儿也落不下个整尸 首,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谁做了对不起同志们的事,从我这 说就饶不了他!”
“这还用说,谁能那么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啊!”人群中 有个老头搭楂了。
“咱们得杀猪宰羊,报答大队长救命之恩啊!”许多人一 口同声的嚷叫。
恰在这时候,刘印轩来了。这老小子确实老实多了,他 原以为这些“泊匪”都是些草莽武夫,只会乘虚而入,搞突然 袭击,抓些粮食武器就走,所以分粮那天晚上,孙健跟他一 谈,满口答应,暗说,我刘某人的粮食,泥腿子们饿断大筋, 也不敢吃我的粮食啊!没承想“泊匪”中竟有高人,出了那么 个“损”招儿,用枪逼着他一家人,背着粮食挨门挨户送,结 果,失了粮食搭了口袋,还把一家人折腾了个贼死。
尤为使他困惑不解的是,大扫荡了,非但不关押他,转移 走他,还叫他穿戴上豪华衣帽,自由行动。老乡们一见他,又 俨然像自卫团司令似的抖起威风,都憎恶地躲着走,真是百思 而不得其解,八路同志没走,就摇身一变神气起来。
刘印轩凑近铁柱讨好地说:“敝庄若不是队长阁下拯救, 可想早已变成焦土尸骨成山了,敝人仅代表龙王庙的全体村民 深表谢意。”说罢深鞠大躬。铁柱最腻歪谁咬文嚼字,不耐烦
地说:
“算不了啥,算不了啥,等日本鬼子来了,还得请你多说 好话!“柔中有刚,潜意是我们没忘记你的罪恶。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鞠躬行礼,又拿出应付鬼子的 可憎相儿。
为了庆幸龙王庙的军民化险为夷,为了感谢铁队长舍死打 救村民之恩,谭文涛受全体村民之托,特送来留作过年吃的米 面、鸡鸭和一口肥猪(飞机机关炮打死的,因这小村养猪的户 极少)。晚上,大殿里三盏桅灯高挂,饭菜酒肉摆在地中央, 热气腾腾、浓香四溢,冷落凄凉的殿宇,充满祥和、活跃气 氛。
这是残酷环境下难得的补辅肠胃亏空的机会,雪中送炭, 谁个不想猛吃猛喝,一醉方休啊!孙健、郭忠、吴义勇。谭文 涛逐个给大家斟酒,米酒的醇香和猪肉、鸡鸭的香味儿,一齐 钻进人们的鼻孔,有人咽吐沫,有人肠胃咕鸣,有人……
“我不喝。”石洪见孙健过来,赶紧捂住碗口。
“喝吧,乡亲们的心意嘛!”孙健夺着碗说。
“不喝,不喝,真的不喝,我这心里啊!暧……”石洪痛 楚地低下头。他是奉命给孙家窝铺留守处送棉衣,躲过大难 的。听说周福真、铁锁、韩福荣都壮烈牺牲哭得眼都肿了。
孙健不再让了,来到周贵良跟前:“来,喝一点儿。”
“不,我喝不下,心里头难受!”周贵良一手捂碗,口,一 手掘住胸口,流露出痛苦的样子。 ’
虎头见谭文涛过来,捂着鼻子出了大殿,随即王拴也寿拉 着脑袋跟了岀去,鱼草淀籍的队员见此情景,纷纷摆手摇头谢 绝领导斟酒,热烈而欢快的场面骤然被阴云笼罩了。铁柱十分 不悦地说:“我去叫他们。”
“还有方爷爷和王世禄。"郭忠补充道。
铁柱忧心忡忡地出了大殿,心说,这两个人也跟着添乱, 刚才孙健宣读大队党委决定时还都挺坚强的,怎么到喝酒时躲
了,这,这,这多伤乡亲们的心啊!他不声不响的到各房间转 了一圈没有,又蹒跚地转过后殿,只见熠熠火光照耀下,有 两个身影垂头默立,不禁一愣,大喝:“谁! ”两个人影既没 动,也没回答,犹如两个木桩钉在雪地上。铁柱好生不悦,疾
步走过去一看,竟是方有志和王世禄,脚下一碗肉,一壶酒, 三炷香,两人俱都面带泪痕。
方有志抬头看看铁柱,悲痛地擦着老泪:“柱子啊!军 中你是主帅,掌印不恋眷儿女、父子之情也罢,这会儿没有别 人,你得听爷爷的,跪下给你爹磕三个头,祷告他在天之灵, 保护咱将士们身强体壮,仗仗得胜,再呼唤呼唤你爹和你兄 弟、老韩来喝祝捷酒。”铁柱簌簌泪下,照办了。
