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蝉脱壳
        小铁柱在苇塘里,使出了小水怪的全部本领,一会儿劈波 斩浪,一会儿潜翔湖底,由东堤一直凫到西边公路旁,仍没见 父亲他们的踪影,又折身往北游,头上的汗和水珠混在一起, 心火把水都烫热了。想到老陈指出的严重局面,如果不能在天 黑前混岀去,不但挎真枪、见李司令的计划落空,还得落个烧 死鬼。越想越怕,恨不得长出千里眼,顺风耳,一下就发现父 亲他们。
        战斗中的暂时平静,常常是恶战的前奏,也是最使人惴惴 不安的时刻。周福真和铁锁正是在这种心情驱使下把船移向塘 心的。
        眼看已是日近黄昏了,鬼子兵是撤走了,还是四面埋伏 着?老陈和铁柱是突出去了,还是猫在哪里?……怅惘若失的 思绪搅得他们心烦意乱。
        铁锁早耐不住性子了,他坚信有哥哥引路,肯定会从河口 突围出去,断定那阵密集的枪声就是欢送他们的,既然鬼子知 道塘里的八路突围出去,还能守着空庙等和尚?
        他看看天仍然是蓝湛湛的,看看水依旧是清澈如镜;芦苇 微微地摇晃,长着水锈的腰杆荡起波纹大圈套小圈。
        水面的浮萍一颤一抖的,小鱼小虾蹦上去,颠几颠儿又跳 上来;几只绛红色的蜻蜓,时而落在折断的苇杆上,时而落在 船尾上;远处燕子打着斜儿,布谷鸟安闲地唱着,一切都在和 平、安谧之中。他想起妈妈,还有如意和虎头一帮小伙伴,他 们是跑了,还是藏在家里?陈勇和哥哥是藏身草泊还是奔县委 驻地去了?
        他看看爸爸正直着眼发愣.孙健同志紧闭着眼,脸色难 看,便说:“爸,我去探探,要没事,咱好往外转移呀。”
        周福真苦着脸摸着后脖梗子:“现在外边情况不明,不能 冒这险,等等再说吧!”
        “那得等到啥时候啊!就这么老囚着? ”见孙健痛苦地舔 着干裂的嘴唇,他又央求开了: “咱能坚持,孙大叔带伤挨着 饿也够呛啊!我去探探怕啥呀? ”
        周福真翕动着眉毛,沉思半天才说:“千万不能冒失,快 去快回!”
        铁锁说声“没事儿”,脱下裤子,直立船头,做了个深呼 吸,咚的一声扎进水里,孙健睁眼看时,早已游出两三米远, 惊愕地问:“他去干啥? ”
        “探探鬼子走了没有? “
        “老陈他们出去了吗?"
        “……”周福真摇摇头。
        铁锁开始往西游,他怕关道上有鬼子马队,又折向北去。 那里有条大玲,东连陡河,西连关道,两侧的芦苇夹一条小 道,肯定鬼子不会到那里去。他想上了大雄朝东走,探好河 岔、河堤上没有敌人把守,从那儿撑船进陡河,往泊里一扎, 哼!那才是鱼儿游入大海呢,鬼子就是有千军万马也活气死 他。
        他想着划着,一抬头到苇塘边,扒着苇子向外看看没动 静,轻手轻脚地爬上地坡,正庆幸判断不差,突然跃起一帮鬼 子和伪军,七、八支枪口一齐指向他的胸口。
        一个老鬼子号叫:“八格牙路!”
铁锁脑袋轰的一下大了◎: 一个伪军揪住他耳朵骂:“他妈 的,小兔崽子过来。” 一上壕,几把明晃晃的刺刀一齐对准他 的小肚子和后心,看气势,稍有反抗立刻就穿成乱葫芦。他咬 着嘴唇一声不吭,暗自编着词儿.
        老鬼子刺刀尖儿快挨着了他的肚皮*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厉 声喝间:“小害(孩),你的希(什)么的干活?八路的密探 斯(死)拉(了)斯(死)拉(了)的有敬”
        铁锁直楞楞地站着,_声不吭,一个瓦刀脸伪军倒过枪托 朝他胸口一杵:“你他妈的是聋子还是哑吧?太君问你话听见 了没有? ”
        铁锁仍顽强地站着,用眼斜斜他,冷冷地说;“我不懂他 的外国洋话Q ”
        瓦刀脸更来气了,又给了他一脚:“太君问你干啥的,是 不是八路军的探子? ”
        铁锁又斜斜横眉立目的老鬼子,故作嗫嚅地说:“小孩干 啥?淘鱼、摸蟹、拾柴、拣粪呗!八路、九路可不知道° ”用 手一指关道上来来往往的敌兵:“就这一条大路,南通海边, 北通河头镇。”瓦刀脸要举枪杵,被变了笑脸的老鬼子喝 住,他笑着问:“小害(孩),你的希(实)话的讲,土八路 的里边有,你的说,我的金票、糖大大地给。”
        小铁锁摇摇头说:“那塘里水深草密,人说有扁担那么长 的蛇,我们小孩可不敢去。谁知有没有八路。”
        瓦刀脸听了,立刻沉下脸大声喝唬道:“不敢,为啥从 塘里出来?分明是土八路派你探消息的,不老实我他妈的崩了 你。”
        老鬼子冷笑着:“小害(孩)的讲希(实)话,撒谎的杀 头。”刺刀背儿在他脖子一抹,观察他的表情©
        铁锁觉得脖子凉嗖嗖的’闭着眼,光等着脑袋搬家,可一 点也不痛,才知道鬼子吓唬小孩,把心一横,从容不迫地答: “我在这摸螃蟹听见枪响,才藏进苇塘里边,眼看天黑了,又 冷又饿,才扎着胆子回家。”
