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红楼二将留学出洋 哈佛三杰欧游归国
        五四运动的钟声余响未泯,人们心中的熊熊烈火还在燃烧,六 月间,一些北大学子就因学业期满毕业离校了。
        这些毕业生中,有五四运动中的名将傅斯年、许德照,也有 杨振声、俞平伯、罗常培、郑天挺、杨亮功这些学术造诣颇深的 人物。他们在这多事之秋离开母校,有的要出洋留学,有的是外 出谋生。
        傅斯年这位爱国运动中的学生领袖,5月4日那天,作为游行 示威的总领队,他肩扛着一杆大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冲锋陷 阵。当时,他的脑子是比较清醒的,也懂得斗争的策略.当队伍 停在东交民巷外边,罗家伦、江绍原他们去各国公使馆送说帖之 时,队伍里有人高呼:“到外交部去!" “到卖国贼家中去!”傅斯 年便走过去说:“同学们,要冷静,冷静,千万不要冲动,免得发 生不测之事。"可是,当罗家伦他们交涉失败而归时,大家皆是义 愤填膺,愤怒的呼喊一浪高过一浪,傅斯年也忍不住了,他无法 控制形势,也控制不住自巨的冲动,便晃动着大旗,冲向了赵家 楼胡同。
        游行归来,回到学校,傅斯年心情激愤,又有些泄气与悒郁。 有那么多同学被捕去,还有一些人没有回来,不知安危如何,他 很是惦记。
        晚上,同学们自动聚集起来,开会商量对策和下一步的行动, 
而当务之急便是营救被捕的同学。但讨论时,大家意见并不一致, 争论得很是激烈。那个姓陶的浙江人同傅斯年的意见相左,两个 人呼天喊地争执起来,那人竟朝着傅斯年的胸口打了一拳。傅斯 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当众受到了侮辱,他感到强烈的愤怒和 不被人理解的委屈,一怒之下,他愤然离开了会场,任凭有多少 人喊他、拉他,劝他回来继续开会,他却连头也不回地毅然去了, 并且从此不再参加学生自治会的工作,而且也不再过问运动的事 了。此后,傅斯年埋头研究学问,两年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准 备参加官费留学的考试。
        6月里,傅斯年完成了北大国文系的全部学业,回到家乡山 东,参加本年度的官费留学考试。那时,官费留学是在各地方设 考区的,在北京念大学的学生,如若投考官费留学,也要回到本 省去考。傅斯年根底深厚,学识渊博,其考试成绩为山东省考生 之冠。但他是五四运动中的一位风云人物,一些主考官认为他是 个过激分子,便拟不予录取。但省教育厅的一位科长陈预攘却据 理力争,说留学应以考试成绩为准,不应该为其他原因而落榜。这 样,傅斯年终于考取了官费留学。
        此后,傅斯年便积极做着赴英的准备。9月5日,他写了 《〈新潮〉之回顾与前瞻》一文,刊登在1919年10月30日出版 的《新潮》二卷一期。他在文章中写道:
        自从五四运动以后,我们的杂志停顿了;因为北京 大学几个月里事故很多,同社诸君多在学校里服务,也 有往上海的,就无暇及此了。现在大学恢复旧状,我们 社员又集在一起,把几个月的苦斗生涯放下,再弄这笔 杆子下的苦斗。从今以后,我们得个新生命。五四运动 过后,中国的社会趋向改变了。有觉悟的添了许多,就 是那些不曾自己觉悟的,也被这几声霹雷吓得清醒。北
大的精神大发作。社会上对于北大的空气大改换。以后 是社会改造运动的时代。我们这个时候,对这个地方,自 然造成一种新生命。况且现在同学入社的多了,力量自 然比先厚些。又有《新青年》记者诸位先生答应给我们 投稿,更是可以欢喜的。同社毕业的有几位在京,有几 位在外,加上一番社会上的实地考练,再做出的文章,当 然更要成熟些。杨振声君往美国去,俞平伯君和我往英 国去。虽有在外的,在内的,然而精神上一气。所以第 二号第一期,不是泛泛的一回换卷数,是我们的一个新 扩张。
