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预定地点——小于庄，一打听县委果然在这里。这丿L 离王庄子二十多里路，除了坐船就是趟水,所以鬼子不付出未 战先疲的毅力，是不好到这里来的'
小分队进了县委住的院子，周杰亲自察看了孙健的伤情， 立即组织医生抢救。在听取郭忠、周福真两人的汇报中,得知 铁柱又在这次找担架、砍松枝、战毒蛇、偷敌船中立了功时， 特意叫人把小哥俩找来，着实地夸奖一番，最后把手向铁柱_ 伸说：“枪,用完了，该物归原主了吧！”铁柱直着眼，嘴唇 翕动着，半天才难舍难分地掏出来，递到周杰手里，嘟嘟哝哝 地说，“一枪没放就要走，真后悔那会儿为啥不拿毒蛇过过枪 瘾！”
周杰哈哈大笑：“看来你这小家伙，瘾还不小呢，等有机 会我让你过够！ “
铁柱一听赶紧问："啥时候?“
“啥时候？这要看你爸爸的意见！我们想留你帮我们搞搞 侦察，可不知道你爸舍得不？ ”
周福真一听立刻说：“看你说的，我周福真是那种自私的 人吗？只要革命需要，我啥都舍得。反正也回不了家啦，干脆 我们爷仁都在你这干算了
周杰摇头笑着说：“你们爷俩以后再铁柱这小鬼很 机灵，正用得着他，特别是他熟悉你们那一带的情况。侦察员 有的牺牲，有的负伤，刚才孙大勇和老郭，都提出借铁柱一个 时期,县委也早有这个想法，等除掉叛徒，赶走鬼子，再还给 你。”
铁柱赶紧敬礼：“报告周书记，周铁柱坚决服从县委决 定，立志在县大队干一辈子！”
铁锁也学着哥哥的样子,举手敬礼说：“报告，我也参加 县大队，当侦察员干一辈子。”逗得周杰和周福真都笑了。
这几天,鬼子没向纵深进攻，小于庄又是一派安乐景象。 县大队调回整训了，铁柱哥俩也过起消闲日子。他们是编外 的非战斗员，除每天郭忠、孙大勇抽空教教他们射击、瞄准以 外，就是跟周杰通讯员小常学文化。
这一天晚上，村里唱皮影，战士们吃完饭，集合列队入 场。铁柱和铁锁悄悄瞄着队尾在后跟着，转过伙道一看，呼啦 闪开一条甬道，前边的人也都起立让位置。铁柱哥俩刚入甬 道,呼啦堵上人墙，铁柱被踩得直哎哟，铁锁被人架起。铁柱 腰一挺想钻人缝，被人一把揪住：“小孩崽子,钻啥？ ”接着 一操，铁柱捌趙趙起撞在别人胸口上，没好气地冲那人喊：
“你敢打人？ ”那人回头看看，鼻子一哼，蛮横地骂：“小兔 崽子，再嚷掐出你去。”
铁锁挣扎过来，拿出打架的架势：“看你掐个样儿看看， 真比鬼子还恶道。”那人挤过来一杵他胳膊：“小兔羔子，你 再骂！”
铁锁毫不示弱地叫阵：“就骂你啦，比鬼子还恶道！”
那人劈手打来，被铁柱挡开：“你欺负小孩算啥能耐， 有本事跟日本鬼子干去。”那人被他抢白得有点骑虎难下，反 口教训道：“你人儿不大，嘴儿到挺好使，多会借我拉几天稀 呀。”铁柱火了，指着他叫号：“你骂人，到外边去。”铁锁 也来劲了： “出去一出去一"
孩子们跟着起哄，大人们也被这两个陌生的天不怕惊呆 了。有人拉住那人，有人推铁柱，铁锁在人群外仍骂个不休。 那人恼羞成怒,一挣冲岀人群,铁柱也一挣跟了出去:“你想 干啥？ ”
“干啥？我揍你这俩小杂种!"
