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悄悄离开北大,离开了北京,路上没有人认识他。他 安全地到达天津,住进新旅社楼房41号。
他是在5月8日给大总统和教育总长写了辞呈以后,在晚上 11点多钟,学生们都已入睡,学校已经肃静下来,他悄然把自己 在校中的一切东西搬出,才离开北大的。次日清晨便离京赴津了。 出走之前,他只委托工科学长温宗禹代理校务,并给全校师生留 下了那个启事。待到人们从《北京大学日刊》上看到《蔡元培启 事》之时,他们已经找不到蔡校长了。
蔡元培被迫出走的消息,使师生们感到震惊和悲愤。学生们 把这个启事油印了许多份,到各学校和社会上广为散发,于是,蔡 元培辞职离校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北京城,一些人由此产生了大厦 将倾的怆然感觉。
不过,人们都对启事所用的那典故不甚了了,不知道那是说 的什么意思。“杀君马者道旁'儿”,这指的是什么呢?
这个典故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有人就望文生义,做了一番 解释:这“君",可能指的是政府,这“马”呢,那就是指的曹汝 霖、章宗祥、陆宗舆这些人了,“道旁儿”肯定是指火烧赵家楼的 那些学生。
这种解释一出来,人们便给予否定:这样说,蔡校长是把一 切责任都推到学生身上了。蔡校长绝不是这个意思,他在营救学
生之时,在警察总监面前都说过,完全由个人负全部责任,与学 生无关。在辞职报告中,他也说得十分明白,“奉职无状,久思引 退”,现在,他怎么会那样讲呢!
北大学生找到了文科教授程演生,程先生讲解了这个典故以 及启事的中心思想。程演生说:“这个典故出自《风俗通》一书, 《风俗通》上说:'杀君马者路旁儿也',这意思是说,长吏的马养 得很肥,平日很少出来,路旁的小孩子们看见那马,都夸那马好, 骑马的人听了很是高兴,便驰驱不已,竟把那好马给累死了。”程 演生讲了这个典故的岀处之后,又说:“蔡先生用这个典故,大意 说的是,以自己现在所处的地位,如若不走,'徒循他人之观快', 将恐溺身于害也,他取的是'积劳致死'这个意思/人们这才明白了这启事的用意。
蔡元培离开北大的那一天,同学们发现校长已经辞职离校,便 召开全校学生代表会议,会上做出决议,先以北大全体学生的名 义,呈请政府挽留蔡校长,同时向全国各界发出通电,要求声援。 那通电说:“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先生因受外界胁迫辞职他去,请 一致挽留。"
北大的教职员工们也行动起来了,他们派李大钊、马叙伦、马 寅初、康宝忠、徐宝璜、王星拱、沈士远等为代表,去教育部请 愿。他们找到了教育总长傅增湘。
傅增湘本就同情蔡元培的遭遇,不满意于政府的所作所为,他 很客气地接待了李大钊他们。李大钊等几位代表,面陈了挽蔡的 决心。他们说:“如果蔡校长不能留任,北大的教职员即一致总辞 职。”
傅增湘说:“蔡校长是由大总统任命的,他又是向大总统提出 呈请辞职的,因而此事必得大总统决定,我将把诸位先生的意见 转呈大总统,
与此同时,北京各大专学校和各社会团体也积极活动奔走,为挽留蔡校长做出了各种努力。听说蔡元培已去了天津,10日下午, 各校组成的27人代表团追踪去津,挽留蔡校长。到了天津,又不 知道他住在哪里,便又推举出4名代表去上海,追踪挽蔡,天津 市也派了两位代表,随同赴沪。
蔡元培虽然已经辞去校长职务,但他还是关心着北大的事情。 他十分想念北大的师生,便于10日那天,写了一封致北京大学学 生的信。信中写道:
仆深信诸君本月四日之举,纯出于爱国之热诚。仆 亦国民之一,岂有不满于诸君之理!惟在校言校,为国 立大学校长者,当然引咎辞职。仆所以不于五日即提出 辞呈者,以有少数学生被拘警暑,不得不立于校长之地 位,以为之尽力也。今幸承教育总长、警察总监之主持, 及他校长之援助,被拘诸生,均经保释。仆所能尽之责, 止于此矣。如不辞职,更待何时?至一面提出辞职,一 面出京,且不以行踪告人者,所以避挽留之虚套,而促 继任者之早于发表,无他意也。北京大学之教授会,已 有成效,教务处亦已组成,校长一人之去留,决无妨于 校务。惟恐诸位或不见谅,以仆之去职,为有不满于诸 君之意,故特在途中匆促书此,以求谅于诸君。十日,蔡 元培。 、
虽然学生和各界挽留蔡校长的通电已经发出去好几天了,北 京政府仍无明确的表示。于是,到了 5月12 H,北京各校师生代 表又在北大召开联席会议,大会决议,13日向政府提出最后询问, 如无满意答复,各校则一致罢课。
