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秘密在此
        虎头和二黑捞了小半夜机枪,两手空空地回到鼠坨子,已 是太阳冒头的时光了。
        ・如意和兰花这一夜,可算得上忧心如焚,俩人依偎着坐在 火堆旁,一会惦记捞枪的会不会碰上鬼子;一会儿被狐鸣狼号吓 得胆战心惊,一夜之间眼皮儿都没敢眨。早晨又忍着两眼干涩 酸痛,趁露水捉了一兜蹬倒山大蚂蚱,一直眼巴巴地把二人盼 回来,悬着的心才落下来Q
        如意本想冲二人发怨气,见一个个憔悴疲惫的样儿,不觉 心软下来,心痛地问:“这半宿连冻带困够呛吧? ”
        兰花瞟瞟虎头,添着柴禾探寻地说:“是冲到下水了吧? 快过来烤烤,看叫露水打的,头发稍儿都湿了。”虎头扑楞 着头发,嘟嘟哝哝地说:“又白挨冻了。”往火跟前凑了凑,
        “真没成想费这大难。”
        二黑余兴未消地凑近虎头:“我看八成是冲到下水头,说 不定窝在咱村东河湾子,和歪毛家网窝子了,肯定说敌人捞不 走它。”
        “你咋知道呢? ”虎头不相信地直着眼问。
        “咋知道?咱人熟地熟还没摸着影儿,鬼子除非是王八 精,兴许有那大能耐。“二黑狡黠地笑着,说得是那样幽默而 有把握。
        如意白了他一眼:“快别想外快了,赶紧到泊里找福真大 伯吧!”把烧熟的蹬倒山扔给二人:“吃,这是我俩一夜的功 劳。”
        虎头惊讶地问:“你们俩一宿没睡? 
        兰花笑笑说:“可不咋的!你们去这一夜,我俩闲着还 行,得预备下好吃喝慰劳得胜的大英雄啊!”看看如意,“你 说是吧? ”
        “不摸啦,马上就走。”虎头看看二黑不大高兴,解 释说:“等铁柱回来详细问问再摸也不晚,罩下的鱼还愁拿 吗!”         
        兰花立刻附和:“就说是呢。"见二黑讪笑,嗔怪道: “就怨你出这馒主意,害得我们一夜眼皮儿没眨。“         
        虎头把一只蹬倒山脑袋掐掉,顺手一扔,不耐烦地说: “中啦,中啦,别磨叨了,吃完就走还不行?"
        “那你俩不睡会儿行吗? M如意看着俩人那布满血丝的眼 睛,和憔悴的脸,关切地说。
        “那有啥不行的!当初跑西坨那一路,不比这凶险?不是 吹,遇上个把鬼子,我还白给不了他!”虎头兴头上来,大言 不醐充起英雄。
        如意暗笑: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要是铁柱在, 你准没词了。你寻思别人不知道狼困金丝山时你那狼狈相啊! 我早打听到耳朵里了。瞒了别人还能瞒了我?你哪知道铁柱跟 我多好啊。想到此不禁对铁柱更加怀念。
        “真是的,现在遇着老日本,我也能跟他试把试把!” 二黑随声附和地吹嘘,把兰花逗笑了。“笑啥,不信你们看四个人边吃边说,气氛虽不比小水泊篝火夜话那般热烈、 惬意,却也别有情趣。看坨沟的苇子忽忽悠悠,玉米叶子轻轻 摇摆,漫天的朝霞倒映在秋水里,被芦苇摇成了五彩缤纷的花 瓣儿,野鸟、布谷飞过青烟直上的上空,留下一片悦耳的歌 声。
        太阳升高了,寒气隐退了,篝火炽烈起来。四个人谈笑 着,遐想着,渐渐的说笑声小了,活脱脱的眼珠停滞了,脑袋 象霜打的草一样垂到胸前。
        不知过了多久,如意正兴致勃勃地做着和铁柱相会的梦, 猛听有“叮唬”之声,抬头一看。一只大木船正钻着苇丛向他 们驶来,一捅虎头:“有船来了 Q ”
        “在哪? ”虎头揉着惺慢睡眼,惊愕地问。
        “那不是,看钻出来了。”虎头要站起,被她扯了一把:
        “别起来,看着它。”
        船,越来越近,突然二黑一跃跑过去:“啊!是我妈她 们。”
