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具特色的军旅诗人 ——马砚田创作论
        马砚田是一位独具特色的军旅诗人,同时又是一位颇具影响力的散文作家。马砚田于 1951年生于河北省乐亭县刘马庄村,1970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 任正团职军官,上校军衔。他先后在《诗刊》《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诗神》《河北文学》《河 北日报》《红豆》《文友》等上百家报刊上发表了 400余首诗作,100余篇散文,产生了较大的影 响,并获得了许多奖项。著名评论家张同吾、苗雨时,著名诗人张学梦、刘晓滨、徐国强等曾先 后在《文艺报》《河北日报》《诗神》等报刊上撰文,对其诗作和散文作品进行了深刻地透视和多 视角地解析,并对其美学价值、艺术价值、学术价值进行了深入挖掘和准确定位。他除了创作 大量的诗歌、散文作品外,还发表了一定数量的特写、评论、随笔、杂文、报告文学等作品。
        作为一名军旅诗人,多年来他用诗歌和散文歌吟和平,祈祷命运,敬畏先人,期许未来,礼 赞泥土、阳光和雨露。这些,是他步入文坛的宣言和初衷。军旅和农村生活构成了马砚田创作 两个领域,他用自己的心血和精神竭力经营,结出了累累硕果。同时这两块领地也在净化着他 的灵魂,提升着他的精神层面,深化着他的思想,开拓者他的视野,拓展着他精神家园的领地。
        作为一名军旅诗人,马砚田创作的题材却没有仅仅局限于军营,而是涉猎领域广泛,表 现方式多样,创作技巧日趋成熟。他的诗中既没有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的勇猛,也没有叱咤 风云、壮怀激烈的阳刚。而多是低吟浅唱,涓涓如诉,如一汪清水沁人心脾,如一缕清音悦耳 动听。即使歌颂牺牲和献身,也是从容平静,笼罩着一种温馨和安谧,弥散着一种淡定和祥 和。在他诗的内核里,战士们的牺牲和奉献,其实是对生命态度的一种积极保留。他的诗风 清新质朴、恬淡素雅,就像一首动听的名歌,音域绵长而清新悠扬,凝练简约而富有韵味。正 是这种“软性”的抒情,从一个独特的角度表现了马砚田的创作风格、精神风貌。所以著名诗 人张学梦说他是“悄声细语”派,并对他的诗有过这样一段形象的描绘:“马砚田是耕耘在军 旅诗的边缘地带。军旅诗中的雄浑、壮烈、豪放因与民情、人性的交融而淡化了。军情中浸 透了民情,民情中洋溢着军情。这一丝暖意,却很难被风刮散。诗人集双重角色于一身,形 成了自己独异的抒情格调和审美情趣”。无疑,这是对马砚田诗的最准确评估和定位。靠着 滦河水的滋养和湿润,他的文学语言显得灵性、灵气、灵动。有些近乎经典的句子,就像河水 洗过一样鲜活,留在读者的记忆里。
        当然,马砚田的诗风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作为一个创新求变,追求个性的诗人,他的创作 技巧,创作理念,创作思想,创作风格也在悄然的发生着变化。而这种变化,是艰难跋涉中的 一种可喜收获。他前期的作品展现的更多的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式的夕阳、牧笛、古槐、炊 烟等静美安详的画面。而后期的作品则是更多地注入的是诗人的人生体验和生命感悟,充 满了生命的质感和时代的律动,诗句也显得更加凝练和含蓄、深刻隽永。如歌颂伤残退伍老 军人的诗:“天上无云/月白/地上无人/风来/心中无它/有爱气“最是二月春光好/天上星光 小夜曲/地下灯火一首歌”(《一个人》)。