“你大杂种! ”铁锁还了一句丞那人抡起巴掌冲他打来, 铁锁一低头躲过；铁柱朝软肋给了他一拳，他回身给了铁柱 脚，只扫裤角掠过;铁锁猛一蹿抱住那人腿，想摟倒他，可惜 没那么大的力气,那人反手按住他的脖子冬铁锁急了,朝他手 背上咬了一口;那人立刻抛了铁锁抓住铁柱,拳头正要下落， 却不料铁锁使了个黑狗钻裆，一下把那人顶了个跟头，众人哗 一下哄开了 ◎
紧锣密鼓停息之后，十个捻的大吊灯全部点燃，纸幕支起 来了，兄弟俩这才看清，那人三十出头,;瘦高个儿，高额骨、 冃区喽眼、水蛇腰。有认识的悄悄说：“张混混这回可栽跟头 了。”
“看那俩小玩艺就不是善茬儿，咋不认识啊？ ”
“兴许是上边来的客吧L
人们见两个孩子没吃亏,谁也不拉，站在远处看热闹。二 遍锣鼓响过，皮影出人儿了，也没把人引过去。
张混混是这村有名的无赖，专干那打瞎子、骂哑巴的损 事，软欺硬怕，并没多大本事,吃了亏就往人家炕上一躺装 死。这会儿败在两个孩子手里，哪肯罢休，他爬将起来，一个 饿虎扑食抓住铁锁，不待抬手打，早被铁柱抓住腕子;铁锁 猛朝他手背咬了一口，他凶恨地朝铁锁踢来；铁柱一抄腿没抄 着，正踢在铁锁大胯上，踉踉跄跄退出几步才站定，猫腰拾起 块砖头闯上来°人们哗啦一下跑开了。张混混又一踢，被铁柱 抄住腿，他搂住铁柱脖子狠劲往怀里勒，铁锁拿砖头磕他手， 踢他腿也不松开。铁柱急了： “再不撒，我可来狠的了。” 张混混更得意忘形，一条腿跳瞇着;“今天非让你尝尝张 二爷的厉害不可，你……你……你打听打听，二爷怕过谁。" 铁柱一面踢一面喊:“掏他！”
铁锁把砖头一扔，往裆里一抓，只听哎哟一声，铁锁问：
.松开不，再不松开掐死你。“
“松啊!松啊！你们松开手！”铁锁松开手，铁柱和张混 混这才都直起腰。
这时执勤的民兵来了，张混混又气势汹汹地抄起砖头往上 闯：“二爷和你们拼了” 0铁柱也拿出泥腿劲儿,双手插腰， 伸着脖子，毫无惧色地道：“看你敢给爷撬哪儿？告诉你，小 爷连鬼子的刺刀都没怕过！”
张混混砖头光晃不敢往下砸，被民兵夺下，大声喝斥： “你这大人欺负两个孩子，不嫌丢人啊L
他还恬不知耻地伸岀手背：“你看看，叫他们咬的。跟他 们没完,走，到村公所去◎"
铁柱更火上浇油"“村公所小点，有能耐到县政府去。”
“我倒要问问你仗着谁？这么横！”张混混又闯上来，嚷 叫着，完全是无赖样。
民兵又把他推开，问铁柱彖"你是哪个村的？"
“就这村的L
“这村的?我咋不认识你啊!”民兵不信任地问。
张混混吼起来:"不定他妈的哪来的野种呢! “
“你野种！“铁柱毫不畏惧地回敬了_句。
民兵喝虎铁柱道：“别骂了，到底是哪村的？”
铁柱嘴张了张又闭上，铁锁却憋不住说了： “县大队 的© ”
人们惊愕地吐出舌头。张混混象逮住理似地吼道：“胡说 八道，县大队有你们这号的？冒充军人有罪，快把这两个野种 押起来。”
人们正以狐疑的眼光看着他俩，低声议论着，就听有人哎 哟一声：“我的天爷，原来你俩在这儿，可叫我好找啊！”
铁柱一看，是通讯员小常，胆子更壮了:，双手插腰，梗着 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民兵都认识小常，怀疑地问：“他俩是 你们县大队的？ ”
小常含糊其辞地答：“唔，是啊！是啊！是新来的。”
看看余怒未息的哥俩，问民兵：“怎么和村里人打架 T? ”民兵嗯了一声走了，铁柱朝小常笑笑，转身再看张混 混，早已溜之大吉了。
周杰这几天很忙，指定叫小常照看兄弟俩。今晚看皮影 说好，三人一起去，因为一来二人没有军装，二来考虑两个孩 子夹在队伍中，出来进去事多，怕影响秩序。不想小常刚吃晚 饭就被人叫去写通知，写完再找哥俩就不见了。一直找到影台 前，听说有俩孩子把张混混打了，这才想到他们身上。
皮影唱的是《五锋会》，打仗的场面挺多。他们挤到人 群里，正演到保龙山救驾，张全忠拖肠大战。那紧锣密鼓的气 氛，那激昂的唱词，紧张扣人心弦。铁锁死盯着纸幕，铁柱却 心神不安。他心里嘀咕开了：这和群众打架是违反纪律的事， 会不会因此削职为民呢？悄声问小常：“周书记知道我们打架 的事，会咋想啊？ ”小常正被那悲壮的故事所吸引，心不在焉 地说：“那谁知道啊！”