        我不久要往英国去了。 我的身子虽然在外国,而 我的精神留在北大里;因我觉得我一生最有趣味的际会 是在北大的几年,最可爱的是新潮社,最有希望的是北 大的文化运动。
        踌躇满志、即将赴英伦的傅斯年又回到北京,他日日与师友 们盘桓、欢聚,颇是高兴了几日。此时,新文化运动中的那些风 云人物,经历了这场火与血的洗礼之后,似乎皆是自有所得,自 有所思,也各有所追求,一些原本在一个阵营里奋战的战友,也 就慢慢分手了,各自走着自己的道路。人各有志,虽然老友们依 然保持着一定的亲II关系,但毕竟是有些疏远和生分了。傅斯年 很自然地就倾向了胡适那一边,作为胡适的追随者,他们也便常 在一起交谈了。
        这一年的冬天,傅斯年离开北京去了上海,准备从上海买船 票赴英。谁知他兴冲冲地来到上海,却迎头遭遇到一顿闷棍。上 海有两家小报,同时刊登了数篇攻击傅斯年的文章,说是傅斯年 之所以能够赴欧洲留学,是由于得到了有日本股份的某烟草公司 的资助,那言外之意是:这位反日的五四运动的骁将,其实是与 日本暗中有勾搭的。傅斯年吃了这一闷棍,心中愤愤然,郁郁然, 他很想同那两家报纸打一场官司,但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他那样 做。此时,倒是他的朋友们写文章痛斥了这种无稽的谣言,这才 算给他出了一口恶气。
        此时,他的同窗俞平伯也从北京来到了上海。俞平伯是自费 去英国留学的。
        俞平伯于1917年在北京与表姐许宝驯结婚,两个人自小青梅 竹马,两小无猜,结婚后爱情弥深,真是夫唱妇随,须臾不可分 离。为了赴异域留学,他才难舍难离地与爱妻告别,来到上海。
        1920年的1月,傅斯年与俞平伯结伴,从上海启航赴英国。到 了英国,傅斯年进入了伦敦大学研究院,师从史培曼教授研究实 验心理学。傅斯年在北大虽然学的是中国文学,但他平日又颇钟 情于自然科学,他想从自然科学中得到科学方法的训练。因此,他 一方面攻读实验心理学,又进而学习化学、物理和高深的数学。他 还广泛地涉猎英国哲学、历史、文学、政治诸学科的书籍。
        傅斯年在伦敦大学研究院研习三年,1923年又去德国,入柏 林大学哲学院,那时,陈寅恪、俞大维也在德国,傅斯年与他们 相识。他在那里研究“比较语言学”和“相对论”,1926年才学成 回国。
        跟傅斯年一同去英国的俞平伯,只在英国住了半年,当年夏 天便一个人回国了。朋友们对俞平伯的匆匆归来感到不解,纷纷 猜测原因。有人说,他是穿不惯那笔挺的洋服和硬梆梆的皮鞋,吃 不惯那面包牛奶才回国的。也有人猜测,他是离不开温柔的妻子, 割舍不掉那切切情思才跑回来的。直到几十年之后,晚辈们问起 许宝驯老人,她才淡淡地一笑说:“那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钱继续 学下去,哪里会是为我呢?”
        五四运动中的北大另一位学生领袖,那位被称为“大炮”的 许德布,毕业后前往法国,获得了硕士学位后又回北大做了教授, 以后又成了著名的社会活动家和爱国人士。
        与傅斯年一同办《新潮》杂志,在五四运动中颇出了风头的 罗家伦,第二年才从英文系毕业,1920年也出去留学了。
        罗家伦虽然在五四运动中做了不少事,但这个人在广大同学 中却是口碑不强,不少人认为他是个追名逐利之徒。有一天晚上, 在北大法科礼堂的一次集会上,罗家伦在讲话时吹嘘自己的功劳, 有人便在那边喊叫:“那些事都是你干的吗?你别再沽名钓誉了。'‘
        罗家伦一听,气极败坏地说:“怎么不是我做的?写大会宣言, 写英文说帖,到各国公使馆去联络,难道这些事不是我,而是你 做的吗?"
