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沙滩红楼藏龙卧虎 三沈二马稍逊二周
        前面说的那“卯字号"的来龙去脉以及几位“卯字号"名人 的轶闻逸事,还是在马神庙京师大学堂旧址,也就是乾隆的四公 主府。乾隆的四女儿和嘉公主嫁给了大学士一等忠勇公傅恒的儿 子福隆安,府邸就赐在这里。
        那地方虽然不算小,但作为一所大学的校址,还是远远不够 的。民国以后,学校有了发展,特别是蔡元培做了校长之后,建 了几个学院,学生和教师人数都大大地增加了,这地方容纳不下 那么多的师生,这才于1918年建起了红楼。
        这红楼座落在紫禁城神武门以东的汉花园,那地方叫沙滩。早 在1916年的6月,就借了比利时仪器公司的20万元,准备在沙 滩建起预科的师生宿舍,但建成以后,就成了文学院的教学楼,称 作北京大学一院。文学院迁过来之后,马神庙便成了理学院,称 作二院,南河沿的清朝的译学馆,成了法学院,称作三院。
        红楼是一座砖木结构的五层楼建筑,因为砖全是红色的,故 称为红楼。这五层楼,有一层是地下室,地上只有四层,坐北向 南,一个横长条形,平面图形是个凹字形。现在看来,这红楼实 际上是个不值得称道的极其普通的建筑物,但在当时,在一般人 们的眼中,却是个令人咋舌的庞然大物。加之这是中国的最高学 府,又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本世纪的一些名家学者,从这里出出 进进,叱咤风云,建立伟业,因而这红楼也便成了一个使万人景 
仰、令海内外人士瞩目的极具魅力的所在,其流风余韵绵延一个 世纪不曾中断。
        由于原来是想做学生宿舍的,在设计上也便以此为特点,因 而红楼里的房门特别多,每间都有一扇门。后来,二楼和三楼改 做教室,三间屋子打通,做为一间教室,中间的一扇门关闭,前 面的门是通讲台的地方,后面的一扇门是学生们出入之门。那文 科教员的休息室便是在二层的教室旁边。开始,底层是图书馆,李 大钊任图书馆馆长时,就是在这里办公。
        1918年,毛泽东从湖南来到北京,由他在长沙湖南省立第一 师范学校的老师杨昌济的介绍,到北大图书馆的报纸阅览室作助 理员,每月薪金8元。那时,文科学长陈独秀的月薪是300元,图 书馆主任李大钊是120元,毛泽东、赵如云、卢遇庚等人都是8元。 当时,杨昌济是北大哲学系的教授•毛泽东办公的地点也在红楼。 解放以后,毛泽东工作过的那间屋子改称“毛主席在校工作室", 李大钊的办公室称作“李大钊同志纪念室二
        在民国初年的北大红楼,有所谓的“三沈二马”之说。这 “三沈二马”,指的是在北大文科执教的沈氏三兄弟和马氏两兄弟。
        三沈是浙江吴兴人,长兄沈士远,二弟沈尹默,三弟沈兼士。 论名气,这沈二先生尹默和沈三先生兼士皆超过了沈大先生士远。
        沈尹默在在北大是个老资格,算得上是北大的一个元老。读 者可能还会记得,本书第二章写到蔡元培初来就任北京大学校长 之时,他的朋友汤尔和对蔡说:“要了解文科情况,请找沈尹默。” 从这话也可知道沈尹默资格之老,资历之深。
        沈尹默是著名的诗人和书法家,他的书法之名与成就似更为 人所知。北京大学第一院、第二院、第三院挂在门前的大长木牌, 皆是沈尹默所书。他也就为此而自命不凡。有朋友对他说:“你写 的字恐怕是中国第一了。"沈尹默却说:“我是世界第一。因为欧 洲、美洲、非洲各国人都不会写中国字,如果在中国是第一,当 然也就是世界第一了。‘'这番话虽有些戏谑的成分,但他确也认为 自己在国内外是最擅长写字的了。沈尹默性情温和,沉着,善思 考,多谋略,遇事虽似后退,实则是在暗中起着推动的作用,因 而人们称他为“鬼谷子”。
