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教授合演双賛戏 含悲愤鲁迅写“狂人”
        自从《新青年》杂志连续发表了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和 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之后,“文学革命”的大旗算是树立起来 了。这犹如在荒莽的旷野中的几声呐喊,这大旗,这呼喊,光辉 耀眼,声浪腾空,引起了众多欲寻新路、盼迎新生活的人们的拥 护,也激起了欲待昏昏沉睡至于永远的那些封建遗老遗少们的愤 慨。一时间,古老沉闷的神州大地沸沸扬扬起来。
        正当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交头接耳传递着各种消息,遗老 遗少们如丧考妣地吵吵嚷嚷之时,1918年3月15日岀版的《新青 年》四卷一期上,有王敬轩其人者,发表了一篇《文学革命之反 响》的文章,文章历数新文化运动的罪状,声肆力竭地攻击《新 青年》和新派人物。文章写道:
        “新青年诸君子大鉴。某在辛丑壬寅之际。有感于朝政不纲。 强邻虎视。以为非采用西法。不足以救亡。尝负笈扶桑。就梅谦 博士讲习法政之学。归国以后。见士气嚣张。人心浮动。道德败 坏。一落千丈。青年学子。动辄诋毁先圣。蔑弃儒书。倡家庭革 命之邪说。驯至父子伦亡。夫妇道苦。其在妇女。则一入学堂。尤 喜摭拾新学之口头禅语。以賢母良妻为不足学。以自由恋爱为正 理。以再嫁失节为当然。甚至剪发髻。曳革履。高视阔步。恬不 知耻。鄙人观此。乃知提倡新学。流弊甚多。遂噤不敢声。辛亥 国变以还。纪纲扫地。名教沦胥。率兽食人。人将相食。有识之
士。尽焉心伤。某虽具愚公移山之志。奈无鲁阳挥戈之能。遁迹 黄冠者。已五年矣。日者过友人案头。见有贵报。颜曰新青年。以 为或有扶持大教。昌明圣道之论。能拯青年于陷溺。回狂澜于既 倒乎。因丞假读。则与鄙视所期。一一皆得其氏。噫。贵报诸子。 岂犹以青年之沦于夷狄为未足。必欲使之违禽兽不远乎。……”
        文章以桐城派的笔法,文不加点,把《新青年》和新文化运 动骂了个狗血喷头,颇解了遗老遗少们的心头之恨。
        然而,就在同一期刊物上,在王敬轩的《文学革命之反响》一 文之后,又有刘半农的《复王敬轩书》一文。此文更长,洋洋洒 洒数千言,完全是批驳王敬轩的。
        刘半农乃是北大的预科教授,讲授语音学。刘半农,名复,江 苏江阴县人氏。始而奔走革命,继而卖文为生。1916年来北大之 前,居于上海,曾在鸳鸯派杂志《礼拜六》等报刊上发表过《卖 花女侠》、《髯使复仇记》、《催租夫》等小说。来北大后,与陈独 秀、钱玄同、胡适等相友善,亦为《新青年》杂志中的激进派人 物。
        刘半农的《复王敬轩书》,以“文学革命”所倡导的白话文和 新式标点,嘻笑怒骂地把“大放厥词”的王敬轩驳斥得体无完肤。 刘半农的文章写得很轻松潇洒,但又说得头头是道,鞭辟入里。他 逐段回答王敬轩提出的那些指责,摆事实、讲道理、嘲讽、挖苦、 怒斥,兼而有之。文章最后说:
        “来信已逐句答毕;还有几句骂人的话,——如'见披发于伊 川,知百年之将戎'等,——均不必置辩。但有一语,忠告先生: 先生既不喜新,似乎在旧学上,功夫还缺乏一点;倘能用上十年 功,到《新青年》出到第二十四卷的时候,再写书信来与记者谈 谈,记者一定'刮目相看'!否则记者等就要把'不学无术,顽固 胡闹'八个字送给先生'生为考语,死作墓铭,!(这两句,是南 社里的出品,因为先生喜欢对句,所以特向专门制造这等对句的
名厂里,借来奉敬,想亦先生之所乐闻也!)又先生填了 '戊午夏 历新正二日'的日期,似乎不如竟写'宣统十年,,还爽快些!末 了那个,第'字,孔融曹丕及韩愈柳宗元等人的书札里,似乎未 曾用过,不知当作何解;先生'居恒研究小学',知'古人造句之 妙还请有以语我来!余不白。
        记者(半农)一九一八年二月十九日”
