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一个晨曦微明的早晨，队伍终于回来了。战士们 跳着土埸，民兵架着小舟，喜气洋洋地奔老灶台而来。小嘎们 一见就跳着喊：“队伍回来了，又打胜仗了！”虎头一捅铁柱 说：“看人家各个都是双家伙，还有那扛的抬的背的，多叫人 眼馋啊！咱也把机关枪拿出来助助兴吧？ w

        铁柱知道这家伙有意自我表功，觉得在这节骨眼上，向 人们炫耀一下也确实是助兴的事，嗯了一声，虎头一拉歪毛：

        “走，扛机枪去。"

        当郭忠、孙大勇几个登岸时，虎头端着机枪，歪毛举着枪 爪，风一般俯冲下来，嘴里还哒哒地喊叫着，郭忠惊喜地问：

        “机枪，哪来的？"

        铁柱冲两个小嘎摆摆手，转向郭忠：“你猜？ ”

        郭忠摸着后脖梗子，突然兴奋地说：“是捞来的吧？”

        铁柱笑着点头说：“对了。”

        孙大勇给了他一拳：“嘎小子，又是你领头背着我们干的 吧！”

        铁柱两脚一并，敬礼道：“报告队长，这是儿童团自己 决定的，我周铁柱一没参加，二没出主意。”指着虎头和歪毛 说：“是他俩捞回来的。”

        孙大勇、郭忠一齐向二人祝贺、握手，着实把二人夸奖 一番之后，又问起铁柱的病情，铁柱调皮地一拍胸脯：“铁打 的柱子没个倒啦，早好了。”二人嬉笑着，每人刮了他一下鼻 子，又问了问鱼草淀的情况，便拉着三个小嘎向台顶走去。

        原来这几天部队和民兵又钻到黄庄据点附近，破坏了刚修 复的公路，炸毁了横跨陡河的大桥，这下可激怒河头和铁道沿 线的鬼子，立刻分路包围堵截，逼得部队无路可走，一跃跨过 平奉路，潜伏在一个小村庄过了中秋，等各路敌人撤回才又偷 偷回来。

        鉴于军民未能欢聚一堂过传统的中秋佳节，孙大勇、郭 忠、周福真商量，决定利用部队休整时间重度中秋，并召开军 民祝捷授奖大会，准备在接收那挺来之不易的机枪的同时，抽 三支小马枪和一部分手榴弹奖给儿童团◎消息一传出，无不欢 欣鼓舞，顿时淘鱼摸蟹，捡柴修灶，准备节目,腹打讲稿，好 一派欢乐景象G

        简单截说，一天欢天喜地的过去，到了月上树梢，周福真 准备和铁柱去接王炳成（他一听个头、长相就知道是他，成立 游击组时就四处打听，不想他龙困沙滩0 ）突然,“呼”响了 一枪O孙大勇仰头问高空哨棚上的哨兵:“哪里打枪？ ”

        “西南方向。”

        接着又“呼呼”连响两枪，细辩果然是那个方向D孙大勇 立刻命令：“准备战斗一呼啦一下，纷纷抄枪，抢占有利 地势，妇女们一见慌了神儿，纷纷往北坡跑稲

        不大工夫，两个游动哨拖着一个人过来，孙大勇立刻迎上 去问：“咋回事？”

        哨兵往地上一丢那家伙：“奸细！”

        郭忠叫人点起火把，照着那人脸问："谁派你来的？有何 任务？”

        那家伙瞪着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高贝联……联队 长，干……干啥来，哎哟……你们等着吧，・・•/'脑袋一套拉垂 到胸前。铁柱看着长了气，一拨拉他脑袋,愤愤地骂：“你他 妈的倒挺狂气，说,干啥来？"

        “……”那人脖子扭了扭，一声没吭。

        郭忠也火了，揪着他头发：“说，干啥来？ “那家伙只翻 了翻白眼，脑袋一垂，腿一伸，挺了。

        郭忠惋惜地问哨兵：“咋捉住他的？"

        哨兵如此这般一说，才知道，四个游动哨正在离老灶台 一华里远的地方，相对巡逻，突然听见土坎处苇子响，最先靠 近的搜索过去，发现草棵里钻出两个黑影，没等搜到跟前, 就听见对面哨兵喊口令，黑影扭头就跑，这边哨兵追上去， “呼黑影朝他们打了一枪,扭头就跑，哨兵大喊站住的 同时，也开了枪。只见后边的一个踉跄栽倒了，四个哨兵追过 去，前头的无了踪影，看击中的还活着，这才带回交队长审 问。

