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计赚黑狗
        鬼子联队长高贝,骑着大洋马,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鬼子 赶来。他要亲眼看看这两个在堂堂皇军队前,敢于截杀便衣侦 缉人员的土丿I路,究竟长了几个脑袋,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中 国人,到底是击毙,还是被活捉了。可是当他一见河堤上被打 死打伤的皇军,和苇塘里将要沉没的小船,漂浮的黄衣尸体, 唯独不见土丿I路的踪影时,立刻火冒三丈。他气急败坏地跳下 马,嚎叫着:“土八路的,麻猴子的,狡猾狡猾的有,你们的 统统的上了土八路的当了。”
        对两个相互残杀的小队长,不偏不向每人赏了两个耳光: “你们的看,死的,伤的,给皇军大大的丢脸,八路的哪里去 了?”
        两个小队长捂着被上司打得火辣辣的脸,叽哩咕噜地申辩 着发生误会的经过。
        高贝没等下级把经过讲完,便不耐烦地沉下驴脸,把手一 摆,象狗熊挨了蜂螯似的,有气没处出。他在大堤上转着圈, 呼呼地喘着气:“我就不信土八路能飞上天,能钻入地?统统 地把芦苇割光!”转身对叛徒刘文昌问:“你的说,芦荡的有 多大? ”
        刘文昌才不久带领高贝,在杨庄子强迫群众挖出一窖战 备粮,高贝大为欢喜,当即给了他个便衣队副队长的官衔,美 得这小子忘了祖宗八代,一心想尽忠讨好主子。他本是离此十 余里路的侯庄子人,是地主刘大牙的独生儿子,抗战前在北京 上大学,日寇侵占华北,因受我党抗日救国进步思想影响,和 几个同学来到冀东,参加了包森、李运昌同志领导的冀东抗日 联军。后来被派到一个县当了宣传部长,因贪污受贿,搞地主 闺女,受到降职处分。这次开辟铁南海防区根据地,考虑他是 这个地方的家,人熟地熟,就派他到这个区当了财粮部长。但 他对处分老有怨气,工作怕苦怕累,生活作风放荡,整训时大 伙提了不少意见,为此县委周杰书记还找他谈过话。他表示改 悔,在粉碎敌人秋季扫荡抢粮计划时,表面确实拿出了任劳任 怨、吃苦耐劳的劲,最为突出的是冒雨到各村检查秋收、清野 工作。可是他又背着人偷偷跑到离黄庄据点仅三公里的徐家楼 去泡他表妹,被本村一个汉奸告发,半夜三更从这个烂桃被窝 里抓去◎
        这会儿见高贝问苇塘的情形,他受宠若惊,满脸堆笑:
        “嗯嗯!这个……,我在这片土地工作多年,对他可以说是了 如指掌,说也不算大,也就是两华里见方吧!可是里边水 深、草密,地形复杂,与陡河相通。”其实他是故弄玄虚,借 以夸耀自己的见识,他根本没进过这片苇塘。
        高贝把手狠劲地朝下一劈,截住话头,喝问:“你的说, 他们的能走到哪里去? ”
        刘文昌搔着头皮,为难地说:"这••…•这……这也许,可 能是顺河岔入陡河跑了吧!”