        沈兼士是文字训诂学家,也写得一手好字,只是不如沈尹默 出名。他曾长期主持北大研究所国学门,并且做出了许多成绩,因 而在做学问上,他比沈尹默更负盛名。
        大先生沈士远,.比起两个胞弟,名气就要小得多。究其原因, 一个是在学术成就上确实稍逊于两个弟弟,另一个是性格上的原 因,他为人太老实厚道,且又直爽,而且颇有些迂腐。沈士远是 在陕西长大的,也许是当地的风土人情给予他的影响,他很有点 关中汉子的脾性、气度,憨憨厚厚,傻傻乎乎。比如,他在与朋 友同事们聊天时,总是谈些正南巴北的事情,如做学问或是学校 里工作上的事,但聊天常是漫无边际的,不免山南海北、天上地 下,中外古今,无所不谈,谈着谈着就不免要走板儿常涉及一些 不太雅的事。这等情况,即使是在最有学问和社会地位的大学教 授们谈天时,也未能免俗。而每逢谈到此处,这沈大先生的脸上 便先是显现出一种特殊的表情,流露出紧张和不好意思的情绪,甚 至有些惶乱。这种表情无异于做岀这样的声明:“我们现在要谈不 雅的事情啦!”他这情绪让人们一眼就看了出来,这真是“谈秽色 变,大家也就觉得这实在是很可笑的。
        沈士远的濒預性子有时也表现在做学问和讲课方面。开始,他 在北大预科教国文,讲课时总是讲得极详细且缓慢,似乎每个字 都要拆开来讲,翻过来掉过去讲个没完没了,因而显得拖拖啦啦。 他讲庄子的《天下篇》,大约讲了一个学期才讲完,因而学生给他 起了个绰号,叫“沈天下大概学校也发现了他这个毛病,便不 再聘他当教授,而改任北大的庶务主任。由于十分仔细和认真,这 庶务工作还做得满不错,似乎这才是“人尽其才” 了。不过,后 
来他又去城外的燕京大学任国文教授。
        这“二马”是马裕藻(幼渔)和马衡(叔平)。马氏兄弟是浙 江郵县人,兄弟共九人,后来只剩下了五个,其余皆早荡。马裕 藻行二,马衡行四,这马二先生和马四先生在北大皆是赫赫有名 的人物,出名的还有九先生马廉(隅卿),他是有名的古典小说研 究家。
        马裕藻之所以出名,是由于他长期担任北大国文系主任。马 裕藻来北大很早,还是在蔡元培主持校政之前便来了。他曾在日 本留学,也是章太炎的弟子,在北大讲授音韵学。马裕藻是个性 格平和、温顺、谦恭的人,对人总是一团和气,有点好好先生的 样子,因而朋友们不少。他在系主任任上多年,似乎不曾得罪过 什么人。
        马裕藻在和朋友们谈天时,很喜欢听那些诙谐幽默的故事,但 他自己不讲,只是饶有兴趣地听着别人讲,听到有趣味处便哈哈 大笑。
        他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但有时又对别人开他的玩笑产生反 感。刘半农刚从上海来北大任教时,同马裕藻刚刚结识,他听说 马裕藻喜开玩笑,便同马裕藻开了个玩笑。他在写给马裕藻的一 封信的信封上写了 “郵县马厩”的字样,这使得马裕藻老大不高 兴,弄得刘半农也颇为尴尬。
        马裕藻有一位贤内助,两个人感情笃厚,相敬如宾。夫人给 他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女儿名马珏,后来考入北大政治 系,因为相貌俊俏,聪明灵俐,成了北大的“校花”,为全校男同 学们倾慕的对象。马裕藻有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平日便不免流 露出一种得意之色,甚至在课堂上也控制不住出种感情。他在女 师大兼课,有一次讲课,不知怎么就扯到了那上面,他就乘兴讲 了一些关于“内人”的话,那些话当然都是尊重女性、崇拜女性 的。那些听课的女学生们也听得津津有味。结果,到下一次讲课 时,尚未开讲,竟有两位女学生提出要求:“先生,请您再讲一些 '内人'的事可以吗?”
