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浅见
       XX同志:
        来信收悉。
        你觉得你的年龄应是创作旺期,却不得不把重点放在学习 上,对此深感遗憾。但就我浅薄的体会,因为时代在发展,事物在 变化,而文学又恰恰是时代的反映,社会生活的再现,所以不管你 过去学之甚广,还是求之尚鲜,每日每时仍要学习(其中包括自然 科学和社会科学)。不然,也就无法对社会发言,代人民讲话。17年 来,如若你在读书方面受了影响,但十年动乱,对你认识人生,理 解社会,恐不无裨益。广义而言,这对创作,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 学习吧?假使这一点能成立,我想你应该感到愉快,而不是苦恼。
        你说你崇尚讽刺、诙谐与幽默,梦寐以求在轻松的会心嘻笑 之中,托出人物性格,但在实践中遇到一点点不如意,不知是否应 当丢弃自己的追求?我看,崇尚讽刺也好,追求诙谐与幽默也好, 我的理解是,作为一种学习和尝试,当然无可非议,但运用在创作 上,则应视其内容而定。我记得毛主席好像说过,我们并不废除讽 刺,而是要废除讽刺的乱用。这里恐怕首先就有个分清敌我的问 题。至于诙谐与幽默,我也喜爱,因为使用得当,确实给作品增光 添彩。在我接触G老作家中,赵树理和老舍,有很多成名作,都有散文集,往事 这方面的特色。尤其是老备,■更为突出。他谈《二马》的创作时,曾 说:“我到底不能完全把幽默放下,而换签二个风格,于是由心理 的分析又走入了姿态上的取笑……”而当他谈《骆驼祥子》的创作 时,则说过这样一段话:
        在这故事刚一开头的时候,我就决定抛开幽默,而正正 经经的去写。在往常,每逢遇到可以幽默一下的机会,我就必 抓住它不放手。有时候,事情本没什么可笑之处,我也要运用 俏皮的语言,勉强的使它带上点幽默味道。这,往好里说,足 以使文字活泼有趣,往坏里说,就往往招人讨厌。《祥子》里没 有这个毛病。即使它还未能完全排除幽默,可是它的幽默是 出自事实本身的可爱,而不是由文字里硬挤出来的。这一决 定,使我的作风略有改变,教我知道了只要材料丰富,心中的 确有话可说,就不必一定非幽默不足以叫好。
        老舍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因为囿于作品的题材呢?若认真品 评一下,我相信你会得出自己的结论。
        你认为作品开头不能启笔自然,悬念扣人而又紧贴主题,是 因为“语言功夫差”。我觉得头开不好,尽管其原因可能性是多方 面的,但主要之点还在下笔之前,是不是已经完全“想清楚”。也就 是,是不是已经明确,全篇究竟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思想内容的 I擎,其次才是怎样表现。其规律往往又是由“不清楚”到“清楚”; 然后,再由“清楚”到“不清楚”;进而由“不清楚”达到进一步“清 楚”。有时需反复几次。这个过程,不仅是开头,它贯穿整个创作之 中,简而言之,这也可能就是我们常说的“推敲”。但这也是相对而 言,不可一概而论,篇篇皆然C你瞧我这通罗嗦,比用之不当的幽 默还要“招人讨厌”吧9我这样说,并不意味鼓励你放弃在语言上的追求。不是有人说,语言是表达思想感情的工具吗?但一旦主次 颠倒,你在语言上下的功夫再大,恐怕也难以奏效。我想你在今后 的创作实践中,对其辩证关系,同样会有所感触。
        你在信的结尾提出,情节为作品的粗脉,细节是情节的眼睛。 问我这样理解是否正确?我看如果你所提炼的情节和所选择的细 节,能恰如其分地表现你作品所要表现的主题思想,有助于作品 中人物性格的刻划和形象的塑造,这样理解亦未尝不可,否则,也 可能适得其反,达不到你要达到的目的。
        这是我的一点浅见,愿借此机会,就正于你。顺致 春安!
        长正
        一九八二年四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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