        这一反一正的两篇文章同时刊登在同一期刊物上,颇是引人 注目。但明眼人亠下子便可看出,这很可能是《新青年》同人们 的一个作战的招数,即引蛇岀洞,聚而歼之,目的是剿灭封建余 孽,为新文化运动张目。这个惊人的举动使得许多新派人物拍手 称快,欢呼雀跃。北大的学子们,如傅斯年、罗家伦、许德布、朱 自清、杨慧修等人皆额首称庆,心旌为之摇动。周树人、周作人 兄弟皆明白就里,深知其中堂奥,虽微笑不语,心中却生出许多 快意。
        不久,这堂奥便戳穿开来。原来这写《文学革命之反响》、大 骂《新青年》的不是别人,乃是新文化运动中的一名骁将、《新青 年》杂志社大名鼎鼎的编者钱玄同教授,他同刘半农教授合演了 一段双簧戏。这一招确实很妙,不仅狠狠打击了封建遗老遗少们 的嚣张气焰,使新文化运动更为深入人心,争取了更多的同情者, 也扩大了《新青年》和文学革命的影响,巩固了这块思想解放的 阵弛。不过,这也得罪了一些人,使那些人与他们结下了深深的 怨仇。但钱玄同、刘半农皆是二三十岁的青年学人,他们有一腔 热血,甘为新文化运动冲锋陷阵,毫无优柔寡断、畏首畏尾之态, 他们仍是天不怕地不怕地干下去。
        钱、刘二人合唱的这岀双簧戏,首先惹恼了一位大人物,这 就是赫赫有名的“桐城派”古文大师林纾。“桐城派”是从清代到 近代影响最为巨大的古文学派,以方苞、刘大槐、姚鼐为代表,提 倡古文运动,主张恢复唐宋八大家的传统,讲究义法、义理,维护的是封建道德礼法。由于开创者均为安徽桐城人,故称为“桐 城派”。在清朝的后半叶,“桐城派”成为统治文坛学界的主流派, 便也不再以地域为限了。以后的方东树、姚莹、管同、梅曾亮、曾 国藩、薛福成、吴汝纶、严复、林纾等,皆是桐城派古文大家。
        林纾,字琴南,福建闽县人,生于咸丰二年(1852),他是光 绪八年的举人,光绪二十六年进北京,与桐城派古文大师吴汝纶 相识,才开始作古文,并以桐城派自居。后因文名渐著,遂进入 北京大学主持文科教学,想以桐城派的理论影响学生,以期“力 延古文之一线气但时代在前进着,他的讲授已不能再引起学生们 的兴趣,他只好被迫退出北大。
        林琴南不懂西方文字,但他却与友人合作,翻译了法国作家 大仲马的《茶花女遗事》,岀版后竟赢得了渴望了解西方生活的广 大读者。以后,他便用这种方法,继续为商务印书馆翻译欧美小 说,几年中,竟翻译出版了 123种,计1200万字。在人们急需了 解西方社会生活又无好的翻译作品之时,林琴南用桐城派古文译 出的外国小说竟风靡一时,占领了国内的文化市场,产生了很大 的影响,人人尽知林纾林琴南其人。
        林琴南这一年是66岁,他的思想更趋顽固守旧,他看到《新 青年》演出的这出双簧戏,气得双脚乱跳,他再也按捺不住对新 派文人的憎恶之情,便写了一篇文言小说《荆生》,发表在上海出 版的《新申报》上,含沙射影地把进攻的矛头指向《新青年》的 几员大将。小说描写了一个被鞭挞的主要对象金心异,是影射钱 玄同的。金心异这个名字的含义,人们是一看便知的。金对钱,心 对玄,异对同。《荆生》这篇小说篇幅很短,只有千字出头。小说 对金心异极尽挖苦、丑化、攻击之能事,说他讲的“为伤天害理 之言”、“禽兽之言,乱吾清听小说刻画了一个伟丈夫“荆生将 军”,他以武力镇压了金心异等人。此后,他在《新申报》又发表 另一篇文言小说《妖梦》,仍是肆无忌惮地攻击新人物、新思想、新文化。
        钱玄同、刘半农等人,看了这些泛起的渣滓,也不予理睬,只 是一笑置之,依然故我地干下去。
        那一日,钱玄同又来到南半截胡同绍兴会馆的补树书屋。见 他进来,周树人说:“金心异来了。”说罢,两个人开怀大笑起来。
        钱玄同把沉甸甸、厚墩墩的大皮夹放在桌上,随手脱下长衫, 挂在衣架上,抄过一把椅子,在周树人对面坐下。他打开皮夹,拿 出几本刚出版的《新青年》,递了过去。周树人拿过一本散发着浓 浓油墨味的《新青年》,很有兴味地翻着,读着。
        “痛快,痛快!”钱玄同兴高采烈地说,“我同半农干的这一招, 简直如同刨了卫道者们的祖坟,那老朽咆哮如雷,无计可施,才 写了这篇《荆生》,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周树人笑道:“这金心异也着实可恶,人家才请来荆大将军教 训他一番。”
        钱玄同学着《荆生》中那金心异的声调,怪声怪气地说:“君 知吾何姓?吾姓金耳。姓金者性亦嗜金,吾性但欲得金,其讲 《说文》者,愚不识字之人耳……”
        周树人笑得前合后仰:“所以那伟丈夫便来关照你了。”