        这弄得马裕藻很是狼狈,只好憨笑了两声,打开讲义说:“咱 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一些学生大概只看到了马裕藻和气的一面,便以为他是有些 胡涂平庸之人,有人甚至说他跟章太炎学文字音韵之学,只是 “得其胡涂”。
        其实,在一些原则问题上,马裕藻可并不是一团和气,而往 往是敢于坚持原则的。比如,马裕藻连续数年担任学校的评议会 委员,在研究一些重大问题时,只要他认为是不对或不合理的事 ,情,他就总是坚持己见,甚至大声吵嚷,绝不人云亦云.
        马裕藻担任国文系主任,也是非常负责任的。每个学期在开 学之前,他总要坐上一辆包车,身穿朴素的长袍,东跑西顛,联 络旧友,网罗新朋友,只为了把北大国文系办得出色些。对于新 派旧派教授,他也是左右逢源.煞费苦心。
        到了三十年代初,马裕藻的长女马珏就读于北大政治系。这 马珏生得亭亭玉立,光艳照人,颇为引人注目,被拥戴为“校 花”。后来,有一位美丽的周女士想夺取马珏的校花桂冠,有一天, 她的拥戴者们便在教室的黑板上写了 “倒马拥周”四个大字,上 课时也没有擦掉。
        真是不巧不成书。那日,正巧是马裕藻来上课,一进教室,一 眼就看见了黑板上的那四个大字。他感到震惊,立时浑身不自在 起来。心想:莫非是学生要取消了我这个系主任,以周作人代之? “倒马拥周”,可不嘛,正是这个意思。他定了定神,竭力装出一 副平和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停了一下,将拿起的讲义又放在桌子 上,回过头去,盯住了黑板上的那四个字,然后这才回转身来,缓 缓地微笑着说:“周作人宪生的道德文章、人品、文品、学识,我 都是极为钦佩的,启明先生和乃兄鲁迅先生,其文清,其气盛,其 格高,皆是当今难得之大手笔,我马某是自愧弗如……”
        同学们听他这么一说,方才明白他是把“倒马拥周"误解成 “打倒马裕藻,拥护周作人” 了。他们便相视而笑,觉得有点对不 起马先生。那个在黑板上写字的学生想站出来解释一番,但又觉 得马珏是马裕藻的女儿,在这里也不便解释,只好站起来,走到 讲台上,将黑板上的四个字擦掉。马裕藻也便书归正传,‘开始讲 他的文字音韵学了。
        后来,鲁迅到北大来讲“中国小说史”,也认识了马珏,这大 概是由于国文系主任马裕藻的关系吧!鲁迅出了书,总不忘签了 名送给马珏一本,鲁迅日记中,也常有马珏的名字出现。
        这四先生马衡(叔平)是个更为有名的人物。马衡是蔡校长 来了之后才进北大的。马衡精于金石之学,是著名的文物专家,在 北大,教的也是金石学。他曾任北大研究所考古研究室主任,后 来又长期担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毕生致力于金石学研究,对故宫 博物院的建设和考古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著有《汉石经集存》、 《凡将斋金石丛稿》等书。
        马衡和马裕藻在性格上有些相似,也是对人彬彬有礼,恭而 敬之,又善谈笑,喜与人交,但他在平日的生活作风方面却和乃 兄很不相同。马裕藻是朴素有加,一年四季总是穿着旧长袍,一 派穷文人模样。马衡却总是西服革履,衣冠整齐,并拥有一部自 用的小汽车,岀出进进很是气派,这大概是沾了他夫人的光吧!他 的夫人是宁波巨商家的小姐。那时,北大教授中有自用汽车者真 如凤毛麟角,连胡适那部旧车也是在马衡之后才买进的。
