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写才不一般
        有喜爱文学的青年问我:怎样写,才不一般?这对我可是个不 大好解的难题,因为写作一旦有了模式,也就等于取消了写作本 身。思之再三,觉得尽管这个问题很复杂,但就我的体会,其中最 主要之点,是写自身感受.
        自身感受,对写作可以说是第一位的工作。过去曾经有过所 谓“抢题材”的争执,后来,成了文坛一大笑柄。究其原因,恐怕这 些朋友尚未谙写作特性,因为只要作者对生活有了自身的切实感 受,即使多人写同一题目,也不会雷同。且不说古人,单说近日陆 文夫和邓友梅等多位作家,不是都以“临街窗口 ”为题,写出风采 独具的小说吗?那么,即便多人同写同一题材,又有什么关系呢?
        日前,省散文笔会,我与诸友太行漫游。事后,有人写出红枫 悟语,自愧空有绚艳姿色,但少果实奉献于人类。有人讴歌酸枣, 花不惊众,棘满周身,而果却有生津止渴、开胃安神之功效。有人 为丹山柿低吟浅唱,有人盛赞石竹性耐贫瘠,有人称颂大瀑气势 磅礴,也有人为铺路、筑屋、修厕、搭炕、盖缸、做锅台,具有多种功 能的石板作赋,而我,却被山里的老红军感动了。他们有的用自己 的鲜血,染红了太行的山丹,但因生前没能留下姓名,至今既少坟 头,更无墓碑,尽管冬去春来,却仍默然长眠于乱石之中,与山花 蒿草相伴;年逾古稀的生者,虽有奉献于中华民族,却依然以当年 浴血太行的壮志,默默地在绿化太行,造福后代,依然住着和当年 一样的石板屋,用着和当年一样的油灯,使着和当年一样的工具, 喝着和当年一样的泉水,走着和当年一样的狼过得挂掌的山路 ……使我不能不问:那些动辄人的价值的朋友,怎样评判他们的 价值?继而,喟然叹之为太行之魂。你看,这些置身同一自然环境 的人,感受却是如此迥然不同,那么,笔下的作品,怎会同出一辙 呢?
        一位我熟识的版画家,慕名登苍岩山,小住十数日,对山上古 庙之恢宏,松柏之苍翠,山石之峻岩,均有感受,可是并没引起他 的创作欲。因为他觉得他所感受到的,也是通常人都能感受到的 东西,即便入画,也不会有什么奇特之处。而当他下山之时,偶尔 发现光秃秃的峭壁之上,有一朵小黄花,迎着凛冽的山风,傲然独 放。尽管在如云的游客中,发现这朵小花的不仅是他一个,而他却 从中感受到“生命的顽强”,作出版画《小花》,受到读者喜爱。这很 可能是因为读者从画家的作品中,感受到画家对生活的那种新鲜 的自身感受,从而感染了自身。我们从这里是否可以看到,这种自 身感受,不但有它的广泛性,而且贵在具有它自身独特的个性?
        又如,我和我的一位朋友,都喜养文竹。我们对这种花卉的感 受,也有不少相同之点,如那状若绿云的叶片,轻柔飘逸的丰姿等 等。而对它茎干坚如铁丝,剪断弃之于阳光之下,数日不枯,叶色 不变的特性,却是我朋友比我更深一层的感受。因而,他能以“文 竹”成文,使读者感受到做人也要像文竹,有那么一点风骨。这件 事给我们的又一启示是,这种自身感受,不仅在于它的广泛性,独 特性,还在于它的深刻性。从而,我们是否可以进一步推断出《红 楼梦》和《红旗谱》成功的奥秘,也在于作家对那衰微破败、风雨飘 摇的封建社会,对保二师学潮、高蠡暴动的富有个性的、独特而又深刻的自身感受?
        设想,如若喜爱文学的作者,都能在对生活的自身感受上下 点功夫,写作中那种公式化、概念化,思想浮泛,故事雷同的通病, 是不是会少一点呢?那种观潮下笔,看风而发的风气,是否也会有 所改变呢?也可能我对写作的这点自身感受,有点文不对题,但我 还是认为,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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