5月11日那一天,教育总长傅增湘也悄悄离异了教育部、教 育部派人四处去找,也寻觅未得。于是,北京市各专门学校校长,
统向教育部提出辞呈。13日,各校教职员联合会派出9名代表,到 总统府请愿。京、津、沪各地学界和社会团体,纷纷上书北京政 府,一致要求“维持蔡校长之地位与大学之尊严”。
由全国各地所共同发起的这场“挽蔡"斗争,成了五四运动 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这种情势下,北京政府怕酿成重大事件,便 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
5月16日上午T1时半,蔡元培乘坐津浦路火车去上海。也就, 是在这一天,徐世昌发布了大总统指令,慰留蔡元培。次日,《北' 京大学日刊》便刊发了这项指令:
大总统指令第1332号。令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呈 为奉职无状,恳请解职由呈悉。该校长弹心教育,任职 有年,值兹整饬学风,妥筹善后,该校长职责所在,亟 待认真等理,挽济艰难。所请解职之处,著勿庸议。此 令。
5月17日午后1时,蔡元培从浦口下火车渡江至南京,又从 南京上火车,当夜抵达上海,下榻于法租界天主堂街密采里旅馆。
北京政府挽留蔡元培并非真意,只是在全国民众的强大压力 下做出的一种姿态,但又耍着阴谋。在挽留蔡元培的同时,又下 了一个挽留曹汝霖、陆宗舆的命令,企图在挽蔡的名义下,把这 两个万人唾骂的卖国贼也同时保护下来。这个阴谋立刻便被全国 人民所识破,5月16日,北京成立了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19 日,全市学生开始总罢课。
蔡元培到上海后,蒋梦麟、黄任之、沈信卿、赵厚生等人来 看望他,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他们报告了蔡元培离京后这几日的 动向: .
原来,15日教育总长傅增湘即被明令免职,由次长袁希涛暂 行代理部务。第二天,段祺瑞的安福系政客们又在太平湖清醇亲 王府旧邸的安福俱乐部召开会议,企图借此时机窃取教育大权。在 讨论教育总长人选时,决定以安福系的一位重要人物、现任参议 院副议长田应璜出任教育总长,以安福系的黄云鹏或吴文瀚为次 长,甚至连各司司长及各校校长的人选也都有所考虑,都是安排 的安福系的人物。这样,全国的教育大权就皆在段执政为首的安 福系股掌之中了。
在讨论北京大学校长人选时,他们竟提岀让胡钧任校长。这 胡钧是北大的一个教员,一个纯粹的势力小人,新国会开幕时就 卖身投靠了某某派。五四运动发生后,曹汝霖、章宗祥受到惊恐, 胡钧竟恬不知耻地去慰问,在他们面前大骂学生们“无理取闹 北大学生得知这个消息后,对他嗤之以鼻,给他画了一张漫画,那 漫画画的是胡钧伸出长长的舌头,去舐曹汝霖、章宗祥的屁股。学 生们把这张漫画画了若干张,张贴于各学生宿舍的墙上,使人见 而唾之。就是这样一个无耻的小人,安福系政客们竟想让他去当 北大校长。
在谈及这些事实时,蔡元培、蒋梦麟几个人深感形势之明险, 前途之可虑。
在大总统指令慰留蔡元培之后,一些大专学校的校长复职了。 16日,陈宝泉、汤尔和等几位校长联合致电蔡元培:“公去留关系 极大,万勿坚辞,为吾道留一生机。泉等现以时局艰难,暂出维 持现状,仍视公为去留。”
在这种紧急情势下,蔡元培与蒋梦麟等人商量,应发一致总 统、总理电,先稳住形势,再做下一步打算。这样,蔡元培便向 北京发出了复电:
大总统、总理、教育总长钧鉴:奉大总统指令慰留,
不胜愧悚。学生举动,逾越常规,元培当任其咎。政府果曲谅学生爱国愚诚,宽其既往,以慰舆情;元培亦何 敢不勉任维持,共图补救。谨陈下惘,仁候明示。元培。
这时,北大的学生代表已经南下抵沪,要当面劝留校长。蔡 元培便让他弟弟蔡元康去江苏教育会,与学生代表们谈判。
5月21日,蔡元培离开上海,去杭州小住。当晚,他在下榻 处会见了专程赶来的北大学生代表方豪和天津、上海的学生代表 杨、朱诸君。
就在这一天,国务院和教育部发来了挽留号电。国务院电云:
上海蔡孑民先生鉴:来电诵悉。我公慨任维持,热 诚至佩,群望所属,固企德音。此次学生举动,逾越常 轨,深堪饨惜。政府办理此事,本属持平,外间谣传,并 非事实。前车来轸,群议纷庞。仁盼行旌,迅资整理。院 号印。
教育部代理总长袁希涛致蔡元培的电报云: .