        钱玄同又换了另一副昂然粗壮的腔调,学着荆生的口吻:“汝 适何言?中国四千余年,以伦纪立国,汝何为坏之!……尔乃敢 以禽兽之言,乱吾清听!”
        “所以,他把你的眼镜也打掉了。"
        “可是却无损于我钱某一根毫毛/'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阵,很是开心。笑罢,钱玄同这才书归正 传,道明了他此番的来意:“豫才兄,你答应给我写的那篇,怎么 样了?”
        周树人没有言声,只是默默地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叠墨 迹淋漓的稿本,放在桌上。钱玄同迫不及待地拿了过来,见那稿端写着典雅又潇洒的四个中楷字:“狂人日记”。他便看了下去。 那文章的开头,像是前言或序文之类的一段文字,是用文言 文写的:
        某君昆仲,今隐其名,皆余昔日在中学校时良友;分 隔多年,消息渐阙。日前偶闻其一大病3适归故乡,迂 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劳君远道来视,然 已早愈,赴某地候补矣。因大笑,出示日记二册,谓可 见当日病状,不妨献诸旧友。
        这序文之后,便是那日记了。却完全用的是白话文。钱玄同 聚精会神地看了下去。看来,这文字真把钱玄同给吸引住了,连 周树人递过茶来让他喝,他也仿佛未曾看见。他读着,一会儿露 岀微笑,一会儿又紧蹙眉峰,一会儿又横眉怒目,一会儿又长长 地吁气。看着看着,他便念出声来: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 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 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念到此处,钱玄同一拍大腿,脱口而出:“妙!妙极了!这真 是千古妙文!”
        说完,他又默默地看下去,不说话,也不喝茶,仿佛一切都 不存在,他的心完全进入了那个狂人的黑暗王国。看了一阵,他 又禁不住念出声来:
        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 中混了多年;大哥正管着家务,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 不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
        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斤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腹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钱玄同看完,却沉默了。这个心直口快、爱说爱道的人,忽 然一下子噤声了。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一叠稿纸,眼睛迷茫茫,如 痴如呆。周树人见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他看了稿子做如何想,但 又想听听他的意见,也只好呆呆地望着他。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钱玄同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声说: “豫才兄,你真是个千古独步的高手。你这篇《狂人日记》真是不 同凡响。我敢说,这是新文化运动中第一篇反封建的白话短篇小 说。可以说,它比所有那些反封建的文章都更深刻,更能打动 人心。”
        周树人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的这样一个尝试,被一 个十分懂眼的人所首肯,他当然是很高兴的。
        钱玄同说:“你署上个名字吧!”