        ,马衡和钱玄同很是相知相得,他们常常在一起谈天。两个人 皆精于书法和金石之学,更常在一起切磋。一次,周作人与钱玄 同想找齐白石刻图章,便去找齐白石的好友黎劭西,通过黎劭西, 齐白石便可少要些钱,一个字一块五毛钱即可。不然,那价钱会 是更昂贵的。马衡知道了这件事,赶忙坐着小汽车去找钱玄同,对 他说:“你有钱尽可能花在别的事情上,为什么一定要送给齐白石? 不行,我给你们刻。'‘
        马衡也工于治印,对北京的名印人,他只承认王福菴和寿石 工,对齐白石却看不上眼。于是,他就给周作人和钱玄同都刻了 图章。
        1924年,冯玉祥逼宫,溥仪的小朝廷离开了故宫。后来,故 宫博物院成立,马衡便到故宫博物院做了副院长、院长,直到解 放以后,1955年才逝世。
        那九先生马隅卿,后来也曾来到北大,在鲁迅之后担任“中 国小说史”课程。他是专门研究明清小说戏曲的,颇有成就,并 潜心搜求明末文献。他所珍藏的明清小说戏曲及明末文献甚丰,他 自称是“不登大雅文库二他死后,这文库以万元巨款售给北大图 书馆。马隅卿平日用功甚勤,所写研究札记甚多,多数都未曾 发表。
        马氏兄弟中,还有一位五先生马锚(季明),执教于燕京大学; 七先生马准,法号太玄,也是大学教授。这马家兄弟皆是学界中 人,虽然并非皆在北大,但在北大的名声都是很响的。
        在北大一院,这三沈二马各有其重要地位,几乎撑起了文科 的半壁江山,显得很有些气势。然而,自从鲁迅1920年接到聘书 来北大讲授“中国小说史”课程之后,北大文科便又多了个“二 周”:周树人、周作人弟兄。学生们也便渐渐为这“二周”所吸引, 三沈二马的赫赫声名便渐渐被二周压过去了。
        周作人是1917年春天从绍兴来北京到北京大学任教的,因为 是在学期当中,不好安排课程,蔡校长便提出,可以先担任点预 科的国文课、作文课。周作人一听,心中便不大高兴,但又不好 当面拒绝,便说:“我考虑考虑吧!"
        周作人辞别了蔡元培,在回绍兴会馆的路上思忖着:既然来 了,就先在北京玩几天,然后还回绍兴去。过了几日,他便去见
蔡校长,向蔡校长辞谢教预科的事,并说不日即南归。
        这一天,周作人在北大见到了文科学长陈独秀和沈尹默,虽 然都是初次相识,却都是一见如故,开怀畅谈。陈独秀和沈尹默 皆竭力挽留周作人,让他先担任一段国文课,等下个学期再安排 本科的课程,但周作人去意已决,婉然辞谢了。
        回到绍兴会馆补树书屋,周作人开始收拾行囊,做着南归的 准备。谁知第二天便接到了蔡元培的信,叫他暂时在北京大学附 设的国史编纂处担任编纂员之职,月薪120元。蔡校长的语气十 分恳切,让你无法再推辞,周作人只好留下来。过了两日,周作 人又去北大,见了蔡校长,答应了国史编纂处的工作,定在几日 后即上班,每天上午工作2小时,下午2小时,午餐在学校里用。
        这国史馆撤消后,归北大接管,称为国史编纂处,聘请了几 位历史学家,另设编纂员,专门管理外文资料,一个是沈兼士,主 管日文资料;一个是周作人,主管英文资料。
        周作人在国史编纂处工作了几个月,到9月4日,得到了大 学的聘书,聘书上写着:“敬聘周作人先生为文科教授,兼国史编 纂处编纂员”。月薪为教授初级240元,随后便增加到280元。这 一年周作人32岁。