铁柱本想讨个底儿，一听这话头，觉得问题严重，再无心 看下去了。他独自一人偷偷离开影场，暗说要是爸爸在，好歹 能讲个情，可惜他第二天就走了。万一被处理回家，咋见小伙 伴们啊！ 一说铁柱犯错误了，多丢人啊！咳！还是先找周书记 认个错吧。
进了黑大门扒窗看看，周书记正在开会，铁柱心事重重地 扎进西厢房里，往炕上一躺，脑子里翻腾开了。今天这事究竟 怨谁啊？哎！就怨铁锁骂人，还有那张混混也太不讲理了。要 是铁锁忍着点，张混混不骂人，也打不起来。这可好，一个无 知的孩子，一个老百姓，事情一完，他们没事了，可自己是八 路军侦察员啊！怎么不考虑影响啊？想到这里，他眉头一皱计 上心来。对，叫铁锁承担全部责任，这样就好办了。
散了影，三星都晌午了，他把兄弟叫到没人处悄声说： “今天打架的事，都怪咱们……”话没说完，铁锁就火了： “怪咱们，他要不骂人呢!” “唉！他不是老百姓吗？ ” “老百 姓就许可骂人？ ”铁柱压低嗓子解释道：“可你哥已是八路军 战士了，再和老百姓打架，那问题可严重了。”
铁锁吃惊地反问：“有啥严重的？骂是他先开的口，打人 是他先伸的手，我们总不能等着吧？你怕，我不怕。”
“可・••…”铁柱象噎住东西似的，气得伸脖子。铁锁又 气愤地问：“你怕啥？ ”铁柱嗫嚅地说：“那周书记知道找我 呢……”铁锁理直气壮答：“找就找呗，又那么多见证人。”
“那咱也得认个错呀？ ” “认错？认啥错！就许他们骂人打 人，不许咱们还口还手，哪有这条子理呀？ ” “唉！你不知 道，八路军和老百姓是一家人嘛，这打架可是严重问题呀！” 铁锁沉默了一阵问：“那你说咋办呢？ ”铁柱以为兄弟认 错了,轻声细语地说：“我想叫你把事情都揽过来，就说你和 他动起手，我才••…•” “那你还是打了啊！”铁柱一拍脑袋：
“唉!真是的，这事就是赖你，要忍一句呢，不叫号呢？ ”铁 锁跳着脚嚷开了： “赖你！ “赖你！”俩人互相指着鼻子竟打 蘇了。
还是小常出来把二人拉到屋里，这才罢休了。
一夜铁柱也没睡着觉，天一亮他就起来，扫完院子，又 从小常手中接过洗脸水，给周杰端去，接着又去打饭。周杰诙 谐地说:“柱子今天好勤快呀！来！坐下一块吃吧！”铁柱摇 摇头说：“不，不，我和大伙一块吃！”仍然站着不走，也不 坐。“坐下呀！怎么你这无畏的小英雄，今天扭捏起来了？ ” 沉默了一阵，他才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周伯伯，不周 书记，我……我……犯错误啦……”低着头刻着指甲，静等发 落。
周杰一愣：“犯错误了？啥错误？ ” “和人打架了。”
“打架？和谁？ ”周杰板着脸问。“和一个叫张混混的。这都 怨我，要是他骂我不还口，打不还手，就没事了。可我憋不住 火，给县大队抹了黑，严重破坏了军民团结，处分我吧！反正 不离队，怎么都行
周杰深知张混混其人，昨晚就有村干部前来作证，纷纷指 控张混混霸道行径。他听罢铁柱的陈述，哈哈大笑道：“我的 嘎小子，这又是使智吧，企图戴帽过关吧！是不是？ ”
铁柱毛了脚，抠着鼻孔大气也不敢出。周杰绷起脸故作 严肃地说：“你知道，你这一打架，事情可闹大了，人家找来 了。”
铁柱嗫嚅地问：“张混混？ ” “不，是儿童团！ ” “儿童 团？找来干啥？ ”铁柱的心嚇嘴跳着不解地问。
“找你作报告啊！你这一闹，四里八村，都知道县大队有 个周铁柱了，能不找上门来吗！”铁柱急得都要哭了： “就这 点事，在大队处理就是了，我可不去。”
周杰笑得更响了，随即一本正经地说：“不去不行，我答 应了人家，怎能说话不算啊！”
铁柱跺着脚，撒娇地扭动着身子：“周伯伯，你，你…… 你高高手吧！”
周杰拍着他肩膀，诙谐地笑着说：“傻小子，人家是请你 过去讲英雄事迹，可不是去讲打架的！县委把你和陈勇的事迹 都报到军分区了、说不定，哪会儿咱救国报还要派记者采访你 的事迹呢！这怨谁，你们自己暴露的嘛！”见他仍疑虑重重， 又开导说7 “算啦，以后注意，遇着不讲理的人，躲他远点， 不算敌我矛盾让点为好°好啦，吃饭去吧L
铁柱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漫天乌云刹那间，竟云消雾 散了，心唬嚇地跳着，也不知怎么出的这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