        许多人显然并不站在罗家伦这一边,也同时站起来同他吵吵 嚷嚷,有一个同学甚至走上台去,把正在辩解着的罗家伦推下 台去。
        在北大同学中,还流传着一个颇不利于罗家伦的传说:罗家 伦虽然是北大学生自治会的一个负责人,但他却偷偷地跑到太平 湖的安福俱乐部,参加段祺瑞的宴会。这件事越传越远,有人便 画了一幅漫画,画着罗家伦正拿着刀叉在宴会上吃大菜,这漫画 还加了文字注解,贴在西斋的壁报栏里。有人又写了一首打油诗, 贴在漫画旁边,那打油诗是:
        一身猎狗熊,
两眼官势财,
三字吹拍骗,
四维礼义廉。
        不过,罗家伦毕业后,倒正赶上了一个好机会,很顺利地到 美国留学去了。
        原来上海有个实业家穆藕初,他本是个清贫的小学徒,但刻 苦自学英语,1909年由富人资助赴美留学,先后就读于威斯康辛 大学、伊立诺斯大学、得克塞斯农工专修学校,学得了一套企业 科学管理理论,1914年获农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创立厚生纱厂、华 商纱布交易所、华商劝工银行等,成为闻名中外的实业家。穆藕 初热心教育事业,曾长年资助黄炎培创办的中华职业学校。
        1920年元旦那天,穆藕初在江苏省教育会聚餐时,结识了北 大的蒋梦麟。穆藕初对蒋梦麟说:“蒋先生,我过去是个穷汉,现 在不愁没钱了。你看,我的这些钱财应该如何使用,才能使国家 得到最大的利益?”
        蒋梦麟知道穆藕初是个热心教育事业的人,而他本人也确是 由于受了教育发展起来的,于是便开门见山地说:“应该用之于教 育。”
        穆藕初十分高兴:“先生之言正合我意
        穆藕初决定捐资5万两,用于派遣学生赴欧美留学。原则是 不限省份,不限科目,男生,道德、能力与学问并佳,日后堪为 各界之领袖者为合格。请北大校长蔡孑民先生主其事,蒋梦麟、胡 适之、马寅初诸先生辅助之。
        这样,罗家伦便赶上了好机会,与十余位学生被资助出洋留 学,其中有北大学生6人,即罗家伦、康白情、段锡朋、周炳琳、 盂寿椿、江敬熙。罗家伦先是去了美国,后又去英、德、法等国。 后来他曾任清华大学校长、中央大学校长等职。
        就在五四运动的几员健将出国留学之际,美国哈佛大学研究 院有几位中国留学生正在那儿埋头苦读,其中的佼佼者有吴宓、陈 ,寅恪、汤用彤、梅光迪、俞大维等。后来,俞大维和梅光迪先期 回国,那里留下了吴、陈、汤三人,这三个人相友善,常在一起 切磋学问,又皆是博闻强记,成绩优异,被称为“哈佛三杰”。
        吴宓字雨僧,陕西泾阳县人,1910年从陕西三原宏道高等学 堂预科毕业,正值北京外务部的游美学务处在各省招生,吴宓去 西安参加考试,以第一名被录取,遂于1911年进清华学堂读书。 这一年吴宓18岁。吴宓在清华学堂学习成绩优异,亦长于文学、 写作,在清华园里颇有些名声。到1916年将近暑假时,校长周诒 春逐一召见将毕业的学生,了解留美后愿学的专业。吴宓提出,自 己的志愿是学“新闻学”(即“报业"),知人善任的周校长却提出, 吴宓缺乏社会交往的才能,不谙社会人情,不适宜做新闻工作,而 他的才性适于文学,因而派定他去学文学。
        谁知到了 6月底学期考试时,“体育"一门他却是“不及格 清华规定,五种运动项目(短跑、长跑、跳远、跳高、掷铁球铁 饼)有一种不能达到规定之标准,考试即为“不及格”。而校医 (美国医生)检查身体,又批定他“虽无疾病,但体弱,且患有眼 角膜炎”。而校章规定:有两门不及格者,即不能升级和毕业。于 是,校长便贴出了布告:“吴宓应留校一年,练习体育,医治目疾。" 因此,到了 1917年,吴宓才由清华派往美国留学,先入弗吉尼亚 州立大学攻读美国文学,插入文科二年级;次年暑假,转入哈佛 大学比较文学系,师从新人文主义大师白璧德,专攻比较文学。