        周作人在这里讲授“欧洲文学史”,讲义要自己来编,那工作 很是繁重。每周要上六个小时的课,要提前写出讲义。讲课,写 讲义稿,看参考资料,忙得不亦乐乎。好在他与鲁迅住在一起,鲁 迅很帮了他不少忙。鲁迅白天到教育部去上班,周作人不去学校 上课时,便躲在补树书屋里写讲义,白天,他把讲稿写好;晚上, 鲁迅回来便给他审阅,修正字句,第二天誉清后,再写新的。这 样,一章接着一章,流水作业,兄弟俩一起忙碌着。后来,这本 《欧洲文学史》便作为北京大学的丛书,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北大在文科之外,还有个研究所,分哲学、文学和英文三门, 由教授们拟定题目,共同研究。周作人也参加了这项工作,后来,他还担任了东方语文学系的教授兼系主任,讲授“日本文学史”等 课程,但仍在国文系任课。
        周作人的出名,除了讲课,更在于他的文章。他是作为文学 革命中的一员健将和白话文的实践者而驰名于学界文坛的。诗、散 文、随感、理论文字,他什么都写,什么都写得很多,也很好,因 此,他很快便成了一位著名的大作家,一个闻名于海内外的文豪。 他参加了《新青年》、《每周评论》、《新潮》等几个刊物,成为这 些刊物的主要撰稿人。他的诗文源源而岀,很快便被人们公认为 新文学运动中的一位颇富个性色彩、实力极强的作家,与乃兄鲁 迅的声名不相上下。
        周作人性情温和,为人谦恭,同各种人都能够谈得来。那时, 他的眷属尚未来京,他与长兄鲁迅同居于一处,有比较多的时间 在外边交往,因而交下了许多朋友,不管是新派旧派人物,他都 能说得来,和睦相处。新派如胡适、陈独秀、李大钊;旧派如黄 侃、刘师培;老友如钱玄同、朱希祖,他都同他们关系很好。就 连那个阴阳怪气的辜鸿铭,他也能与之友善相处,彼此恭恭敬敬。 因此,他很快便在北大立稳了脚跟,成了与北大共命运的老北 大人。
        1920年,北大国文系添设了一门“中国小说史”课程,系主 任马裕藻找到了周作人,想让他担任这门课程,周作人略微考虑 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他想,我虽然没有专门用功研究过小说 史,但大哥曾经搞过一部《古小说钩况》,那不是很现成的参考资 料吗?可是,回到补树书屋,他仔细考虑了一阵,又觉得很不妥 当。那完全是打着鸭子上架,岂不是误人子弟吗?他便腹鲁迅商 量说:“要不,你去给他们讲好了
        鲁迅有些躇踌:“我能讲吗?”
        周作人说:“怎么不能讲!北大讲坛上,什么人都能讲,你下 了那么多年功夫,自己又写了那么多篇小说,完全能讲得好。”
        ..鲁迅沉吟起来。这两年中,他同北大的交往很不少,蔡校长 是他的老上司,好朋友,蔡校长到北大上任后不久,在1917年8 月,就专门请鲁迅给北大设计了校徽,至今北大学生胸前佩戴的 那个校徽图案,就是他设计的。北大文科中的不少教师,都是他 的老朋友、老同学、老相识,钱玄同、朱希祖、陈汉章、沈兼士、 刘文典……还有编辑《新青年》的陈独秀、胡适、刘半农等人,这 两年由于不断给《新青年》写文章,.也都相熟了。要不就去。这 样想着,他便答应下来了。
        这一年的8月6日,北大国文系主任马裕藻亲自到鲁迅家里 送来了聘书,此时,鲁迅全家已经迁居到西直门内公用库八道湾 11号住宅。鲁迅接过那聘书,见那聘书上写着:
        北京大学聘书
        敬聘
        周树人先生为本校讲师
        此订
        国立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 中华民国九年八月二日
        读者也许要问:鲁迅这么大的名气,为什么只是讲师而不是 教授呢?
