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清刘文昌全部罪行，县委决定召开公审大会处决这个 叛徒。周杰觉得这样大快人心的事，应该把周福真叫来才有意 义。
第二天傍黑，周杰把铁柱找去，一听叫他去叫爸爸，立刻 乐得脸变成了熟苹果，心激动得嚇囑跳着，早已飞向遥远的东 泊。
铁锁听说哥哥要去找爸爸，不由想念起妈妈来，眼热辣 辣地转了泪花，两人在院里碰着，手拉手，你看着我，我看着 你，谁也难割难舍。
铁锁自把铁柱看护出“院”，又去照看孙健。现在老孙转 移到军分区医院去了，他闲着没事干，早就想妈妈和那些小伙 伴了，有时闷坐想起，有时做梦梦着，一个个活生生的倩影， 拥进头脑，赶也赶不开。看看哥哥真枪插着，今天捉汉奸，明 天掏特务，人小可净办大人事，自己在这没有枪声没有炮声的 地方囚着，三饱一倒，真太没意思了，想找周书记要求回家找 妈妈，可又觉得怪难为情的。
这时候周杰和几个人走过来，一见这情景便笑哈哈地说： “瞧瞧，这军装还没穿上就哭鼻子啦，要想妈妈就跟你哥一块 儿回去吧！”
“不，不，不是想妈妈，是……”
铁柱抢着替他辩护：“他是想拿上枪去参加战斗。”
周杰笑着，弯起食指在铁锁鼻子上一刮：,“小家伙，看你 哥挎枪打仗眼红啦，好，我派你回去扛枪打杖。”
铁锁乐得双脚跳：“好，给我枪吧！”
周杰大笑起来：“什么枪啊？红缨枪!别不高兴，这也是 和敌人打仗嘛！”接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回去把跑在外边 的儿童团员都组织起来，给游击小组和坚持斗争的群众站岗、 放哨、送信，侦察敌情，不仅能使游击小组的人，腾出手来集 中力量打击敌人，群众也会少受损失。”见铁锁眨巴着小眼不 吭声,又拍着他肩膀鼓励说：“大风浪里才能练出好水手，残 酷的斗争才能磨砺出坚强的斗争精神。你呀！要好好向柱头学 习。"铁锁眨巴小眼睛，咧开了小嘴儿。
吃过晚饭，小哥俩顶着星星，踏着皎洁的月光出发了。风 儿吹打着衣角，硬板地在脚下噗咚噗咚地响着，恬静的原野连 心脏的跳动都能听见°铁锁看着两条修长的人影，一步步地紧 跟，黑暗处也象有什么东西隐藏着,不觉毛骨悚然，头发根子 直扎竖，在前边走，怕从黑暗处钻出鬼来扑倒他，后边走，又 怕有怪物突然掐他脖子，畏畏缩缩地一会儿前，一会儿后，闹 得铁柱也有些发毛。但他想到自己已是丿I路军侦察员了，怀里 有枪,出生入死，脑袋掖在裤带上跟鬼子干，还怕啥鬼怪。一 路上故意摆出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挺着胸脯大步流星 地走着。从月上树梢，走到三星晌午，又走到月牙儿偏西，这 才来到陡河边上。
河面波光粼粼，水势依然很大。这一段河谷正是杨庄子、 鱼草淀之间。虽然河宽流急，但比从柳河镇南过河路程近一 半。常言说英雄骑烈马，好汉拉硬弓，有好水性的人，专在风 口浪尖穿行。
他俩脱光身子，先在水边做做准备动作，把牙一咬，下到 水里,挺着冰凉刺骨的寒气，一步步走到深水，立刻拿出小水 怪的本领。你看，衣服在手里举着，晃着膀子，一摇一摆地斜 穿激流，搏击风浪，水不没脐，头不沾水，只一袋烟的工夫， 就到了对岸。
他们穿好衣服，蹬着大堤往东一看，东方露出鱼肚白，茫 茫草泊已现出了轮廓。眼看就要见到妈妈、爸爸了，振奋人心 的喜讯，将象春风一样，吹散人们心头的阴云。他们深深地吸 了口清新的空气，手拉手跑下河坡。草棵里的“蹬倒山（蚂蚱 名）” “大绿肥胖”（蚂蚱名）被噗噗地踏在脚下，横爬的螃 蟹没等扬起夹子，就被踢到沟里。