        高贝耸耸鼻子轻蔑地一笑:“不对。他们中有人负伤,这 荡宽水深,又有皇军前后阻截,他们的决难走脱,方才的忽东 忽西的打枪,是有意声东击西,诱我去追挑战的八路,而受伤 的八路则另有人护送待机突围。你们的统统的上了土八路的调 虎离山的当了,才发生这场误会。”他毛茸茸的手颤抖着,真 要把那可恨的土八路捏成碎沫似的。
刘文昌暗自佩服,还是人家大日本皇军有韬略啊! 土八 路一耍花招人家就识破了,怎么自己就没往这上面想呢。嘻笑 着连连点头说:“高见,高见。土八路肯定没逃出皇军的包围 圈,那就给他来个梳篦清剿,看他们能钻天入地? ”       
        高贝抽抽鼻子,摆手冷笑:“不,不,捉迷藏的不要,大 兵力围剿的不要,河口的把住,四周多放几个哨兵,一天,两 天,三天,就会不打自灭。”
        刘文昌狗眼一眨巴,立刻竖起大拇指附和道:“对,对, 这一来,他们想走,走不了,想活又没吃没住,这才是里无粮 草外无救兵呢! ”他把脸转到主子跟前,活象条哈巴狗儿,笑 得眼眯成一条缝。
        高贝得意地拿起望远镜,朝苇塘搜寻,只见那芦苇、水洼 无边无境,远处的村庄、树木在芦花摇曳中悠荡。湖面波涌浪 溅,那夹杂着苇叶的浪头時赌啪啪拍打着堤岸,水星直蹦到高 贝脚上,好象和侵略者故意挑战似的。
        哪里也没有土八路的影子,那么陈勇、铁柱真的钻天入地 了吗?他们是人不是神,当然没有这样的神通。
        原来陈勇跟着铁柱,顶着缓缓水流,一直向河岔儿扎去, 在不远处,有一堆乱石,那是早年河岔上一座石桥,因年久失 修塌落褶起一个个蜂洞。水大时,完全淹没在水中,春秋季节 水浅,石块突出水面,成了水上蜂楼。
        铁柱对这里的潜伏物是了如指掌的,他和孩子门常来蜂 洞摸螃蟹、捉站鱼,有时带一帮“光腱猴”越湖到这里玩捉迷 藏、拿据点。今天他和爸爸说知此事,就是万一冲不出河口, 好来这丿甄藏。
        俩人钻进石缝里,脑袋露在水面,身子泡在水里,从缝隙 往外看,鬼子、伪军的动作、谈话,以及刚才高贝怒打那两个 鬼子兵小头目,叛徒刘文昌卑劣嘴脸,都看得真切,听得一清 
二楚。
        一会儿,大队鬼子、伪军撤走了,这里只留下两个伪军 放哨。那游动的脚步,在眼前晃动,泥点啪啪溅到眼前的水面 ±o
        两个伪军转游了一阵,茫然看着苇塘。过了好半天,脸 上的肌肉才松弛下来。一个伪军把枪交给伙伴,蹬上石板捧水 喝,可巧爬出一只螃蟹,伪军慌忙去抓,结果螃蟹没有抓住, 手却卡在石缝里,抽了几下没抽出,急得他头上冒出汗珠,逗 得铁柱噗哧一声笑了。
        晚秋的晌午,太阳还是灼热炙人的。伪军解开衣扣,用 大盖帽扇风,两眼死死盯着苇塘,脸一阵紧张,一阵舒展。开 始,芦花摇晃、鱼跳就举枪,时间一长,那刀光剑影,血淋淋 的厮杀场面,早为饥饿所冲淡了。他们嘴里咒骂着,望眼欲穿 地盯着村庄方向,盼望上司快派人换岗,或送饭来。岂知他们 的上司,这时正在庄上大抢、大抓,肥吃肥喝,早把这些兵卒 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铁柱和陈勇,不知是神经过度紧张,还是思念亲人心切, 却一点不觉得饿,只是肉皮有些发胀。铁柱倒不理会,象这样 泡在水里捕鱼、摸蟹,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可陈勇缺乏这方面 的锻炼,下身泡在水里,只露个脑袋还夹在石缝里,洞里阴凉 凉的,想动动身子,又怕弄出水响。他想,如果敌人一两天不 撤兵,不把人憋死,也得活活饿死;倘若刘文昌叛变的事,不 能马上告知县委,后果不堪设想;还有伤员不能转移,也会有 生命危险。
        铁柱见陈勇眉头紧锁,一下猜出老陈的心事。见伪军向远 处溜去,下额朝外边一点,诡秘地对着陈勇耳朵小声说:“看 黑狗一劲捂肚子往南瞅,准是饿急了,正好咱们趁机凫过河 去。”
        陈勇往外望望,长出了一口气:“不设法离开,等换了 岗,再这么一天两天封锁着,咱们可就完了
        铁柱眼一瞪,一本正经地说:“有办法,我先扎进陡河, 探探没事儿你再扎。”
        陈勇沉默了一阵说:“不行,这样容易被敌人发现。再 说这儿距入口起码也有五、六十米,又是顶流,一旦扎不进河 心,自己危险不说,也会给伤员突围造成困难。”
        铁柱眨着眼,不以为然地说:“五、六十米小菜,平常我 们比赛一口气扎过河,就这点顶流,不是吹,绑起一只手,也 不在话下。”
        “对敌斗争,哪能当儿戏啊!”
