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 林 宴
                  “驴卖了吗? ”陆玉贞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向走进门来的范 仲虞问。
                “卖了,卖了。玉贞,这次我一定考得功名,也不负你我夫 妻一场。”范仲虞放下手中的布包,也帮着妻子收拾起来。
                “不用你动手了,你去叫锦儿走前跟舅舅、外婆道个别,我 们也好动身啊。”
                “好,好,依你。”
                饭后,范仲虞带上小儿范锦一起去山前外婆家。自己为考 功名,几年来,三更灯火五更鸡地寒窗苦读,一直未去岳母处。 素日里有妻弟陆荣照顾岳母吴氏,今日去京赶考了,总得留下 点银两给老人才对呀!
                “爸爸,快走啊!”               
                十二岁的锦儿在前面走得飞快。看来,孩子也非常高兴。 范仲虞边走边想。刚翻过山头,路边村子里突然跳出一只斑斓 猛虎,仲虞正想呼叫,走在前面的锦儿已被虎衔起来,跳进林 子深处去了。仲虞又急又痛,一下子昏了过去。待悠悠醒来, 只听山风呼啸,冷风袭人,哪里还有范锦的影子。未及登第,先 失爱子,仲虞不禁悲从中来,哪里还有心情去见岳母?只得转 身回家。
                话说吴氏这天早对儿子说:“荣儿啊,可福出去做生意,不
                见有信来,柴也快没了,你先别练把式了,进山去砍点儿柴 吧。”正练功夫的陆荣答应一声,就去换衣。自从做将军的父亲 去世后,陆荣母子俩的生活便日见困窘。眼见山穷水尽,母亲 只好打点些钱物,派家中唯一的老仆可福岀去做点小买卖。而 一应家事,便都落在了陆荣身上。陆荣自小习武,长得浓眉大 眼。倘若乃父在世,定能在军中谋一职位,只可惜家道中落,苦 了这孩子了。吴氏眼见儿子拿了柴刀出门,这边就烧香祈祷起 来,祈求老仆出门顺利,能得些微利用以养家,祈求儿子能和 太尉的女儿成得婚事。想先夫在世时,自家同葛太尉家门当户 对,现在,人家太尉还肯不肯将女儿许给荣儿呢?吴氏祷告了 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儿子在门外喊:“娘,快开门!”
                吴氏急忙走出来,只见儿子怀中抱着个半大孩子走了进 来。“这是怎么啦!”吴氏慌忙上前,见孩子肩上血迹斑斑。抱 进屋门,换衣包扎,这才听陆荣细说缘由。原来,陆荣正在砍 柴,只见一只老虎衔着一个孩子跑来,忙追上去救下孩子。路 上一问,才知孩子名叫范锦,乃是自已的外甥。几年不见,竟长 这么大了。吴氏一听,忙抱范锦在怀,不禁老泪纵横。旋即又 烧香磕头,口中不停地祷告:“我佛保佑我儿平安无事。”范锦 此时已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知是被舅舅所救,又到了外婆家, 遂把父亲卖了驴,想带他们母子一同进京赴考的事告知外婆。 吴氏心想,山路这么远,眼见得已是日落平西,今日是去不成 了,明日一定要去告诉女儿女婿,也好让他们放心。吴氏心中 这样想者,只听陆荣说:“明天葛登云过生日,我先去他府上祝 寿,然后去姐姐家报个信儿。”这里祖孙三个歇下不提。
                 
                再说玉贞送走了丈夫儿子,收拾好衣物,便坐在窗前对镜 梳起一头乌发旅。虽说年岁大了些,但皮肤仍然莹洁细腻,一 双眼睛秋水流盼,十分有神。玉贞正在梳头,就听门外马蹄声 响,推窗一看,门外马上一个魁梧大汉,穿一身校尉骑服。“我 叫葛登云。”大汉说着跳下马来,一双眼睛只管盯着玉贞。原 来,葛登云在山上打猎时,见虎衔走了孩子,范仲虞吓得又不 知走到哪里去了。想起素日听人讲范妻美貌,便借送信儿之 机,看个究竟。进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便说:“嫂嫂,不好了, 范锦被虎衔去了,你快随我来。”玉贞一听儿子被虎拖走了,急 得六神无主,跟着葛登云就上了路。
                到了葛府,才明白登云原来是想让自己给他做妾,心中大 恸,坚决不从,于是被葛登云看管了起来。
                范仲虞因失了儿子,转身回家,途中思来想去,觉得难以 面见妻子。于是便直奔汴京应试,几场试过,觉着考得顺利,可 以面对妻子了。到家后却不见了妻子的面,便四处寻访下落。 打听得妻子在葛登云府上,于是便上门索要。葛登云没想到范 仲虞突然来要人,于是,一面安抚仲虞,一面说:“小弟怎会做 下那等事体。你先在府上歇一宿,天明后,我派人帮你打探。”