俩人正急慌慌地往前跑，忽听庄稼叶子期啦喝啦直响， 细听还夹杂着脚步声。铁柱机警地一拉铁锁，小声说：“有 人！”两人刚趴在垄沟里，果然伴着杂沓的脚步声出现一个 个黑影，仿佛手里都拿着家伙，走得匆匆忙忙。铁柱心头一 震，是便衣队到泊里掏人的吧？妈妈、虎头他们咋样啊？越想 越怕，心嚙嚇地跳到嗓眼儿,瞪圆两眼极力搜寻着那熟悉的身 影,下意识地拔出枪。
铁锁不知所措地伏在哥哥身边，见他拔出枪，知道遇上 了敌人，咬着下嘴唇攥紧拳，也准备和敌人拼命。黑影越来越 近，铁锁一捅铁柱说：“看八、九个人，还不打？ ”
“沉着。等近前再说！”铁柱把枪口伸出草棵，食指抠 着扳机，静等着看清缚绑的人，照坏蛋们搂火了。就听有人 说:“到河堤下了，我先去探探，等我扔两个土坷拉，你们再 ±0 ”铁柱听说话声音挺耳熟，又听有人说：“这儿好象偏 北了吧，还得往南才是二结巴网窝子呢！”铁柱腾的一下站起 来，喊了声“爸爸”，一下子把这伙人惊住了。来人一认出铁 柱哥俩，都纷纷跑过去拉住他们的手，高兴地抖动着。
这伙人果然是周福真他们，有王拴，周进财，有王宝， 有长锁。一见刘田也在人群里面，哥俩脑袋轰的一下，铁锁差 点喊出快点抓住他。但快字还没出口，就被铁柱一拽，咽了回 去。铁柱仔细端详这小子，手里也拿着枪，从他那焦躁不安的 样子看，好象有什么事要急着去办。从刚才的话揣摸，正是他 要去探听什么。你狗戴帽子装什么人？你这狗特务想蒙骗谁？ 想到郭忠、孙大勇说的，在敌区侦察不但要随机应变，最主要 的就是稳，遇事机警沉着，应付突然发生的情况。眼下如果大 喊刘田是特务，动手抓他，一是他要趁大伙措手不及逃跑，二 是可能招来埋伏在附近的敌兵。这些事在脑子里一过，立即把 提到嗓眼的心，落下来。枪往腰里一插，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问爸爸到哪里去，要干啥？
刘田假惺惺地和铁柱拉着手，亲亲热热地搭讪着：“柱 子兄弟，你傻哥哥以前落后、自私，日本鬼子这一来可教训了 我。家完了，你嫂子也不知死活，我也想开了，不能叫人砍下 脑袋当球踢，你哥也是五尺五的男子汉，从鬼子手里掰了棵 枪，就找大叔干起游击来啦！好啦！你先和大叔在这儿等我 会，我去探探没事，咱好办大事啦！”说着提枪就走。
铁柱知道他这是玩金蝉脱壳之计，想去勾敌人，便一把抓 住他的枪带说：“等等，有什么大事，也压不过县委的指示重 要，眼下县大队已到了东泊，要和你们合计打埋伏，派我俩来 找你们，快回去。”
周福真一听乐得咧开嘴：“真的？快向后转。”
刘田拉下驴脸，不满地嘟哝：“那眼瞅到嘴的肥肉就扔 T? ”
王拴伸着长脖也跟着帮腔：“真是的呢，已经到了地方， 往河里一扎三摸两划拉，一挺机枪到手了，打起埋伏来，也长 威风啊！”
周福真断然决然地把手一挥说：“大局为重，立即回 返。”铁柱听出他们是来陡河摸机枪的，因一时急慌偏离了方 財向，才遇着他们哥俩。
铁柱更觉得内中有许，暗想，就是有机关枪可捞，去一两 菱5矢偷偷捞回来就行了，为啥还要这多人吹笛捏眼掩护呢?况且 .u会么久了，兴师动众有把握准掇到吗？这不是有意把大家往伏 击圖里引吗？暗说爸爸呀，你将心比心,太相信那些挂羊头卖 L狗肉的人了。为了不使刘田生疑，他又故意缓和气氛说:“罩 :下的鱼儿不愁拿，早晚跑不了是咱的东西，等打完仗回河西, 我捎挂一将就给摸上来，还用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 刘田一听连连摆手说：“可不中，鬼子日夜有暗哨在河堤