        瓦刀脸问:“哪村的? ”
        “鱼草淀。”
        “北边、西边是哪村? “瓦刀脸眼瞪得像鸡蛋Q
        “北是杨庄子离三里,西是西松离十二里。”
        “摸的螃蟹呢? ”
        “吃了。”
        “扯蛋,生螃蟹能吃吗? ”瓦刀脸象抓住把柄似的虎着脸 问。
        “咋不能吃呢,常说生吃螃蟹活吃虾,掉在河里淹不煞 吗!”铁锁对答如流,敌人找不出破绽,但又不放他走。红日 已坠在草梢上,苇塘上的麻雀拍打着翅膀飞向丛林,一排大雁 发出几声悲鸣掠过头顶,他低着头揪着泡胀的指皮,暗自琢磨 逃跑的主意。
        从公路那边走过三、四个鬼子和七、八个伪军Q呀!要换 岗了,两边的鬼子叽哩哇啦了一阵,下岗的押着铁锁朝公路上 走,接岗的拉开距离,一个个凶神似的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如临大敌一般盯着苇塘。铁锁的心象压上块石头,腿象抽去筋 骨,吃力地迈着不听使唤的步子,低头想着:人家王二小把敌 人带进包围圈儿,死了也值得啊!可是自己白白让他们捉去, 搭了命不说,还误了大事。这会孙健大叔和爸爸他们不知怎么 盼啊,急的呢。他暗骂自己鲁莽铸成的过错。跑吧!他刚一回 头,被身后的鬼子踢了一脚:“快快的走.逃跑的斯拉斯拉的 有。” 一个趙恩撞在伪军的腰上,又挨了一拳。他捂着胸口 憋着气,默默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那座衔接公路的独木桥 ±o桥下清澈的水从北往南静静地流着,两侧的芦苇、菖蒲挥 舞着长枪、利剑直向敌人劈刺。铁锁暗说,快把这些吃的野 兽,给他个脖齐,穿他个透心凉吧!可惜这些幻想的武器,一 个个划过野兽们身躯却没见有一点感觉。
        流水的尽头,就是那片汪洋似的苇塘了。在那丈八尺宽的 入口处,扎着一道芦苇打起的苞子,在苞子上又架着几只用苇 箔编的篓子,一个个活象尖顶草帽。从那孔眼里可以看见螃蟹 在里边蠕动。老鬼子看得出神,新奇地停住脚问铁锁:“这个 的希(什)么的干活? ”
        铁锁心不在焉地丿顿口答:"螃蟹楼,专逮螃蟹用的Q M
        几个鬼子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蹲在地上,歪头晃脑地研 究起来,两眼发直,盯着楼里走马灯似的螃蟹◎
        老鬼子看得眼馋了,用食指在铁锁脸上一划,大笑:“你 的快快的去取。”
        铁锁乐得心都要蹦出来,但又装出一副不愿下水的样子, 迟退站着不动力伪军用手一推,铁锁就坡下驴,扑通一声跌进 水里,鬼子们拍手大笑,气得他横了他们一眼,佯装没奈何地 淌着没肚脐深的水,蹑手蹑脚来到蟹楼前,小心翼翼地把盖儿 揭开,抓起只毛夹螃蟹往岸上一甩说:“看多大,满盖黄,真 肥呀!"
        两个鬼子伸手来抓,毛夹蟹髙高扬起钳子样的夹子,瞅冷 钳住鬼子的手,疼得他哇哇直叫。瓦刀脸伪军过来,赶紧献媚 地帮着掰弓谁想到另一只又夹住他的手,猛劲一甩,螃蟹掉在 地上,两只毛夹却牢牢地留在两个野兽手上。另一个伪军用脚 去踩,毛夹蟹慌忙爬进水里。铁锁看着又解气又好笑,暗骂:
        “活该,活该,让你们霸道!”
        老鬼子和瓦刀脸咬着牙,揪掉各自手上的毛夹,鲜血滴滴 嗒嗒洒在地上。老鬼子没好气地说;“蟹的厉害,鱼的大大的 给!"
        铁锁趁机说:“鱼的塘里边多多的有。”
        鬼子点点头说:“好好的,快快的那边去摸。”
        铁锁说声:“好咧”,一个猛子扎下去,在距离岸边丈八 尺远的地方露出头来,把一只筷子长的站鱼一甩抛上岸:“这 边鱼有的是,这么一个个的甩太费功夫。” 一指瓦刀脸:“快 叫他把裤子脱给我,到里边一会儿就两裤筒子。”
        老鬼子立逼瓦刀脸脱下裤子,扔给铁锁笑着说:“鱼的大 大的装,我的金票、糖多多的给。w
        铁锁深知他骗小孩,却故意直着眼问:“你可得真给 呀!”
        老鬼子摇头晃脑笑着:“我的撒谎的没有。”说着掏出一 块糖,晃晃又装进兜里。
        瓦刀脸只穿了条短裤,冻得直打哆嗦,正没好气,厉声 骂:“小杂种,看把裤子弄坏我不剥你的皮,还愣着干啥?快 去摸。”
        铁锁小眼一眨巴,狡黠地笑着说:“好,你们等着吧。” 一个猛子扎JF去,半天没见露面。一两个钟头过去了,仍不见 踪影,敌人才知道上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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