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离开小鱼铺,蹒跚地往南走出三、五里路,看看抛开 葱茏浓郁的树木,才向西走.生怕遇见敌人,专拣庄稼地和苇 丛钻。约摸走了一顿饭的工夫,便看见了那城墙般的陡河大堤 了。他疾步跑上去,想扎到河里暴饮一气降降心火「突然,树 棵子里站起来两个荷枪实弹的伪军,枪口指着他叫喊:“干啥 的?过来!”朝四周一扫,河对岸和附近草丛里,都有黑衣黄 衣隐蔽着。他意识到,这里准是敌人进攻我们边区的前沿。
跑,伪军准开枪;掩藏血书吧,他们正拿眼瞪着。可不跑 不藏,被搜出来,陪上小命不说,泄露了机密就要坏大事。正 犹豫间,从南往北驶过一只大货船,上边满载着箱笼、包裹、 行季,和一些男女、老幼。伪军一见便喝叫:“靠岸检査!”
一个穿长袍瘦黄脸的拱手答话:“这是刘文昌刘副队长的 宝眷,是奉命从匪区接岀来的,诸位别误会。,‘
伪军不听那套,仍命令靠岸检査。附近的鬼子跑来察看, 一见船上女人,纷纷跳上船。几个鬼子围住一个年轻女人狂 叫;“花姑娘!花姑娘!”又摸又抱。
瘦黄脸满脸陪笑地讲情:“太君,他的丈夫是皇军的便衣 队长,咱们的一家人,请太君别误会Q "
鬼子们哪里肯听,狂笑着,肆无忌惮地撕扯着女人的衣 服,嘴里嚷叫着:“一家人的,大大的好,慰劳的给皇军!"
女人嚎叫着,挣扎着。瘦黄脸伸手阻拦,被鬼子兵一拳打 下船,在波涛滚滚的急流里,伸了几下手,便被水冲走了。
铁柱趁此混乱,一头扎进苇丛。他想如果再绕道过河一来 费时间,二来怕碰上敌人,与其凫水冒险,还不如穿庄而过。 他故意把衣服撕了几道口子,脸上抹了些土。其实他不装扮, 也够狼的了。裤腿扯到膝盖,光着脚丫,走道一痛一拐的, 头发蓬散着,两眼又红又冃区喽,装要饭花子根本不用化装。
铁柱乍着胆子来到柳河桥头,远远见那里有鬼子、伪军 站岗,几个背条筐的老乡正被搜査、挨打。想到身上的血书, 心里发毛,扭头想往庄外走。突然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领 子,扭头一看,是一个手持刺刀的老鬼子,敞着怀,瞪着血红 的眼睛。铁柱以为被他看出破绽,带着哭腔挣扎着喊:“我….. 我•••..是要饭的,松开我….,我爷爷还等着我哪!”
不料,老鬼子却哈哈大笑起来:“要饭的,拿来白米、白 面、狗肉的,我的米西、米西。”
铁柱见他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满嘴胡啧,正好来一个顺水 推舟,便苦着脸说:“太君,桥那边,狗肉,白米,白面大大 的有。”
鬼子松开手连说:“好好的,你的快快的带我去找。”那 酒气熏得铁柱直头晕,赶紧捂住鼻子。
铁柱象吃了定心丸,理直气壮地走在前面,蔑视地看着街 上来来往往的鬼子和伪军,顺利地通过大桥走上正街。早先镇 子里有行人店、大车店,有饭馆、杂货铺、掌炉、棺材铺、粮 号、茶馆、酒馆、染缸、作坊,是海防区比较繁华的集镇,离 鱼草淀三里路。逢五排十的大集,铁柱、铁锁哥俩买个盐,打 个油,卖个鱼呀、蟹呀蛋的,常到集上来。可是这会儿,鬼子 一来,家家店门都关了板儿,就是住户也都紧闭街门,锁了排 子。冷冷清清的,_派萧条景象。
走到镇西头,想找空甩开醉鬼逃跑,谁想这醉鬼越跟越
紧,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撒谎的撕拉撕拉的有!”