        1918年秋天,吴宓在波士顿认识了自费留学的俞大维。俞大 维常常对吴宓说,他有个姑表兄陈寅恪,此人如何如何博学多识, 曾留学日本,后又到法国、德国留学,现在将要到哈佛来。陈寅 恪那富有传奇色彩的经历,使吴宓尚未与陈寅恪见面,先就对此 人有了好感,急欲与他相见相交。
        1919年2月初,陈寅恪来到美国,俞大维遂带着吴宓与陈寅 恪相见,二人一见如故,遂成为终生挚友。这一年,陈寅恪29岁, 吴宓25岁。
        陈寅恪是江西义宁州(今修水县)人,1890年生在一个书香 世家,祖父陈宝箴在同治、光绪年间为官,父陈三立(散原)为 同、光年间的爱国诗人,“清末四公子”之一,有《散原精舍文 集》、《散原诗》等行世。
陈寅恪幼年在家塾和家办学堂读书,13岁随长兄衡恪(师 曾)东渡日本求学,15岁回到南京,考取官费留日,后因病回家 疗养,18岁时插班入上海复旦公学,1909年毕业,去德国,入柏 林大学,1913年去法国,入巴黎大学,1915年回国,曾为江西省 教育司审阅留德学生考卷,后曾一度任蔡铐将军的私人秘书。1919 年入美国哈佛大学,学习梵文、巴利文、希腊文等。
        吴宓与陈寅恪相识之后,常在一起切磋学问,陈寅恪不仅学 识渊博,且深悉中西政治、社会之内幕,比如,他讲叙巴黎妓女 和秘密卖淫的生活实况,介绍欧美男女迟婚、不得嫁之痛苦及流 弊,吴宓听来如听天方夜谭,他曾详记在日记中,并寄回国内供 亲友传阅。
        陈寅恪和吴宓都喜欢写旧体诗,常有互相赠答唱和之作。吴 宓的习惯是每作诗必留底稿,抄在本子上,而陈寅恪却恰恰相反, 他写了诗,给吴宓看后,便要过来,撕成碎片扔掉,不许吴宓抄 存。吴宓喜爱陈寅恪的诗,便牢记于心中,回去后再默写出来,这 样才得以留存下来。
        吴宓生活比较节俭,吃饭或请客总是找那些简陋的小餐馆,如 一家广东人开的“醉香楼”小饭馆。那些豪华的大餐馆,他从不 敢问津,而陈寅恪的生活却似乎很是豪华,他的豪华表现于两个 方面,一是舍得以巨金买书,一些重要的资科书、工具书,他不 惜用重金购买全套,以备将来研究与教学之用。二是表现于宴会。 他既常接受友人的请宴,也常宴请别人,宴请时则发请帖,聚宴 于“东方楼”大酒店,酒宴丰盛,完全是北京、上海著名大酒店 那等排场,燕窝、鱼翅、海参等皆备,当然所费甚巨。
        吴宓对陈寅恪是至为佩服的,他曾在日记中写道:“陈君学问 渊博,识力精到,这非侪辈所能及,而又性气和爽,志行高洁,深 为倾倒。新得此友,殊自得也。"他也不止一次说过:“合中西新 旧各种学问而统论之,吾必以寅恪为中国最博学之人。”
        汤用彤是1920年来哈佛大学研究院的,在这里攻读西方哲学 及梵文、巴利文。汤用彤字锡予,湖北黄梅人,1893年出生,他 于1917年在清华毕业后,次年留美,入汉姆林大学哲学系,后又 转入哈佛。
        这“哈佛三杰”志同道合,友情笃厚,皆是笃志于学的有志 有识之士,他们在一起盘桓切磋,相互补益,后来便都成了大学 问家。
        当然,他们在一起也并非尽是谈学问,青年人聚到一起,便 难免山南海北、天上地下,乱侃一通,甚至免不了说些男女间之 事。吴宓是个性情中人,情感丰富且细腻。平日不近女色的陈寅 恪,似也喜欢谈些男女色欲之事,而且常谈出些极其奇特且深刻 的事情和道理,使听者大感兴趣,从这方面也可看出他的见闻之 丰、涉猎之广。一个星期天,陈寅恪、吴宓和洪深在一起交谈,陈 寅恪谈起男女色欲之事,洪深则以美国社会的实况来验证陈寅恪 所谈之为至理。
        陈寅恪说:“男女之间的情事性事,中西各国皆有许多学者加 以研究,著述宏博,已经成了一种专门学问。"
        洪深说:“中国的医学家早就有性病的专著,那是从防治性病 的角度来研究人类的性行为,而在西方,近世则有性心理学的研 究,美国的霭理士就有《男与女》、《性心理学研究》等,多种著述。"
        陈寅恪又顺着他的思路谈下去:“人类的色欲皆着其定轨,凡 情欲不能用于正常之处,便会有异事邪念发生,如手淫、男包、对 口,乃至人与兽交、先人与死尸交等等,这应该统备之为Perversion 。"
