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如意怀着羞赧与猎奇追出去一看,竟是兰花嗔怪地槌打 着:“我让我偷听,我让你偷听,烂耳朵的!”兰花嘻笑着求 饶,两人这才手挽着手走出大门,说开了悄悄话儿。翠儿跟出 来想逗只是没这兴致,头一低转了泪花儿、
         就在两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当天夜晚,老天突然变了脸, 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洁白晶莹,像芦花、蒲公英,凌空飞 撒。闹洞房的青年男女抗衡不过天公的神威,余兴未消的离开 新房,踏着嘎嘎作响的音符走了。
         北房东西屋依然灯火通明,东屋是梅三奶、云山奶、刘金 凤、石洪嫂、翠儿、谭文涛家里的和村妇救会的干部们围着铁 柱妈、如意妈贺喜说吉庆话,西屋是孙健、郭忠、方振、吴义 武向赶来参加婚礼和看望周杰的孙达志老汉敬酒,猜拳行令, 笑语欢声,一派和谐欢乐气氛。
         两幢洞房同在刘印轩的西厢房,窗户上都贴着大红喜字和 剪纸鸳鸯,玻璃下槛都挂着红窗帘儿,两对新人并肩坐在各自 的炕沿上,像是来到一个别致而又陌生的地方,又像与一个陌 生人同坐在一条驶向奇妙、神秘彼岸的船上,激荡着猎奇而亢 奋的心怀,随着浪峰波谷起伏,大脑的屏幕上变幻着,憧憬着 遐想已久的图形。
         不过,一改故辙,不再是男耕女织,夫唱妇随,而是骑马 挎枪走天下的画面……妻子在给出征的丈夫往挎包里塞军鞋、 鸡蛋、红枣儿,孩子在奶奶怀里张开双臂要爸爸……灰军装战 斗帽,斜披武装带,胯下盒子抢、东洋刀,一双剑眉,一对虎 目,鼓鼻梁,黑里透红的国字脸,矫健而英俊,谁见了不说是 一员虎将啊!
         在另一个地方一一孙家窝铺宅外一处土岗上,并排着苫了

苇草和油布的棺材,分别是周福真、方有志、铁锁、韩福荣, 由歪毛守极焚香化纸,两位威武的八路军戎装战士持枪伫立。 这是周杰按排的,翠儿死活要给铁锁守棋,经如意妈和孙达志 老汉费了一番口舌才留在龙王庙参加两对新人的婚礼。两种场 面两种气氛,但都盼着天下太平,过上好日子。
         夜深了,雪下得更大了,北风呼啸着扑打窗根,火盆里的 炭火由红变白,散发出的热量越来越微弱,如意的腿有些麻木 了,脚心和膝盖直冒凉气,瞟瞟发怔的铁柱,含情脉脉地说:
         “夜深了,上炕睡觉吧!”铁柱一瞥早已铺好的被褥(刘家 的)说:“你先睡吧,一会我还要去查哨!”
          
         “今天是啥日子,你知道吗?不许出屋,更不许愁眉苦脸 的,有周大叔、孙政委还用你操心,真是的? ”如意嗔怪地嗽 起嘴。
         “我想……我想……”铁柱欲言又止。
         “你想啥呀,今天你啥都不要想,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你若敢出这这屋,我就喊咱妈和周大叔、孙政委!”如意跳下 炕,把板柜上的泡子灯(泡子灯:一种带罩的油灯乡下俗称泡 子灯)灯芯扭小,回头绷着脸说:“怎么,还要我动手给你脱 衣服啊!”