        三个人欢呼雀跃着迎上去,啊!看清了,除了二黑妈,还 有如意妈和王栓大嫂・整整一船婶子大娘和小孩子们,支船 的是周贵良。二黑象小孩似地叫着:“妈妈!妈妈!” 一脚踩 进水里拉住船。如意扳着妈妈的手嚷叫:“可看见妈了。”觉 得两条热虫似的东西爬到嘴边,一擦竟是泪珠。
        刹那间,喊妈的、叫婶的、呼嫂的声浪冲破了荒野的寂 静。船身颤颤悠悠,涟漪一圈套一圈,雪白的芦絮轻轻地悄悄 地落在人们的睫毛和眉发上,痒酥酥的,谁也无暇去揪它。
        大家上了岸,虎头指着那片被踩得又光又硬的土地和灰堆 说,他妈才走不久,大概去了草泊,并介绍了周福真领导王栓 一伙人打游击,落脚点在泊里一个土丘上的情况。周贵良一听 立刻说;“那咱也去投大寨吧!”他是鱼草淀的民兵班长,撤 退时因掩护别人被堵在一家园子里,敌人两路夹攻,不得已, 才跳了南大塘,在塘心遇到二黑妈这条船,就做了义务水手。 他和王拴一样性格开朗,是此地皮影戏班的小生,这几天和这 些婆婆妈妈、小孩子打交道早腻歪透了,听虎头一说,恨不得 一时见到周福真才痛快。
        王拴老婆打听王拴的情况Q
        虎头连夸带捧地说:“人家大大小小也在福真大伯手下是 个官儿了。”
        “你瞧他那德行,他们王家坟上有那蒿子吗? ”王拴老婆 撇撇嘴骂道。
        周贵良捧开臭脚:“你可别瞧不起人家王拴哥,我早看他 有福相。啥福相?你看那脖子,不象锄钩子也象仙鹤,那可是 富贵相,北京城皇宫里就有仙鹤香炉,那可是伴驾物啊!从这 看将来非有大出息不可,你就等着当一品夫人吧!”
        虎头立刻借题发挥:“人家现在出息了,不但能领兵打 仗,还会玩螃蟹呢,连县大队的郭队长都看入了迷呢。“
        大伙莫名其妙,他也不作解释,招得王拴老婆一连骂了好 几个“缺德鬼“ O
        兰花正在向如意妈讲述出逃经过,说到伤心处抽抽咽咽地 哭起来。大伙嘎然刹住说笑,纷纷询问情由。兰花擦擦泪,把 头转向大伙,源源本本地说起那段痛苦、艰险的经历。大伙听 了义愤填膺,先把刁婆子骂了一顿,接着又庆幸兰花有了岀头 之日,转忧为喜。
        笑一阵,叹息一阵,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人们饱吃了一顿 烧棒子,又捎了半船箱,这才慢悠悠往泊里走。
        一条条坨沟纵横连通,有的象条大街,有的象小巷。芦 苇、菖蒲密密麻麻,船钻进去就象乌龟爬入沙滩,尽管支船的 使出吃奶的劲,一蒿下去也动不了四指。好容易进了草泊,谁 想那里的路更加艰难,水深不过腰,最浅处只没腿肚子,而且 草密如发,一片片被水羨藜咧瓜吊秧缠着,冲也冲不倒,撕也 撕不开,幸亏有虎头和二黑这两个小水怪,调动起他们的全部 经验和才能,才闯过了一道道难关。驶进小水泊,虎头赶忙往 大寨上发信号,半天没有回音,登上土丘一看,竟空无一人。 他怅惘若失地发了会子愣,看看正是红日西沉,只得把众人引 向丘顶,点燃柴草,又度篝火之夜。他哪里想到,在他们无意 中招来敌人的盲目枪击时,这里的主人以为敌人围攻^6了,立 即拔营起寨上了老灶台。
        虽然大家身临荒野孤丘,却沉浸在邂逅遇亲人的遐想中, 唯有作为游击组屯扎地证人和向导的虎头正闷着头考虑明天 去哪找,是撑船去,还是单独凫水走?如意一推他:“你听啥 响? ”
        “啪,啪,啪。”虎头一听,惊喜地跳起来:“咱的人来 了。”慌忙回了三下,又听对方回了三声,马上对周贵良说:
        “快撑船过去,咱的人来了/
        人们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和周贵良上了船,惴惴不安地议论 开了。如意很有把握地说:“肯定是在这呆过的人,要不咋僮 得暗号呢?说不定兴许是铁柱来了。w
        兰花嬉笑着问:“你咋知道呢? ”
        “你想要是福真大伯的人,还不到新的地方去。铁柱早先 来过,可不知道他们换了地方,你想不是他是谁? ”许多人都 同意如意的分析,唯有二黑摇脑袋:“我看八成是福真大伯派 出去执行啥任务回来的人。”