作为一名具有特色的军旅作家,在其诗歌、散文创作 的成熟时期,他愈来愈形成了一种近乎固执的观念:即,任何战争都是和平的杀手与死敌。 尤其是那些非正义的战争,它最大的产出就是人类最大面积的消亡与伤痛,是正义的毁灭。 而人类自我在良知上的短路,就是把本身最高贵的智慧、最先进的科学技术,最大的财力物 力,最年轻的生命,毫无节制、毫无吝惜地投入战争。在他的人生经历中,涉足最多的地方是 烈士陵园。在烈士陵园里,哪怕是一人独眠的孤园,就连期间的松柏、草地、石桌石凳,他都 怀着敬畏之心。在他的眼里,这里所有的候鸟,一律身披黑色的羽毛,并且绝不聒噪一声。 就像一群穿着黑衣的守灵者,在沉默中向历史的缺损致哀。透过历史的烟尘,他对长眠在泥 土里的那些人,进行深刻的无语的思想交流。他最为缅怀的,是其中的那些太多的小龄人。 从人的本质层次上讲,他们还够不上一个男人(女人),因为他(她)们还未进入本意上的人 生,但对人心灵的震撼同样是巨大的。他用笔来歌哭,把悼念、缅怀栽植进了诗行。在诗中, 他并不直接地接触人生主题,也不正面地去诅咒战争。在他的潜意识里,与战争的丑陋、残 忍、血腥相比,任何天灾、人祸、疫情,都成了人生悲情的细小哀伤。可见诗人是用诗文在表 述着对社会人生的认知,用诗在传达着对祖国人民、生命、人性的热爱。
        马砚田的诗有着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理性力量。他善于通过一个个精美的意象来呈现 具有丰富诗意和时代蕴含的生命质量。如在《唐山抗震纪念碑》中,他是这样表述的“用石头 装订成书/耐得住岁月默读/读出生命的价值/你周围如云的人流/我感觉/他们刚刚走下浮 雕……”唐山抗震纪念碑作为伟大抗震精神的具象物,是一部“用石头装订成的书”,充满了 “患难与共、公而忘私”的人文精神,“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进取精神,经得住“岁月的默读” 和岁月的长考,是永远不倒的丰碑。用这样的句子垒筑成的诗篇,无疑有着丰富的精神含量 和深刻的时代意义。他听说,在抗美援朝的上甘岭战斗中,一个连队,打到后来,只成为一支 理论上的连队。二三十个年轻的生命,面临断粮断水的生死考验。这个时候,在他们面前, 只剩下了一只红苹果。这只苹果,给指导员出了一道人生的难题,而这道难题,是我们的战 士们解答的。他们没有多少文化,但是他们有太多的爱。于是他这样写道:“有一只苹果红 成天边的霞光/当那些/冲出生死地界的少年/还有肚子里吃饱枪弹的伤员/共同坚辞/喝水 的欲望/受到冷落和委屈的红苹果/ 一只一直红到今天的红苹果/你尽可随意体味战士 /这一 千秋响亮的绝唱”(《一只苹果》)。正是有了他们年轻的生命,有了他们的大智大勇,大苦大 难,大生大死,才转化了人类生命和民族前途。该诗在苹果这个小而又小的具象中容纳了战 士的博大胸襟和崇高境界,有了无限丰饶的美味和令人陷入思索的质感。
        马砚田的诗清新细腻,美丽异常,且义理深远,意味无穷。他善于追踪和捕捉生活中的 末微细节,舍得花费大心血、大力气,进行剖解和开掘,美化、幻化和羽化,升华岀启人心扉的 哲理和升腾出动人心魄的情意。如《关于时间》这首小诗。时间本来是一个非常枯燥、抽象 的概念,但诗人却通过丰富的想象和亮丽的比喻把它打扮成优美的诗句:“少女的笑席/被她 的针儿缝成/岁月的无奈/一划又一划/老妈妈硬核桃般的纹皱……/因年轻而过剩的热情/ 那不过是时间/手里提着的/ 一枚小小的古玩……”这些诗句既熔铸诗人对生活细节深刻的 思考,也表现了诗人非凡的想象能力和表现技巧。再如《灵魂的家园》:“精神就从这石碑上 走下来/走进一个多情并色彩纷呈的季节/鸽子/绿色/阳光/喧嚷着流进每一片黄土 /用青春 载满断裂的峡谷/让每一个后人的心富/生满永恒的绿色诗人用形象生动充满葱绿渴望 的诗句,传神地描绘了伟大不朽的抗震精神被传承、发展、进化的历程。这样的诗作既给人 以生命的启示,心灵的感召,也给人以美感的愉悦,诗意的诱惑。