上海蔡鹤卿先生签:来电敏悉。顷竭首揆,述及学 生前事,政府并无苛责之意。深望我公早日回就,主持 校务,以慰众望,昌胜盼祷。希涛号印。
虽然学生和教师们屡来挽留,国务院和教育部又有此挽留号 电,但蔡元培心中却十分冷静镇定,他并不急于做出下一步决定, 他还要静观时局的发展。因为,他已经深深地感到事情的复杂性, 也看到各派政治力量角逐的尖锐性。爱国的学生、教师和社会团 体是一方,而代表政府的府院及教育部,其内部又充满着矛盾斗 争,权利的明争暗斗已经露出了许多端倪,让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拥戴段祺瑞的安福系政客们正在插手此事,形势就变得更为 复杂多变了。
此时,北京的形势更为微妙。也是在这一天,北京大学的教 职员们在法科大礼堂召开全体大会,大家纷纷陈词,谴责安福系 政客们欲窃取教育部和北大权利的企图。会上做岀决议:“誓不承 认田应璜之流为教育部长,吴文瀚之流为教育次长,以贻教育界 莫大之毒。”他们派了代表去见国务总理钱能训。学生的行动则更 为激烈,他们派代表去两院和两府,要求取消以前的决议,并下 了哀的美敦书,声言:若田应璜等人胆敢冒然登台,学生将采取 极端行动对付之。
学生们的愤然行动,使北洋政府的大人先生们很是不安,学 生们还在罢课,教育部次长袁希涛亲赴北京大学,召集北京各专 门以上学校校长在这里开会,希望校长们去做学生的疏通工作,让 学生复课。但他在那里空等了一阵,校长们一个也没有到会,他 只好悻悻而归。他又跑到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亲自与学生 代表会谈,劝他们复课。但学生们根本不听他的话,愤愤地说: “不惩办卖国贼,不请蔡校长回来,我们决不上课。'‘
在罢课期间,学生们纷纷走上街头发表演讲,北大平民教育 讲演团表现得最为活跃,很多同学都参加了。讲演团的主持者张 国煮、邓康等人率领着同学们在北京城的各个地方进行演讲,杨 慧修、朱自清、孙伏园等人都是积极分子。他们宣传爱国思想,抵 制日货。城外的清华学校也在西郊开展了相应的活动。
5月26日,蔡元培又复电国务总理和教育总长:“北京国务总 理、教育总长鉴:号电敬悉,卧病故乡,未能北上。元培。宥。”
就在此时,北京政府向北京和各省地方官下达了镇压学生爱 国运动的密令:
近日京师及外省各处,辄有聚众游行、演说、散布
传单情事。始因青岛问题,发为激切言论。继則群言泛 滥,多轶范围,而不逞之徒,复借端构煽,淆惑人心。著 责成京外该管文武长官削切晓谕,严密稽查。如再有前 项情事,务当悉力制止。其不服制止者,应即依法逮办, 以遏乱萌。京师为首善之区,尤应注意。前已令饬该管 长官等认真防弥,著即恪遵办理。倘奉行不力,或有疏 虞,职责攸归,不能曲为宽假也。
这密令一下,各地便开始了对局势的控制。在北京街头,荷 枪实弹的巡逻兵来来往往,驱散演讲者和听众,北京顿时被白色 恐怖所笼罩。在其他各地,也是这种情况。
到6月3日,便开始公开的大逮捕。这一天是农历端午节的 第二日,上午,各校派出的数百名学生出去讲演。讲演刚刚开始, 就来了大批的军警马队,把听讲的群众冲散,开始抓捕讲演的学 生。到了晚上,被抓去的学生有170多人,其中百分之八十为北 大学生。被抓去的学生,囚禁在北大法科的讲堂里。整整一天,这 些学生连一口凉水都没有喝到。夜里,天气骤变,阴云密布,雷 雨大作,突然变得特别寒冷,一些体弱的同学得了病,也没有人 管。
第二天,学生们又分成了许多小组,化整为零,腰中藏着小 白旗,走到预定处所,突然掏出旗子,就地讲演。但是,派来的 军警太多了,刚一演讲,那马队就冲了过来,乱踩乱踏,把学生 逮走,送到北大法科囚禁起来。北大三院的法科校舍,已被大批 军警包围,并在校门两边搭起了 20个帐篷,驻扎了军队。到6月 6日晚,这里拘禁的学生已达700余人。这里容纳不下,又移一部 分到马神庙去。于是,北大理科校舍也成了临时监狱。