        孙大勇叫人搜身发现，除有十发信号弹别无他物,立刻意 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郭忠、周福真一研究，马上召集党员、 骨干会议。经过认真讨论，认为敌人可能发现了这个草泊深处 的落脚点，派这两人进泊，一是跟踪侦察，二是在敌人围剿时 给炮兵发信号。最后孙大勇总结指出：“各种迹象表明，敌人 来进攻我们是无疑的了，估计时间可能就在明天拂晓，现在一 个关键问题就是打和退的问题。”

        大伙一听，立刻呛呛开了，有的说撤，有的说打，各有各 的理由，一时形成了两派。主退派是周福真，他的理由是泊里 藏着这么多老婆孩子，一旦战斗失利，这些人都难逃脱，还有 鬼子有大炮，一轰一炸如何了得。主战派是大多数，尤以王拴 最为坚决，他喷着吐沫星子，脖子一伸一缩，说出不少足以驳 倒主退派的理由：第一，有百里草泊,地形复杂，任来任往； 第二百十号人，枪支弹药广有；第三泊里的洼能行船，地能跑 马，浮草滩却跑不过兔子去，如果把马队引到那里,就等于干 锅拿鱼。

        郭忠、孙大勇听着频频点头，渐渐主退派虎头蛇尾了，剩 下个周福真也动摇了。郭忠在孙大勇耳边嘀咕了几句，孙大勇 点头说：“中。”

        周福真焦急地问：“你俩别光咬耳朵，也把好主意给大家 亮亮啊！”

        孙大勇微笑着说：“人多主意多，刚才你俩一呛呛，不 就心明眼亮了吗。”略一停顿又说：“有利条件多，不利条件 也有，就是妇女、孩子和伤员的安全问题，反正打不打都是那 么回事，敌人来了都得转移走。我看解决它也不难，从你们游 击组找几个识地理、知水性的，把所有非战斗员找安全地带转 移走。那炮弹你也不必怕它，没目标轰几下就完了，只是别吓 跑就行。”看看周福真和原来主退的几个没说话，又说：“既 然，敌人闻着风儿，我们弃寨逃跑倒不好，有这么好的自然条 件，能打能藏，教训一下高贝也是挺有影响的。”

        他的话一停，郭忠便诙谐地讲开了： “我们与高贝好比一 盘棋，棋盘上是两国交兵，楚河汉界，咱们是两国交兵，陡河 为界。他的大本营是鱼草淀，咱的大本营是老灶台，兵力吗， 他是双车双马双炮，咱呢，可以说是单车单马都不够，甚至卒 子都不全，显然两军对垒不行。可是如果运筹得当，在防守退 却的同时，寻其弱点突然袭击一下，有意消耗其实力，运用毛 主席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方针，战胜强敌就有一定把握。现 在敌人要进攻我们，硬拼不符合毛主席敌进我退的军事原则， 必须得寻其弱点，利用天然藏身之地，瞅机会狠打猛揍，让他 挨了打找不着对手，死了不知怎么死的。”

        .一听两位队长表了态，立刻七嘴丿I舌地呛呛开了，非战斗 员转移地点啦，伏击在哪儿打，怎么逗引马队呀，如何把乘船

的敌人诱入死港草滩啊，讨论得比刚才更热烈、更深透了。

        此刻，西坡儿童团旗子下，小嘎们正喊喊喳喳地讨论着， 铁柱、老范作为特约指导员列席了会议，他俩一会出谋划策， 一会讲解步枪射击要领，俨然象个军师和教练，紧紧抓住小嘎 们的心。

        在分枪问题上，虎头和铁锁意见分歧，又打起来。你看虎 头霍的一下站起来，双手插腰，两眼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你 是团长，自己闹一支，如意闹一支，剩下歪毛、二黑，我们三 才闹一支啊？如意就是跟你……”他嘴哆嗦着，没有勇气说下 去了。

        铁锁喷着唾沫星子指着他:“我们男儿童团员闹两支，女 的闹一支还不行？人家如意、兰花也出力不小啊！上级奖枪分 配也得全面考虑呀！”

        “全面，全面，这枪是男的用处大，还是女的用处大？现 在都快要打仗了，给她们还不当烧火棍啊！”