        马砚田的诗中常常呈现出一种清新隽永,幽深澹远的意境,平实中见幽深,平静中见灵 动。著名美学大师宗白华说:“'意境',就是诗人的心灵与自然的神秘互相接触影射时造成 的知觉灵感。这种直觉灵感是一切高等艺术产生的源泉。”马砚田笔下所创造的意境是他主 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存在的自然景象完美融合的结晶,是他生命之魂与万物之灵相渗互透 的结果。他善于把自己心灵的律动沉浸到大自然的呼唤里,领略大自然的机趣,以获得心灵 的宁静的归宿,并从对大自然的神秘和灵性的挖掘中寻出人生的堂奥和真谛,进而形成诗的 形态和意境。然而,他的诗的意境又是分层面的、多角的。有的以理趣占优:在《关于盐》中, 诗人这样写道:“从盐的元素里提炼生命/生命就有了根基/在人生的季节/燃亮爱情的葱 绿”。这里诗人把盐与人类的生命、生存及爱情紧密联系起来,充满了人生的哲理。有的则 充满情趣,如《家》中,充满了一名离家千里、据守边关的边防战士对家的顾恋之情:“莫怨人 生之海雨打孤舟/我不信风雨能泡烂意境和乡愁/只要槐栅里那一株两株老树/依然挂满殷 红的苍枣/我的家我的家呀/谁问哨卡千里万里/在我的心头/永远茂盛一枝/报告春乡/在晨 露中飞舞的杈芽”。诗人虽然距家千里万里,但念家之情永远是积郁在心头的块垒,挥之不 去。在这里情与景偕、心随物迁,主观的思乡情结与故乡的景物完美相契,睹物思人,表现了 诗人浓烈的怀乡情绪。有的则妙趣横生,如《无人礁》中,诗人把海防战士守岛的壮志雄心写 得机巧灵动,笑睑含泪,完美地呈现出海防战士为了祖国和人民的至上利益而牺牲个人幸福 英勇戍边的博大胸怀。该诗先写无人礁上的寂寞和空荒:“无人礁上/昨日总是淡淡熹微/只 是在燃起那堆篝火的时候/汗酸味三点两点归雁”。寥寥几笔,一个空旷疏落的境地便悄然 而出。虽然渲染了无人礁的边远孤独,却不使人感到一种被遗落的低迷,因为海防战士们为 保卫它而与它相依相伴。接下来便抒写了海防战士的崇高志向和人文情怀:“也曾有过缠 绵/当你把信袋里/冻伤心事的严寒/以及霉变的诺言/随手扔到海里/并未曾有过失落之感/ 而是将母爱和土地的故事/深深地深深地/植根在礁盘”。如果说第一段是写景,而此段则是 写情。虽然有的战士在初恋上遭遇到情感的“严寒”,但却“未曾有过失落感”,这是因为我们 的海防战士把对祖国母亲的大爱“深深地植根在礁盘该诗写得细微而不裸露,感人而不 感伤。第三段则是情景相交相迭:“将人生这杆且淡且浓的甘蔗/割成一节一节的岁月/保留 水分最充盈的那一节/在沙滩上拱芽/只因为祖国版图上的这一点泥土 /也不能没有春天”。 诗人将人生巧比为一株甘蔗,形象传神,可谓情韵动人,情趣满溢。趣是意境的血脉,是诗核 的内衣,无趣则无味无神无象,意境也就荡然无存了。正因为诗人对生活感悟的独到和深 刻,体察的入微和精致,自然其诗便意趣生发,意境全出了。
        就精神实质而言,马砚田是一个对社会对人生充满希望、充满信心,充满责任感的暖色 调的诗人。他的诗没有冷峻的批判意识,没有刚烈的情感力度,从而表现出一种平静、平缓 的暖意和温存。不论是对祖国、人民、军人这些恢宏博大的群体的礼赞、关注;还是对尘埃、 土地,河流,山脉等自然存在的细部的扫描、绘制,情感的抒发都平和徐缓,并将这种爱“润物 细无声”式地慢慢地渗进读者的心田,给人以不尽地回味和留恋。如《家》:“还忆得么/湾月 如钩/该是哪一株老柳/牵来一片蛙声泣诉/就连喝喝鼠声/也是温柔。”诗人本应该把思乡情 绪抒写得浓烈夸张,但却如泣如诉,低吟浅唱,静谧得如溪流悠悠。诗人的激情被稀释和弥 散后,更显出诗意绵长,情意悠悠了。