方有志擦着眼窝凄惋地说:“柱子,你走吧,不要叫将士 们看见扫兴,时间长了恐怕有人找,看你哭天抹泪的不好。” 王世禄也劝慰说:
“领兵打仗,最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自古当军中主帅
的,遇有亲人阵亡,哪个不是有泪往肚内流啊,擦擦眼走吧, 有人来找啊。”
铁柱听着两人真挚而中肯的话语心如刀绞,多么情深义重 的乡亲啊!他们不肯在大家欢乐之际,提出奠祭亡灵,冒着刺 骨寒风,悄悄来到后殿为父亲、兄弟摆酒供奠祭,虽然共产党 人不提倡这种带有迷信色彩的陈规陋习,却不能不崇敬老人家 的缅怀、哀悼故友之情。
铁柱依乡俗深鞠一躬而去,积雪在他脚下吱吱作响,像 鼠叫似的咬噬着他的心,大脑的屏幕上一会闪现兄弟惨死的情 景;一会浮现父亲暴尸雪原的身躯,三天过去了,父亲、兄弟 的尸体尚未运回,阵亡队员的遗体尚未安葬,可是他断然不肯 下令去干这项工作,因为敌人一直陈兵草泊周围,生怕中其诱 鱼上钩之计。唉!父亲他一辈子忠厚、倔肇,没欺辱过谁,没 占过谁一丝一毫便宜,尤为可敬的是,他那舍已为人,忠心耿 耿为革命事业奋斗的精神,有时谨小慎微,但绝不是胆小怕 事,更非贪生怕死,最后不是为了守住炮楼舍身炸吊桥而壮烈 牺牲了吗……铁锁他,自幼和自己一个被窝里睡觉,淘鱼、摸 蟹、拾柴、摘豆形影不离,当年苇塘突围、泊铺恶战斗毒蛇、 双斗张混混、草泊大战……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一古脑儿涌 上心头,每一个细节乃至音容笑貌,都是那样形象逼真……不 知不觉的走出大门,茫然拐进伙道向北走去。
月亮出来了,银盘似地又圆又亮,与积雪交映,在地上投 下清淅剔透的树影和棱角分明脚印。他怅惘若失的正往前走, 忽听身后传来吱吱的踏雪声,回头望去,两个人影依偎着过 来,一边走还一边抽泣,铁柱猜测定是虎头和王拴,便止住步 并擦干了泪水
“啊!柱子哥,啊哈哈!” 一头扎进怀里的正是虎头。铁 柱这时像从恶梦中醒来,没好气地斥责王拴:“你,你,你是 副队长啦,怎么扫大家兴啊!”
“呜呜”他也哭了: “柱子兄弟,我看着那酒肉鸡鸭, 就像挖我的心啊!没有福真大叔和铁锁兄弟,还有心肠吃喝 吗? ”
“你……你……你这样脆弱,你这是动摇军心!,你你, 你还不如……”想用方有志、王世禄做例子,又怕引起共鸣, 只好把后半截的话咽回去。
“呜呜,大叔啊,铁锁兄弟!啊哈哈……”虎头竟放声大 哭驟。
“你,你,你这是干啥呀!”铁柱恨不得堵他的嘴。“放 开我,放开我,让我到庄头去哭一场吧,都快憋屈死了。”虎 头急扯白脸掰着铁柱的手说。
“你你,你,你这是干啥呀,叫大家听见多大影响啊!挺 高兴的酒宴生生叫你俩给搅了……我看你俩再哭,我……暧, 虎头兄弟我求求你还不中吗? ”铁柱急出了眼泪。
“呜呜,大叔,铁锁兄弟啊!”王拴又扯开驴嗓子哭开 了。
铁柱气急败坏地抛了虎头,又来斥责王拴:“你如今是副 队长了,五尺五的男子汉,将军有泪不轻弹,你知道吗,你也 哭他也哭,我,我,我这心里好受吗!”铁柱揉揉眼窝,用命 令又近拟哀求的口吻说:“都把眼泪擦干,跟我回去喝几盅, 带个头。”
两人固执地伫立不动,幽幽啜泣。铁柱恶一阵善一阵,才 把二人劝回来,到大庙门口一看,不禁愣住了一孙健、郭忠、 吴义勇正和大家一起朝东南方向举着酒碗默哀,三个人的心像 被蝎子螯了一下,感到阵阵刺痛,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