但学生们并不惧怕,反而爆发了更大的爱国热情。这一天,就 出动二千多人岀去讲演。出去的时候,学生们背着小行李卷,连洗漱用具也都带上,以防不时之需,他们做好了坐牢的准备。 北京中等以上学校学生联合会向全国各界发出《宣言》,通电 全国:
各省议会、教育会、商会、农会、工会、各学校、各 报馆钧鉴:学生等以内除国贼、为外争国权之资,爰有 五四运动。其后事理纷纠,三失望踵至,不得已而致于 罢课。寒巧二电之宣言,言之详矣。皓日以后,政府极 端威压,干涉交通,推残舆论,学生等遂坐困于北京。然 以三失望未复,绝不以时迁而气馁。先日两令,其一以 劝学诱学生,以法纪威学生。是固因学生之所求而未得 者也,勿庸深议。其一涉于外交,直不啻为国仇示私恩, 为国成作辩护。直欲以一纸空文,掩尽天下耳目。而谓 外交繁重,责在当局,则直灭弃民主国之精神,直欲任 少数官吏使其包办。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等
之挟持于内,概可知矣。夫国贼不除,则外交之挽救无 望;国权不复,则世界之永久和平难期。学生等之于国 贼,人知其非有私怨。而必欲除之而后快者,非仅为国 家计,亦正为正义人道计也。为国家及正义人道计者,宁 肯避难。肴日(三日)以来,恢复雾天讲演,被捕者178 人,军警横加虐待,肴电已陈其概。豪日(四日)被捕 者700余人。今日明日,有加无已。是即明知其难而故 蹈之也。学生等方当求学,惟知有其理可。真理所在,死 生以之。求仁得仁,又何怨乎;用布区区,伏维亮鉴。北 京中等以上学生联合会叩。
住在杭州的蔡元培得知这些情况之后,忧心如焚,他深知目 前情势之紧急,但又无法插手其事。6月4日,他离开了下榻的亲
戚家,迁居西湖边的杨庄,住在朋友家中。他甚至想就此归隐山 林,过传统文人的生活。为了排遣心中的忧愤,他开始翻译摩曼 的《现代美学》和齐融安的《别格逊哲学》。
6月6日,大总统徐世昌任命胡仁源为北京大学校长,这立刻 引起了北大师生和整个学界的强烈反对。既然不久前政府还致电 挽留蔡校长,为什么现在又别派人去,这不是耍了一个阴谋吗?愤 怒的学生也想出了办法来对付反动政府,他们一方面抵制胡仁源 来校任职,一方面又联合各校学生往总统府门去痛哭,并各自带 着行李在那里露宿。
此后,为了声援北京学生的爱国行动,上海等地开始了学生 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这场烈火迅速烧遍了神州大地,各 地纷纷起来响应。北京政府这才慌了手脚,只得向人民群众妥协。
6月9日,蔡元培患了胃病,身体不适,恰值北大学生许德布、 蒋之龙、李梧桢等人来访,便以病为由,辞而不见。后来,他便 以其弟蔡元康的名义,写了一个谢绝一切来访的启事,登在报纸 上,那启事说:
孑民家兄回里以后,胃疾时发,近日病势忽增,神 经非常衰弱,医友切嘱,非屏绝外缘,静养半年,恐难 复原。现正紧要关头,不许见客,并不许传阅函电,因 而到浙访问者,均不免徒劳往返;一切函件,亦均不能 即有答复。特代声明,请求原谅。蔡元康。
这个启事登岀后,蔡元培便杜绝了与外界的接触,专心译著, 但实际上他是一天也没有离开过这场斗争,他仍是密切关注着事 态的发展。
就在蔡元康发表启事的这一天,北京政府又免去了胡仁源的 北京大学校长职务,把他调到教育部去。此后,由政府和教员联合会、学生联合会和北京大学各推代表,赴浙江劝驾,请蔡元培 回京主持北京大学。
6月22日,北京教职员联合会、学生联合会、北大师生以及 教育部的代表汤尔和、马裕藻、熊梦飞等人,到杭州迎接蔡元培 回京复任。但蔡元培仍不想回去复职,他又给国务总理和教育总 长各发了一封电报,再次提出辞职。经过各方面的斡旋,到了 7月 9日,蔡元培才又致电教育总长、全国学联和北京学联,表示一俟 胃病痊愈,即北上复职。过了几天,北大学生“挽蔡”代表再次 来杭州劝驾,蔡元培与他们会见时,表示了对北大校务的严重关 切,后来,他便委托蒋梦麟暂行代理执行北大校务。
7月23日,蔡元培在《北京大学日刊》上发布了如下的启事:
蔡校长启事
本校教职员诸君公鉴:元培因各方面督促,不能不