         铁柱摘下军帽脱掉鞋,怔怔地说:“难道咱俩,就这样成 了夫妻吗? ”
         “那,还要怎样,非得骑马坐轿,围村转一圈儿,再大 拜花堂才算成亲,这个年月允许吗?”如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的,长了十七八岁还没听过有停着极柩入洞房的,但她可怜铁 柱妈快六十岁的人了,丧夫丧子谁受得了啊!心里十二分的不 愿意“以喜冲忧”为了满足老人的心愿:为了铁柱他工作不受 干扰,也得强忍悲痛应付,可铁柱他还不理解。。
         铁柱何尝不理解妈妈的心意,和周杰大叔恶压善劝地良苦 用心,不是吗一个风烛残的老太婆失去两位亲人了,再失去唯 一的儿子怎么办,又不能阻止儿子去报效国家,唯一的希望, 不就是留一条根吗,料想,她在悲痛欲绝中出此下策,那是何 等彷徨何等煎心啊。屈服从来是跟铁柱无缘的,但他为着年迈 的母亲和热心的周大叔,不屈从也得屈从……他由一厥不振的 翠儿联想到好兄弟铁锁,如果他不牺牲,父亲走了,哥儿俩双 双喜结伉俪,母亲该是何等心情,由此看来枪林弹雨之下的年 代,母亲的下策,并非荒唐那是淳朴善良的母亲心啊。
         铁柱想到这里,心中压抑减轻了些,但一看如花似玉的 如意,和白晰健美的胴体,又产生莫明其妙地心里撞击,头也 不敢抬的脱下衣服,躺在如意身边解释道:“我倒不是这个意 思,我是说,咱们还都很年轻,正是报效国家的时候,这样岂 不增加了拖累,如果等到抗日战争胜利,或者情况悄好一点 儿,再说,枪林弹雨的……”如意捂住他的嘴:
         “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鼻翼翕动着凝重地说:“你放 心吧,我决不施累你,你就是明天走,我也没怨言,在这儿暂 住不用说,若是回到咱家,我和你妈住一个屋,炕上地下都由 我包了,我为你尽忠尽孝!”
         铁柱的眼窝湿润了,为了掩饰失态,紧紧搂住她那光滑细 腻地肩胛:“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如意轻佻地笑着,在他额 上一戳:
         “傻闷再这样叫,我就把你赶出去!”说罢双手搂住铁柱 的脖子! “哦,是是。”铁柱像一头温顺的小绵羊,战场上那 威严、勇猛乃至粗暴彻底荡然无存了。
         对面屋那一对几,也还没入睡。兰花紧紧依偎着虎头那 肌肉突起的胸脯,低声叮嘱说:“你从今往后,就是大男子汉 了,别总愣儿八怔的啥都说,得跟铁柱哥学着点儿,往哪儿一 站人工立体的,有老有少,别和王拴似的屁屁溜,和谁都没正 性,带兵更得丁是丁卯是卯,说话板上钉钉!”
         “嗯。”虎头答应着,心中涌动起甜蜜的波澜。
         “男子汉志在四方,哪有媳妇老跟着点拨的,处世为人都 得学着点儿,我妈在世时常说,男女十三岁成家也算大人,你 都十八岁了,若是成家早的孩子都会跑啦,哪能老孩子巴七的 犯牛脾气,说混话啊!”
         “嗯,往后我一定改!”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和铁柱、如意他们一块去给老人 们磕头。”
         “我也不会磕呀!“虎头发懵了。
         “傻闷儿,那是老礼儿,一说都有了,还能真磕,再说, 就是真磕随邦行礼还不会吗,还有明天同志们若问,你们两口 子说话没有,你就说没说,问你,你们那口子叫你摸肚子(旧 时农村新婚之夜有男人主动摸女人肚子之习俗,名为摸肚子女 人不心口疼,实为增进性感,那时人都傻。)没有,你也说没 有,省得大家拿你取乐儿。”
         “你的肚子我没摸,还能瞪着眼瞎白说摸啦!就年那夜过 陡河沾着一点迈儿,你就……”
         “说你是傻闷儿,真是个傻闷儿,并板睡觉万一碰着呢, 这不是嘱咐你吗? ”
         虎头认真起来:“看你说的,我再傻闷儿,能说那背人的 事啊!我还怕你把秘密暴露给王拴家呢!那娘儿们的嘴快,啥 都Wo ”
         “咱们谁都不说。”兰花抓住他的手,引向动情部位……
         这一夜,两对新人暖房热炕,饱亨人生欢乐,然而,翠儿 和周杰却一夜未眠,前者触景生情想她心上人,后者担心他的 部队和敌情,以及龙王庙和孙家窝铺的军民,虽说柳河和涧河 的敌人没有报复的能力,唐山、河头也抽不出兵力再次强化治 安,但做为一个指挥官眷恋亲情却有着潜在的危险,但岀于对 周家父子的安抚他还是冒了这个“险”。
         不过,他和陈团长、李参谋长做了最坏的谋划,这期间, 敌人不来围剿便罢,一旦来偷袭,他即就地领导独立大队增 援,或者外线转移打游击。
         幸好三天平安过去,那边的英武部队和飞龙团得以休整并 协助地方工作组,展开建政建党和减租减息为长工增加工资的工 作;这边铁柱、如意以喜冲忧唤发出欢庆胜利,迎大年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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