        周树人拿起笔,饱蘸了墨汁,不假思索地在“狂人日记”的 后面,写上了 “鲁迅"两个字。
        钱玄同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叠稿子放进大皮夹里说:“我今日是 不虚此行了。'‘他又坐下来,同周树人闲谈着。
        正说着,周作人走了进来,他是刚从北大讲课回来。他与钱 玄同打了招呼,回到自己屋中,脱下长衫,放下皮包和讲义,穿 上短衣裤,也来到周树人屋中,加入他们的谈话。
        看看天色将晚,已到了晚餐时分,周树人便邀了钱玄同.周 作人去下馆子。他们走出会馆,往北直向北半截胡同南口的广和 居走去。
这广和居乃是宣南的一家百年老店,距绍兴会馆仅有咫尺之 遥,走几步便到、了。周树人是这里的常客,民国元年他初来北京 时,5月5日住进绍兴会馆,5月7日便到这家饭馆饮酒。第一次 来,他就喜欢上了这个铺面不大却极清爽、且极善做南味菜肴的 老店了。以后又得知乡先贤李越绶居京时也常来光顾这家饭馆,又 见到何绍基、李越绶都曾著文称赞这广和居老店,他便对它更加 刮目相看了。从此,他便常来这里,与友人饮宴时,也是喜欢到 这里来。有时,一个月里就光顾好几次。平日,有客人来了,要 添些菜肴时,也是叫广和居的菜。因此,从掌柜到跑堂的伙计,都 与他相熟。
        三个人走进黑漆大门,刚绕过挂着“广和居饭庄”大铜牌的 影壁墙,那跑堂的伙计便笑嘻嘻迎了上来:“大先生,二先生,三 位,请!看座!"
        走进院子,又一位招待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周大先生 到,6号看座!”
        他们被引进一间雅座小屋,坐下后喝着茶点菜。周树人说: “德潜,你点吧!”
        钱玄同也不看那菜谱,顺口说:“自然是潘鱼、葱油海参、肘 子、蒸山药泥……"
        “再来个芙蓉鲫鱼。”
        周作人接上去说:“沙锅豆腐,酸辣汤。”
        一时间,菜肴一样样端上来,三个人饮酒品菜,随意闲谈,十 々惬意。餐饮谈笑间,周作人想起昔年一些官僚富豪、文人墨客 在这里聚宴欢饮时的热闹情景,不由得背诵起杨沧白的《广和居 宁依招饮有赋》中的句子来:“春盘菜半成名迹,坏壁诗多系史材。 遗韵同光已消歇,从君说旧尽余杯。”
        钱玄同也背诵起了清朝末年广和居流传的那首讽刺庆亲王奕 劫贪污纳贿的题壁诗:“居然满汉一家人,干女干儿色色新。也当朱陈通嫁娶,本来云贵是乡亲。莺声吸断呼爹日,豚子依依恋母 辰。一种风情谁识得,劝君何必问前因。”
        饭后,钱玄同没有再回绍兴会馆,拿了他的大皮夹,雇了辆 人力车回家了。
        这一年的5月5日,《新青年》四卷5号出版,周树人署名鲁 迅的短篇小说《狂人日记》发表,这一期还发表了他署名唐俟的 三首新诗《梦》、《爱之神》和《桃花》,这是他写出的第一批新 体诗。
        《狂人日记》是《新青年》杂志上发表的第一篇白话小说,它 在读者(特别是青年学生)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那一期的《新 青年》也卖得很快,多是由于有《狂人日记》才买去看的。人们 被具有巨大振聋发腰意义的警世之作和其中的警世之语震惊了。 不论是涉世未深的青少年,还是老于世故的成年人,他们都是从 小说中那个精神迫害狂者口中第一次听到了那仁义道德“吃人”的 话,他们也第一次恍然大悟。人们奔走相告,聚众议论,社会上 纷纷扬扬,一片吵吵嚷嚷之声。在北京大学的课堂上,学生宿舍 里,在学校周围的那些小公寓、小饭铺里,《狂人日记》成了议论 的中心话题,他们也纷纷猜测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这个“鲁迅”是 谁。在其他的一些大学、中学、街头巷尾,情形也大抵如此。
