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孩提时代，人们的文化生活很贫乏，曾流过一些神怪 小说，也有人讲过某人修炼成仙的故事。由于年纪幼小，我对撒 豆成兵、点石成金并无兴趣，只是感到隐身术很好玩。直到看过 《崂山道士》之后，才知道修道不是那么容易。后来发觉自己不 1 又没有仙风道骨，而且简直世俗得很，待到外国人登上月球，发 现月宫并没有中国的嫦娥和吴刚，别说玉兔，连蚊子都没有，于 是包括我在内的好多人，就更断了成仙的念头，也不相信有什么 仙人。

        不过，仍有人不死心。一方面，有些人幻想自己超凡脱俗, 法力无边，为所欲为。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祖先给子孙留下不少 得道成仙的故事，加上别有用心的人蛊惑、诱导，仍有人走火入 魔，有些愚蠢而又虔诚的人，竟然为“开天目”而扎破脑袋，幻 想飞腾而跳楼殒命，悲剧一件件发生，使我更不敢羡慕那些仙 人。

        平心而论，有些人想得道成仙，自有他的道理。秦始皇统一 了中国，乃一代伟人，不但想传万世，而且还想长生不老；汉武 帝立下丰功伟绩，请了不少方士炼丹，他想真正“万岁”；至于 那些达官贵人，富豪财主或一呼百诺，八面威风，或锦衣玉食， 花天酒地，娇妻美妾，他们自然不满足只活几十年光景，极力想 让这美妙生活连绵不断，而且权更大、钱更多，因而也想尽办法 求仙访道，以图无限地快活下去。可惜的是，他们不但没有如 愿，而且都成为江湖术士的玩物，有的赔了夫人又折银两，有的 胡吃丹药中毒而死。皇帝求仙访道却不受苦，连在庙里修行都有 替身，自己照样在宫里天天过年、夜夜娶亲。而一般平民则没有 这个福分，吃斋本来已经禁欲，整天烧香念佛，放弃了天伦之 乐，岂不是枉活一世？就算真有来世，今世受苦来世享福与今世 幸福来世受苦又有什么两样？退一步说，就算真的得道成仙，也 不见得是什么乐事，玉皇大帝、闫罗天子、东海龙王、南海观 音，都有操不完的心。那个得道的吕洞宾，只能和女郎开开玩 笑，还落了个好色之名。嫦娥丢下丈夫后羿，自己虽成了仙，却 落了个孤独寂寞。至于龙女、织女、七仙女，为何偏要思凡？可 见天界并不见得幸福、快乐，在人间能呼风唤雨、驱鬼使神的公 孙胜，还不是得听命于宋江，为凡人效力？又有何高明可言？

        有人说，为了清除世俗的险恶，通过修炼而淡泊名利总是对 的吧？依我愚见，未必如此。有些人在山里修行，与清风明月为 伴，鹤鹿芳草为邻，清高得很，而他们吃的、穿的，不都得由别 人生产供应吗？如果人人都去修炼，谁去种地，谁来织布？岂不 是要自毁人类？那些食人间烟火长大，又不给人间办事，除了显 示他们不知横竖、忘恩负义之外，还有何资格嘲笑、讥讽俗人 呢？再者说，所谓修炼的目的就与淡泊名利相矛盾，比如说既然 淡泊，自然不要杀戳，那么撒豆成兵又有何用？即使能腾云驾 雾，除了能向唐明皇报告杨太真的情况外，又有何意义？就是开 了 “天目”，也不过是探知人间隐私，像杨二郎一样多了一种拨 弄是非的本领而已。说穿了，这种淡泊是假，一切为自己得道成 仙为所欲为是真。

        原载《秦皇岛晚报》1999年8月3日 署名火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