上转游，没有掩护可不保险，要摸咱现在就去，反正也到了地 方，最多耽误一顿饭的工夫，往回走脚加快点就行啦L'
听他一说，大伙又有些动摇，有的说：“就说的是呢！” 铁柱冲爸爸严肃地说："郭队长叫你立刻回去！ “
周福真说声回转，扭头先走，队员们吐吐舌头薦不溜地跟 上来。铁柱怕刘田趁机逃跑，摘下他的枪，说：“嘿！崭新的 三八大盖，这就是你从鬼子手里掰来的呀？回去叫县大队的看 看，说不定还要选你当英雄呢! ”
刘田没过意，薦驀地跟着大伙走着，铁柱、铁锁跟在他后 面，恶心得直想吐。
走出庄稼地，太阳露出半个红脸儿，草泊沐浴在桔红色 的光焰之中,好象波光粼粼的大海。眼前是一条小沟，轮到王 拴跳，铁柱故意踩掉他的鞋，在递送的当儿悄悄在他耳边说了 句什么，王拴立刻眉头立起，眼冒火星。铁锁一看哥哥的举 动，指着沟佯做为难的样子对爸爸说：“爸爸，我不敢过。” 趁爸爸猫腰抱他之际，也在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周福真把儿子 一放，瞅瞅刘田说：“你还不快点过呀！”刘田似有察觉， 左顾右盼，看看大伙拿眼逼视他，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起脚 一跳，铁柱使了个绊子，扑通一声趴到泥里。刘田刚要发火， 铁柱一蹿骑在他背上，周福真、王拴每人拧住一条胳膊，夺过 枪。那小子腿还直扑楞，嘴里喊着：“哎哟！大叔「王拴，你 们别这样闹，快撒手，可疼死我了！”
铁柱揪着他头发，啪啪给了他两个耳光，骂道：“狗 特务，你装啥洋蒜？刘文昌已被抓住了,就等你去开公审会 To ',刘田一听，象泄了气的皮球，脑袋一套拉，扎在泥里 了。
周福真望着沟坍上发愣的队员，喊道：“你们还愣着干 啥?还不快绑特务，没绳子解他裤带!快点，别憋死他◎没听 说还等他开公审大会吗! “
几个人把他拉上岸，猪打滚似的浑身泥水,大口太口地喘 气。铁柱敲着他的脑袋问：“你说，我们从苇塘里混出来， 是不是你吿的密？你说，捞机关枪,是不是要把游击组的人骗 出一网打尽？ ”这小子开始哼哼唧唧装死，让大伙拳打脚踢一 顿，这才都招出来。
原来这小子，那天失口被高贝抓去，一顿毒打，招出我伤 员乔装突围的实情后，便被高贝作为暗探放了。汉奸翻译李普 庆借逼情报，趁机霸占了他老婆；后来刘文昌也闻风赶去凑热 闹。初时这小子还有点骨气，想杀了这两个狗汉奸去投八路， 着他老婆一吓唬，便忍气吞声当了软盖王八,甘心为鬼子做事 了。这几天高贝受到游击小组的骚扰，十分恼火，抓没法抓， 抄又抄不着,最后想出一条一网打尽的毒计，便给了刘田一条 枪，假投游击小组卧底，用捞机枪了作诱饵，约好今天拂晓， 一举歼灭游击小组。没想到碰见铁柱给他揭了底，正应了偷鸡 不成蚀把米的典故。
此刻周福真又羞又愧,由于没能识破敌人的诡计，为一时 的利益，险些遭到全军覆没◎又想起老发和陈勇同志的牺牲, 悲愤交加，恨不得立刻斩刘田人头，给英雄祭灵◎
夜幕悄悄降临，星星和月亮又挂在头顶，风儿轻轻地吹 来，芦苇叶子发出籁籁低语。周福真和两个队员，带着“礼 品”跟在铁柱后面，兴致勃勃地踏着月光，钻着庄稼地向小于 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