        钱玄同自然是更为高兴,这篇稿子是他亲自组来的,又是作 者在他的不断邀约和催促下才写出来的,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夜 晚,他们之间关于毁掉铁屋子的那场谈话,那次有趣又有意义的 谈话,竟然产生了这样一篇伟大的作品,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他 又觉得,虽然《新青年》从一开始就树起了 “反封建”的大旗,发 表过不少篇关于具有反封建文化意味的关于文学革命的讨论文 章,但真正能够广泛地深入人心,特别是能够从司空见惯的日常 生活人手,深刻剖析和猛烈鞭挞封建礼教的伪善和罪恶,只有这 《狂人日记》可称得上是开山之作。
        周树人的好友许寿裳,此时正在南昌,他是1917年秋季去南 昌任江西省教育厅长的。他一直是《新青年》的一个忠实的读者。 那日,他翻开新到的一期《新青年》,一眼就看见了这篇《狂人日 记》。他一口气读完了这篇小说,读后,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眼前老是跳动着那两行文字: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他觉得,这个不同寻常的结尾,于绝望中寄寓着希望,给人 留下了许多深长思之的东西。这使他大为感动,他为这大手笔的 深刻睿智的思想所折服。
        许寿裳不住地说:“这'鲁迅'是谁呢?谁竟有如此精深的思 想,开阔的视野,犀利的笔锋!看这文章,看这思路,看这胸怀, 很像是好友周豫才,但署名却是个姓鲁的人。这使他感到困惑。难 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周豫才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个疑问 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驱也驱不散。他便写了封信给周树人,问 个明白。
        不久,许寿裳就收到了周树人的复信。信中说,那《狂人日 记》确是“拙作”,而且那同一册中有署名“唐俟”的三首新诗也 是“拙作”。许寿裳看完信便微微笑了:这样好的文章,非我友周 豫才莫属。后来,他回到北京,当面问周树人:“你怎么用了这个 笔名?”
        周树人微微笑了笑说:“因为《新青年》编辑者不愿意有别号 一般的署名,我从前用过迅行的别号,这你是知道的,所以就临 时署了这么个名字。'‘
        “那你为什么又姓鲁呢?"许寿裳又问。
        周树人解释说:“第一,家母姓鲁;第二,周、鲁是同姓之国;第三,取愚鲁而迅速之意。”
        许寿裳这才恍然大悟,“那么”,他又问,“这唐俟呢,又是何 意?”
        周树人说:“这个说来话长。义宁陈师曾(衡恪)曾送我一方 石章,问我刻上什么字,我想了想说,你叫槐堂,那我就叫俟堂 吧!"
        许寿裳立刻就明白了那意思。他想起在教育部供职时,有位 什么长很想把周树人排挤出去,周树人就安静地等待着,并说: “君子居易以俟命吧!”而现在,他把“俟堂”两个字颠倒了过来, 堂和唐这两个字同声可以互易,于是便名“唐俟",而周、鲁、唐 又都是同姓之国也。想到这里,许寿裳不禁拍案叫绝。
        周树人自从在《新青年》杂志发表了《狂人日记》之后,便 一发而不可收。不论是小说、随感、新诗,他都写了很多。翌年, 他又在《新青年》上发表了《孔乙己》、《药》,后来又有《明天》、 《一件小事》、《风波》、《头发的故事》等小说,这些作品都是以 “鲁迅"的笔名发表在《新青年》杂志上的,而他写的随感杂文就 更多了。于是,文学家鲁迅的大名便誉满神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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