                仲虞乃一介书生,毫无防人之心,听葛登云这样说,又见 天色已晚,便安然住下了。谁知葛登云心怀鬼胎,他深恐仲虞 将此事张扬出去,入夜后,便派人打死仲虞,装在一个箱子里, 抬到郊外。还未来得及埋下,就听沿途报录的高喊着状元范仲 虞的名字走过来。这几个人慌忙弃箱逃走。报录的人见了。打 开箱子,见里面是个死人,也便匆忙离去。不久,仲虞缓过气 来,爬出箱子,经过一系列惊吓打击,他已是神智恍惚,不认自 身,不识人事了,但却记得妻子的冤屈。于是,口中不停地喊着 “玉贞”,一天数次去闯开封府。差役都把他当疯子来,每次闯 门,都是赶退了事。
                再说,打杀仲虞之事早被只一院之隔的婢女燕儿察觉,忙 过来告诉玉贞。玉贞一听,失声恸哭。哭声惊动了葛登云的妻 子及女儿艳珠。此时,母女俩正在生葛登云的气。原来,前一 日,陆荣来为葛登云祝寿,却被只认衣帽不认人的仆人拒之门 外。吵声惊动了艳珠。艳珠听说是自己从小订亲的未婚夫,忍 不住暗中察看。见陆荣浓眉大眼,心中暗喜。不料父亲却传话 不让陆荣进门,而陆荣硬要进。这时,父亲也火了 :“什么人敢 冒充我的女婿,抓起来送官! ”这下,艳珠母女手足无措。登云 妻子心知丈夫嫌贫爱富,意欲悔婚。再看女儿,已哭红了眼睛。 这边正不知所措,又听得那边玉贞恸哭起来。母女俩忙过来打 听。听罢原尾,不由地和玉贞一起哭了。母亲说:“唉,什么也 别说了,妹妹,趁他不在,你先逃吧。”登云妻拿定主意,从后门 放玉贞逃走了。
                不想这些早被葛登云发觉,待玉贞出了后门,便派人追了 上去。可怜玉贞刚跑出城外,就被恶仆追上,勒死于路旁。四 野无人,只有栓在土地祠前的一头黑驴哀声长号。
                这天,开封府包拯刚升堂问事,就听门外吵吵嚷嚷。“准又 是那个疯子。”包拯想。“大人,大人,怪了,”门外跑进一个差役 来,“疯子还没走,又来了一头驴,赶都赶不走。"“噢?”包拯一 听,心想驴子叩府必有奇冤。“去,你们跟去小心查访。”“是,大 人。”那边差役去了。这边又一位老妇人带着一个孩子递上了 一张状子,这是范锦和他的外婆。装告葛登云诬良为盗,嫌贫 爱富,倒打一耙。包公看过状子后,复又差人到葛府去带葛登 云。这时外边又有一老人也来开封府投诉。包公接了状子,按 老人的意思,也派了两个差役跟老人去土地祠。
                跟着驴子的差役很快便来到了土地祠旁,至此,驴便不走 了,只是用鼻子在一块地上嗅来嗅去的。差役便挖开地面,发 现一具女尸。驴又前行直入一户人家。户主叫穆伦,差役便也 将他一并带回开封府衙。
                大堂上,范锦一见黑驴,就扬声说:“那是我家的驴。”“怎 么? ”堂上堂下一片惊讶。包拯厉声一问,这边穆伦供出了杀了 陆家仆人可福,得钱买了仲虞的驴子,不想这驴自前日去了土 地祠后就不见了。包拯问明吴氏可福之事,一一相符,遂令手 下人带出穆伦处斩,以偿可福之命,而女尸依然毫无头绪。
                再说跟着老人去土地祠的差役回来说:“老人一到土地祠 就不见了。”包拯心知老人一定是土地神,便令人去将“土地” 抬来听审。在大堂上,泥塑的“土地”果真说出了妇人惨死的情 状。包拯命人用还魂枕救活了玉贞。玉贞又详述了葛登云追 杀的始,末,讲到丈夫被杀,仍不禁悲从中来。而堂上的包拯却 明白了。“噢,原来门外那个疯子就是此女的丈夫,也就是状元 范仲虞了。”忙叫人找疯子进大堂。这边叫出吴氏与范锦和玉 贞相见。
                “妈妈! ”范锦一声呼唤,玉贞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锦 儿,你还活着啊! ”早已高兴得不知是哭是笑。吴氏也拉住女儿 的手左右端详,已是泣不成声:“我的儿,你好……好……”老 人颤抖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边,衣衫褴褛的范仲虞喊着“玉贞”来到大堂上。包拯一 拍惊堂木,大声喝问说:“你就是范仲虞?”仲虞不知所问,仍在 喊着“玉贞”的名字。玉贞、吴氏、范锦一见,也惊呆了。包拯用 手一指玉贞,“范仲虞,你看见她了吗? ”这边玉贞早扑了上去, “仲虞、仲虞,你没死啊! ”只见范仲虞身子晃了晃,似乎不相信 的样子,凝视玉贞良久,才大哭数声:“啊!啊!是我那玉贞啊。” 经此一喜,仲虞已恢复了神智。忙又上前见过岳母,儿子。包 拯一见,心知仲虞得的是失心疯。“好了,今天你们家人团聚, 好好欢欢乐乐吧。”众人一应拜倒在地:“谢大人。”
                正说话间,堂外言葛登云带到,葛早已瘫成一团泥。在证 人证具面前,他对一切都供认不讳,遂被带出正法,堂内堂外 欢声雷动。下得大堂,包拯细问仲虞故事始末,又令其背诵所 考诗文,无一差错。于是,上奏朝廷,仍以仲虞为状元,范锦也 赐以甲第,艳珠仍归陆荣,择日完婚。
                当时,因为新科状元走失,朝廷没有举行例行的琼林宴。 现在范仲虞经过这么长时间又岀现了,于是,朝廷大摆琼林 宴,以庆仲虞中状元之喜。
                (李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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