        如意立刻火了： “就你英雄，别人谁也不如你，你看着， 这些人能用它打死敌人不？ ”

        虎头鼻子孔一张一合,捅捅歪毛：“那枪是奖给捞机枪 的，不信咱去问问看。”

        歪毛立刻沉着脸嘟哝：“真是的，要不，上级就平白无故 地奖枪！”

        老范微笑不语，铁柱看不下去了，唬着脸训开了： “枪是 奖的不假，可不是拿机枪换的。至于分配上，我看基本合理， 男的两支，女的一支，中是中，就是当团长的不经讨论就占一 支不合理，建议大伙讨论决定。”

        虎头立刻表态：“中，讨论，大伙说给谁就给谁。” 铁锁脸一沉：“那就讨论吧！先是女的那支，给不给？ ” “给！ ”几个人同声说。

        “男的两支该给谁？ ”

        “我说，给铁锁一支，因为他是团长，又在县里受过训， 会使枪，胆子也大；另一支我说给虎头，他贼胆子，一个人 敢黑半夜下河摸机枪，还跟铁柱学过使枪瞄准儿，枪到他手肯 定比别人强。”二黑一边说，一边瞟铁柱，见没反感，又说：

        "我看就这俩人合适。“

        如意、兰花都说中，虎头、铁锁更没意见，只有歪毛脑后 小辫子撅撅着，脸扭到一边。铁柱缓和了口气，解释道：“枪 少人多，一时满足不了，闹着的也别骄傲，没闹着的也别生 气。歪毛、二黑没摊上枪，奖给你们手榴弹也一样，那东西一 拉弦儿，比影上牛赛姣掌手干雷还厉害，一炸就一大片。你说 是吧，老范同志？ ”

        老范从心里佩服这小嘎的口才和领导艺术，一听把答案引 给他，立刻乐得眉开眼笑：“对,对，那东西好使好带，杀伤 力也大。你们这俩小嘎有砸镖甩泥蛋的基础，准能投得远，投 得准。一会儿我教教你俩，保险_试就成Q “

        如意凑过来，亲亲热热地叫了声：“范大伯，等一会儿， 再给讲讲射击、瞄准，刚才没记全。”

        “那让铁柱给你们再表演表演，我这就去教他俩投弹° ” 冲二人一笑说：“来，咱们到我伙房那边去。”

        歪毛、二黑高高兴兴地跟老范走了，剩下使枪的几个,正 眼巴巴地等他讲解，突然贾福合冒上来：“周铁柱，队长叫你 马上去。”

        “好！ ”对几个小嘎做个鬼脸说：“我有任务，你们去找 老范吧。”心说伙计们再见了，我这回要干事业了，你们自己 闹腾吧。

        孙大勇一见他跑过来，立刻迎上前问；“怎么样，伤和病 都好了吧?”

        “报告队长，周铁柱伤早已封口，稀也不拉了，静等着接 受任务。”两腿一并，行了个举手礼。

        孙大勇还过礼，命令他站好，按按伤口，掐掐肚子：“痛 吗？ ”

         

        “不痛，一点不痛，快分配任务吧！”

        “好吧。”把铁柱一拉坐在坡坍上，如此如此做了交代， 最后问：“有信心吗？ ”

        “有。”

        “去准备吧！”

        “是！ ”慌得他连礼也没顾得敬，就跑了。

        到半夜时分，非战斗员和物资撤离了老灶台。铁柱目送 亲人的背影，一直到隐入墨带似的苇林里。夜风吹过，遍地順I 删作响。那下弦月象只下了帆的船，在寂寥广漠的夜空航行， 多么安谧的夜色呀！可是用不了多久，这里便是两军厮杀的战 场，亲人和战友一刹那间，也许就谁也见不着谁了。陈勇同 志、老发大伯这会儿也许正等待着我们为他们报仇雪恨。铁柱 想到此一咬牙，哎！两军交战，难免死人，为国捐躯，死而无 怨！

        战士们以班为单位，有的向四方撤离，有的构筑工事。游 击小组也都化整为零，有的乘船，有的徒步散入苇林，空气显 得是那样窒息而沉闷，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铁柱和老范把几个“有战斗力”的小嘎召集在一起，简 短地交代了任务和应该注意的事项，也相继撤离老灶台，象一 帮离群的小鱼，怀着紧张、惶遽和猎奇的心情,投入茫茫大海 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