回校任事。惟胃病未愈,一时不能到京。今请蒋梦解教 授代表,已以公事图章交与蒋教授。嗣后一切公旗,均 由蒋教授代为签行。校中事务,请诸君均与蒋教授接洽 办理。特此奉布并颂公绥。蔡元培敬启。
他同时又给教育部发电,申明此事。
与此同时,蔡元培又发表了《告北大学生暨全国学生书》,这 封公开信,对学生的爱国热情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赞扬:“诸君 自5月4日以来,以唤醒全国国民爱国之起见,不惜牺牲神圣之 学术,以从事于救国之运动;全国国民,既动于诸君之热诚,而 不敢自外,急起直追,各尽其一分子之责任。” “诸君唤醒国民之 任务,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自今以后,愿与诸君共同尽瘁 学术,使大学为最高文化中心,定吾国文明前途百年大计。诸君 与仆等,当共负其责焉
此时,迫于压力,北京政府忍痛免去了众人痛恨的卖国贼曹 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的职务。中国参加巴黎和会的代表,也拒 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五四”爱国运动的直接目标算是达到了, 运动取得了初步胜利。
8月2日,教育部令准蔡元培所请,由蒋梦麟代理主持北大校 务.
这蒋梦麟是浙江余姚人,生于1886年,早年赴美留学,1917 年获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创办《新教育月 刊》,后又任北京大学教授,在北大是个很活跃很有影响的人物。 蔡元培推荐他为北大代理校长,从此,蒋梦麟便同北大有了须臾 不可分离的亲密关系,蔡元培离开北大以后,他就继任为校长,后 又任西南联大的校务委员会常委。此是后话。
这时候,学校已经复课,社会上也暂时安定了下来。蒋梦麟 暂行主持北大校政之后,一切均按照原制,学校渐渐恢复了正常 的教育秩序,并开始了新学年的招生工作。
9月10日这一天,蔡元培离开杭州,12日深夜到达北京。到 北京后,教育部次长就去东堂子胡同蔡宅拜望。9月16日,蔡元 培又在《北京大学日刊》上发布了公告:
本校教职员诸先生公鉴:开学在即,元培受各方面
督促,不能不勉强北来,已于本月12日抵京,旅行劳顿,
胃疾又发,现尚不能出门;定于20日(开学日)到校办 事。届期再当与诸先生晤商一切,敬希鉴谅,并颂公绥。
蔡元培启。
蔡元培回校,不仅是北京大学的一件大事,在全国也是颇为 令人瞩目的事,大家皆翘首以待。而且,这件事的确显示了学界 的胜利,公理的胜利,正义的胜利,民主的胜利。
9月20日,是北大新学年开学的日子。上午,全体学生和教 职员,在三院法科大礼堂,先行召开了欢迎蔡校长回校大会,以 后再开开学典礼大会。这一天,到会者达数千人,大家情绪热烈, 欢欣鼓舞,人人脸上都抑制不住愉快和激动之情。
欢迎会分两部进行。学生的欢迎会由张国煮任主席,方豪致 欢迎词,蔡元培致答词。教职员的欢迎会,由马夷初教授任主席 并致欢迎词,蔡元培致答词。在两次致答词中,蔡元培都谈到了 这样一个问题。他说:“五月间为国权问题而运动,牺牲学业,尚 算值得。后来为校长问题,又纷扰了一两个月,实为可惜。德国 的大学,每年换一校长,由神学、医学、法学、哲学四科的教授 轮值,从来不生问题。我们鉴于此次校长问题的纠纷,也要做到 教授治校的方式。拟设评议会,由各系教授推出评议员组织之了 这是他最近想到的问题。
随后,就是开学典礼,由校长主持并致训词,蔡元培又重申 了他常讲的那句话:“本校非出卖文凭及死知识之机关,乃为研究 学问之地方。'‘这当然主要是对新生们讲的。
第二天,蔡元培又去参加北京中等以上教职员联合会举行的 欢迎会,在会上发表了演说。
自此,五四运动即已过去,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