        原来,按那时的规定,只有专职的才称为教授,凡兼职的皆 称为讲师。鲁迅的专职是国民政府教育部佥事,他在北大讲课,只 能算是兼职,因而称为讲师。
        同月26日,北京高等师范也送到了聘书,聘请鲁迅担任该校 文科讲师。从此,鲁迅便与北京大学和北师大发生了密切的关系。
        在北大聘请鲁迅任讲师的同时,又送来了北大研究所的聘书:
        .
        北京大学研究所聘书
        今特请
        周树人先生为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委员会委员
        此订
        北京大学研究所所长蔡元培
        在青年学生中,鲁迅已是个万人景仰的大人物了,他的许多 脍灸人口的反封建礼教的小说已经发表,还有大量的剖析社会、切 中时弊的杂文随感也常常见诸报端,一般读者都已熟悉了他那犀 利冷峻的文笔,也都知道鲁迅、唐俟、周树人等等名字全系一人。 因此,当北大国文系的课程表上出现了一门新课“中国小说史, 并由周树人先生来讲授之时,便成了北大学生中的一件大事。
        鲁迅是1920年12月24日开始到北京大学讲课的,那一年, 他虚岁刚好40岁。那一天的下午,他穿着一件灰布棉袍,胁下挟 着个包裹讲义的手巾包,乘人力车来到沙滩红楼。
        走进教室,那教室里早已坐满了人,齐压压座无虚席,而且 教室里显得特别拥挤,有的凳子上还挤坐着两个人。會迅心想:这 个班上怎么有这么多学生?
        学生们来研究这位大名鼎鼎的作家鲁迅了。他身材瘦小,唇 上有两撇小胡子,头发很长。他似乎同他的二弟周作人很有些相 像之处,但又更瘦些,穿着打扮和风度却又很有些不同。他的那 件旧棉袍似乎已经穿了很久,看上去有些寒伦,远不如周作人那 样雍容且潇洒。他纯然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当他解开手巾包,拿 岀讲义时,同学们不禁想:别的先生皆是拎了皮包或皮夹,而他, 却像个算命先生似的拿了个小包袱。他是这样不追求风度,又是 这样随便!
        尽管学生从头到脚、从外到里,一点也不肯放过地研究着鲁 迅,但教室里仍是如死一般的静。人们对他已经了解很多,现在 
只听他讲课了。今天来听课的人,除了本系本班的,还有外系、外 班的,也有校外的。不•少人是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先生的丰采。
        他开始讲课了。那是一口绍兴话,但字音缓慢而清晰,句句 都能打入人们的心弦。他既不像他二弟周作人讲课那样声音小得 几乎让人听不见,又不像一些江浙老先生(如朱希祖)那样讲一 口让人难以听懂的方音。人们立时被他的声音俘虏了,教室里自 始至终保持着一种严肃和静穆。他讲得不仅深刻而饶有风趣,有 时还联系当今社会生活以及他自己的创作,使听的人如醉如痴,不 觉时光之流逝。
        下课的钟声响了,他应该回教员休息室去休息,但学生们却 围拢了他,使他脱不开身。他只好耐心地回答学生们提出的问题。 钟声又响了,他又开始讲课,这等于是把两节课连起来上。他侃 侃而谈,学生们竖起耳朵听,在纸上沙沙地写,不知不觉间又到 了下课时间,但他还在讲着,讲着。钟声又响了,下一课的教授 推门进来,他这才抱歉地停了下来,把讲义包进手巾包中,匆匆 离去。
        从1920年12月到1926年8月,鲁迅在北大讲“中国小说 史”有六年的时光,听过他的课的人已经多得无法统计了。这期 间,他还常为北大办的几个刊物撰写稿件,为学校的《国学季 刊》、《歌谣周刊》设计过封面。他在这里出版了《中国小说史 略》等著作,翻译出版了《苦闷的象征》。他对一些学生文艺团体 有过许多帮助。 .
        在北大,“二周”的声望超过了 “三沈""二马周氏兄弟成 了北大文科两颗璀灿的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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