        兰花说:“我看,也许是铁柱来送啥紧急情报的。”
        王拴媳妇立刻迎合道:“这话不假。我在家当姑娘时,我 妈出去抓牌,就在门上画个长方块,到庄东头老刘家准找着; 过了门,我去表姐家串门,她家有驴,我就在自家门上画个驴 头,别看我那口子没正性,可他一看就明白。 ”
        如意妈嘎嘎笑着,“是啊,是啊! 一家人都不识字,有个 大事小情的就打哑谜呗。军队上还能没个规定? “
        正说着,虎头和周贵良放空船回来,人们跑过去一问,才 知道九间房一个老乡来送情报说:有人把送给游击组的粮食和 炊具报告给栏杆桥的鬼子了,黑夜一出庄就被劫去,由于伪军 去的人少,怕遇上埋伏,须住一夜才能走。听说游击小组不知 去向,连船也没上就扫兴地走了。
        如意一听抱怨地说:“真是的,咋不叫他过来呀!大伙想 办法找找啊!
        “这海似的草泊往哪里去找啊? ”虎头苦着脸,无可奈何 地说。
        王拴媳妇大手一划拉:“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伙 一呛咕,主意就出来了。片场虽大哪落脚?哪比较保险也猜出 个八九不离十。要不说你俩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呢。”数落着 虎头,也捎上周贵良。
        “你办事牢,你说他们在哪? ”周贵良没好气的回敬。
        “我说呀,就在土台子上。”她一只手划了个半圆,挺神 气地说。
        “你吃豆子多了,涨风了吧!”虎头堵操她,逗得众人一 齐哄笑。
        “你才涨风呢!不信你在这台子上找啊,看有特别记号没 有?"
        如意一本正经,立刻支持,附和说:“真兴许给联络的人 留下地点啊,大伙找找看。"
        妇女们巴不得快归落到一块,都说有这可能。虎头来了精 神,招呼二黑、兰花、如意点起火把,就他熟悉地点由上而下 照螃蟹似地找开了。
        周贵良叫妇女催着,王拴媳妇扯着,也点起火把,自台顶 往北坡照下来,他俩照到台根又转南坡,和虎头等人汇合。王 拴媳妇突然发现一块闪亮的东西,近前一看,是块缸片。虎头 举过火把一看,背面用木炭写的字,还有一个箭头。如意抢先 念出:“东,灶。” 一比正指正东方向,这下她高兴了: “老 灶台,老灶台在正东。”
        周贵良也乐了,连连打趣说:“真没白跟隔着冰凌看见天 的人睡觉啊,眼里真有水啊!”
        王拴媳妇给了他一拳头:“再胡说八道!还不快点给我去 找人。”
        “是,是。”周贵良连连点头,举手求饶。
        虎头高兴地一挥手:“走,大家一块去找,由这往东竟 是深水,大伙一齐搭手,连支带划还不快?多好的大月亮地 啊!"
        几个人撒着欢跑上台顶,和妇女一说都同意,立刻起锚 开船。周贵良站在船尾板上,一蒿挨一蒿紧支,虎头、二黑紧 划,如意和兰花也帮着扒苇子。正是月照当头,水又深草又 稀,没有一顿饭的功夫,就看见黑乎乎的小山样的东西,不等 虎头发信号,那边早问起口令.
        周贵良一听真是王栓的声音,忙说:“我是贵良.“
        那边惊喜地大叫:“你咋找来的呀? ”
        .我有虎头当向导,还有个能掐会算的王拴夫人,你就是 钻地缝也把你抠出来。”
        船一拢岸,如意抢先跳上岸说:“快去告诉福真大伯.有 紧急情况。”
        王宝对另一个队员说:“快领他们去找。”
        如意、虎头、周贵良跟那个队员去不久,周福真和王拴就 带着十几个队员跑下来,恰好妇女们下完船,匆匆忙忙打个招 呼,便又起锚离岸了。
       
扫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