        铁柱一拍脑袋:“反正不能这么老囚着吧? ”
        “是啊!这么长久下去,会制自身于死地。”陈勇苦着脸 哀叹道。
        二人沉默了好久,铁柱又凑过来,下额贴着老陈肩膀: “我扎猛子往河里钻,他们一发现,我就喊救人,等把他们逗 弄过去,你再扎,保险没事。”说得既轻松又自信,只要老陈   点头,他就会象小泥輙一样蹿出去。
        陈勇眉头颤动了几下,眼睛突然一亮,觉得这倒是个办 法,不过让一个小孩子冒这么大风险,实在没有把握,便想与 其调虎离山,倒不如直接消灭敌人更为理想,那样会给敌人造 成我们已经突围的错觉,会自然撤出岗哨,那时我们再设法接 运伤员,不是更稳妥吗!想到这儿,用试探的口吻问:“你能 不能想法摸条鱼来。”
        铁柱猜出突围有了谱儿,满有把握地说:“那现成,方才 还有鱼碰我的脚呢!我就去摸! ”
        他去不多时,就钻回塌桥,把一条欢蹦乱跳的鲤鱼提出水 面,金鳞、红翅,足有二、三斤重,尾巴一伸一屈还直打铁柱 胸口。
        陈勇一见,亲昵地脸贴脸,低声细语说了一阵,铁柱狡黠 地一笑,说声:“瞧好吧!”轻轻潜出塌桥。
        须臾,乱石堆“啪啪” 一阵水响,两个在河堤上呆坐的伪 军,立刻端枪奔过来,喊道:“他妈的出来,不然老子可开枪 了。”说罢,大个子黑狗拉响枪栓,小瘦黑狗见半天没动静, 狐疑地说:“兴许是鱼跳吧?”大个子哼了一声:“管他鱼跳虾 蹦的,还是小心点好,咱守着虎穴,不知道哪会老虎钻出来咬 你一口,这差事真有点扁担上睡觉一玄乎。”他两眼惊慌地 盯着苇塘,枪管颤动着,身子向小瘦干身后缩着,好象真的会 突然挨咬似的。
        小瘦干长叹一声:“咱们这么多人追,可人家就那么忽东 忽西的打着枪,在堤边一露头,咱前堵后截,却踪影不见,你 说他妈的怪不怪,真神n ”
        “别管咋样,这一天,别叫从咱这儿跑出去就行啊!哎! 咋还不换岗啊?都他妈的死绝了咋的!”说着一手捂肚子,一 手把枪拄在地上。
        小瘦干咧着嘴叹气:“早上一个窝头,一块臭咸菜,粥还 没捞着喝,就光了,这会儿我的前心都贴了后心啦,这八斤半 都拿不起来了,还打他妈的屈仗啊!”
        正在这时,随着“啪”的一声水响,一条肥大的金鳞鲤鱼 腾地一下落在离伪军丈丿I远的地方。伪军看见,哪里肯放,嘴 里喊叫着:“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三步并作两步,紧抓、 紧捕,鱼蹦进水塘,大黑狗哧溜一下滑到水里,小瘦干一见慌 忙来拉,他一手持枪,一手攥住大黑狗的手腕,大黑狗绝处逢 生,狠劲一抓,麻杆似的小瘦干,一个俩人一起掉进水 里,刚喊了声:“救……” “人”字还没有出口,每个人都被 扯住了一条大腿,径直往水里钻,还没明白原委,便喝了个 饱。
        等临近的岗哨闻声赶^£,我们的老陈和小英雄铁柱,已拖着两个肚子鼓崩崩的死尸,奔苇塘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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