        如果系统地阅读马砚田的作品,光读他的诗歌是不够的,他的散文也写得像诗歌一样精 美。他是用诗的语言、诗的意境来写散文的,所以他的散文也同样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而也形成了其散文独有的审美个性。即:貌似小说的结构、诗化诗性的语言、另类随笔的 形式。我们常常可以从他的散文中看出诗的痕迹。过去,马砚田是在写诗之余而写散文,而 现在随着阅历的丰厚、年龄的增长,写散文却成了他的主项,以致在他的《在泥土上独坐》散 文系列中在风格、立意、对象、取景上,与前期散文有了明显的变化和差异。这与他离开军界 后直面人生,零距离接触泥土、植物,更广杂的人群尤其是农民不无关联。
        在散文创作中,他以人物、景物、事物为依托构筑了自己的散文阵地,并形成了一个属于 自己的系统。在这里,我们选取两篇散文以此对照他的诗歌作品。在《我的绿地》中,他这样 写道:“性急的三月,顶着冰凌,就挤进了我的菜园,匆忙地布置着早春的景色。当第一声翠 鸟,来给菜园里的雏菊、豆苗、韭菜问安,这清亮的鸟声,是春天带给我们的第一句谎言。自 然,对田燻上,那些不请自来的蔓草,我也没有轻视和疏离,对绿色,我从来不怀敌意。就连 抬脚,也是轻轻复轻轻,我怕踩伤了春天的本意”。很显然,在对绿地的描绘中,他是用诗化 的语言来描写的,抒情性、诗意性依然保留在他的散文中,但更多地是表现出一种对生活对 人生、对民生的理解和感怀,表现出一种深刻的理性。在这篇散文中他这样议论道,'若论低 调,没有谁比草的籽粒更谦卑者了。退让与忍耐,是它们的天性。其实退让与忍耐,有时候, 是生命中的一种积极选择。所以它们总是在荒土处,养儿育女。一花一回笑,一叶一菩提。 要知道,它们养的儿也是儿,育的女也是女。”作者托物言志,借草籽退让与忍耐的天性来写 自己的人生态度、处世观念。在他的散文《珑上秋歌》也同样充满了他对人生的认识和慨叹。 在晚秋时候,他看到婆婆在田里摘棉,她头上的白发宛如盛开的棉花。于是他联想到:“棉 花,总是让人联想到温暖。而婆婆,那一头独立寒秋的白发,也是一种温暖。”婆婆与棉花有 着同样的美质,她(它)们的心地洁白无瑕,用自己的生命给人以温暖,有着同样的宁静与慈 祥,有着柔软的弹性和韧性。于是他抒发了自己对婆婆的热爱和关怀:“婆婆,站在你的身 侧,让我们一起经历老霜初雪,再冷,我就握满你那一双长满茧子,被岁月咬出冻疮的老手。 我还想认真当一回你的儿子,把滴满泪水的脸颊,贴紧你的满头白发,用嘴里呵出的一丝热 气,捂暖你的心事”。这是一种与婆婆情感相依、命运相关的人文精神啊!这样我们就可以 看出,他的散文由主观的抒发个人情感而发展为更多地关注社会人生的本真,由关注个人生 存状态而发展为关心底层民众的生活状态。
        这些散文同时也印证了马砚田的创作本意:生活中的残缺,不应该是一个对生活有着积 极态度的作家的补漏与拾遗,而应该从残破中寻找它的完美。因为让生活变得十分复杂的 事情有很多,这就需要作者尽可能多的负起社会责任来,寻找一种人性良知的回归。这一 点,作家的天分和同情心同样重要。
        生活中的马研田是低调和随意的,他低调出了水平,随意出了避遢。对待名利,他也是 淡而化之、不以为然。他说:“我不过是乡下草台上的一个末名歌手,不过是研究滦河文化的 一个个体户。我所刻苦追求和铭心在意的是写作本身的一个过程,一种快感,一种纯粹,一 种唯美。”这就是马砚田的创作观。他始终在以持之以恒、锲而不舍的精神恪守和实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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