铁柱只想逃跑,指着苇塘边一座独立家屋说:“那边的大 大的有。”
鬼子东摇西晃地跟在后边,铁柱急得搓手。钻苇塘跑吧, 大白天准被抓住。不行!不跑,哪里给他找白米、白面、狗肉 去。
正在踌躇之际,从苇塘里钻出一条船,铁柱不由吃了一 惊,这不正是鬼子和伪军抢劫的那条货船吗!船越走越近,他 怕被认出来,佯装害怕地往后退缩着:“他们打人、抓人,我 可不敢去了。"怯怯地带着哭腔,眼却往船上瞟。
醉鬼子似懂非懂地摇摇头:“不怕的,快快的走。”用手 一推,操了他个趙趙。
船上的伪军,猛然一愣,朝船上的鬼子说了句什么,醉 鬼子刚要开口,船上早跳下三、四个鬼子,对醉鬼叽哩哇啦地 说了一阵°其中一个小胡子抡起巴掌曄麟啪啪给了醉鬼几个耳 光,然后狠狠地给了铁柱一大皮鞋:“你的八路的小小的探 子,逃跑的没有铁柱把心一横,毫不畏惧地指着醉鬼辩道:“这个太君叫 我到处找白米、狗肉,我没处找,才又来到这里。”
小胡子和醉鬼哇啦了几句,大概是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醉鬼挺身立正点点头。小胡子没奈何,便叫铁柱和伪军一起去 搬东西。然后押着那个醉鬼和船上的男女、老幼五、六人进了 庄。
箱子、包裹、行李一件件地扛进一家大院子0太阳已偏 了西,铁柱累得浑身没劲儿,两眼发黑。等船卸完,正想偷偷 溜走,可就在他要出二门时,突然闯进三个人来。一个大高个 儿和他碰了个满怀,那人气哼哼地横了他一眼骂:“你他妈的 眼瞎了啦!啊!周铁柱,找你都找不着,想不到你送上门来 了!” 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铁柱也随即认出这个人就是叛徒 刘文昌,想一头撞倒他逃跑,可是胳膊早就给另外两个家伙拧 住®
原来,这家伙从草泊抓八路回来,又累又气,这一夜奔 跑,泊铺一场恶战,那一路钻泊穿草的追击,搞得他早已筋疲 力尽,八路军伤员没有捉住,自己还差点送了命。心中惦念昨 晚被他派出接家眷的刘四至今不见踪影,是叫八路军劫了,还 是他叫八路掏走了?他家住的侯庄子,那是八路军的根据地, 昨晚他本想亲自带人去接,高贝怕他逃跑,他自巳也深怕八路 军知道后饶不了他。这会刘四肉包子打狗 去不回,恐怕
是凶多吉少。他越想越怕,越等越气,草草吃了过时的中午 饭,刚想上炕闭闭眼,刘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这小子,头 发蓬乱,两眼血红,衣服撕得春拉着布条,湿淋淋贴着肉,光 着大脚丫子,象落汤鸡似的,一进门就哭丧着脸,哽哽咽咽地 说:“队副,队副,可,可坏了!你一家老小,都叫柳河镇皇 军给……劫去了,他…….他们还还……要摸索你娘们,我一拉 就把我推下水了,幸亏我会两下狗刨,才勉强扑腾上来了。"
刘文昌听罢,腾的一下站起来,狠狠地打了刘四两个嘴巴 骂道:“你他妈的长着嘴是放屁用的啊!还是撒尿用的!你不 能说是我刘文昌的家眷吗?"
“说……说说了心他们说一家7<的慰劳,慰劳的没关 系
“扯蛋!咋不叫你妈去慰劳他们!”吓得刘四再不敢言声 了&这样刘文昌带着刘四和两个便衣,跟高贝打过招呼,匆匆 忙忙地跑到柳河镇去找中野队长要人。
铁柱早认得刘文昌,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画出他那细高个儿 蛤蟆眼,尖嘴猴腮的缺德相。不仅在铁柱家里吃过饭,还和他 睡过一条炕,铁柱哥俩还听他讲了不少个人“英雄”故事,小 哥俩对他总是怀着崇敬的心情。不想自己尊敬、学习的英雄居 然成了沾满亲人鲜血的叛徒、汉奸,气得他眸着唾沫骂:“狗 汉奸,投降敌人的怕死鬼!我日你八辈祖宗,你爹,你娘们早 叫鬼子给祸害了,你还帮助鬼子作恶,真不是人养的。”
刘文昌想教训铁柱几下,不想却挨了铁柱一脚。他眼里冒 着凶光,劈头朝铁柱打来:“小八路崽子,你想找死啊!”铁 柱头一歪闪过,这小子闹个趟起,差点碰到树上。见铁柱象不 服管制的牛犊似的,瞪圆双眼,摇头晃臂冲他扑来,这小子怯 懦地喘着气,往后退着自找台阶下:“小杂种,你等着,看我 不剥你的皮!”朝两个匪徒一摆手,狠狠地说:“带走。”说 罢小心翼翼地独自朝中野的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