        吴宓说:“这应该翻译为性欲倒错,或者叫性变态。“
        “对,对,性变态。”洪深、陈寅恪附合着。
        陈寅恪又接着说下去:“又或欲深不遂,非以其他手段来帮助, 不能尽意,如春药、御女车,或者鞭烙女体,使之负痛难忍,以达到恣欲之目的,这叫做Inversionow
        “这应该叫做……”吴宓沉吟着,“性变态转换。”
        ’这两者皆是人性的反常,”陈寅恪说:“在我国的南史、北史、 元史中记载这类事情很多,《金瓶梅》、《品花宝鉴》等所谓写淫之 书,其实那些事与科学的学理相合,那些并非妄谈。在这方面,西 方学者考究得更是详尽。其实,日常的许多小事,细考究之,实 际上是人类色欲的表现,也是遵守着科学上的定程的。比如,跳 舞时的偎倚跳跃、接吻、握手、嘴上吃胭脂、小儿的揉乳、香水 的施用、小儿以食指入口中等等皆是……"
        吴宓和洪深听得很是入神,这些事似是闻所未闻的,他们都 感到陈寅恪认识事物之奇特,思路之广阔。
        陈寅恪又接着说:“大凡男女成年后,即当嫁娶,此乃人类进 化之规律。如若反其道而行,则常会有邪恶之事发生。比如,手 淫,不但中国有,日本、美国也常见。医学家认为,凡男女成年 而情欲不遂者,多性情反常,或则染手淫之病,或则神经上有疾, 因而性情乖戾,暴悍恣睢,又或忧郁住條,英华衰歇。比如,寡 妇、太监,则其性行多凶悍、孤僻,这都是因为情欲不遂所致。因 此,欲改良社会而造福人群,必以防止迟婚、不婚、独身,使怨 女旷夫绝迹为先务。”
        陈寅恪的这一番议论,似又并非是寻常的谈色相之举,而是 他经过读书、观察、思考之所得,亦是学问中事。
        1921年6月,吴宓获得了哈佛大学研究院的文学硕士学位。 按照当时的规定,凡清华的公费留美学生,学习期限为5年,他 还可以继续深造,攻读博士学位,但吴宓却决计提前回国了。
        吴宓提前回国的原因,是他为了实践与北京高师的聘约。
        1919年的春天,北京政府教育部派出一个美国教育考察团来 到波士顿,代表团副团长是国立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陈宝泉。那 时,梅光迪尚未离开哈佛,他与陈宝泉相识。听说北京高师要聘一位英语科主任教授,便推荐了吴宓去担任。陈宝泉很高兴,他 在下榻的旅舍邀了吴宓来相见。求才若渴的陈宝泉校长见吴宓谈 吐不凡,根柢深厚,遂面奉聘书,聘吴宓为北京高等师范学校英 语科主任教授,并讲定月薪300元,自到校之日起计算。
        吴宓受此厚聘,心中自是高兴。吴宓向陈宝泉谈了在美国购 置西文图书资料的设想,陈宝泉慷慨答应,当即将一张200元美 金购书款的支票交给了吴宓,请他在美国选购西文图籍,寄回本 校图书馆。
        陈宝泉知道清华公费留学的规矩,便对吴宓说:“如果留学尚 未期满,先生仍可继续在这里攻读,一年、两年、三年均可,此 事请您自行定夺。”
        这条件真是宽厚,吴宓自然是心满意足。陈宝泉回去后,吴 宓一方面为北京高师购书,一方面继续攻读学业,但他已经有了 一个固定的去处,心里自是踏实得多了。
        谁知到了这一年的秋天,北京高师发生学潮,陈宝泉校长竟 辞职而去。远在美国的吴宓知道了这个消息,心中不住地揣摩着: 唉,真是好事多磨,已经说定了的事,莫非这回就算完了?憾事, 憾事!吴宓不得不重新考虑求职的事。
        但是,过了不久,北京高师的新任校长邓萃英便寄信到这里, 信中说:“聘约继续有效,望勿离弃北高师/于是,吴宓那一颗 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吴宓在积极地做着回国的各种准备工作,他决心到北京高师 认真地教上几年书,好好地研究学问。到了 1921年的2月间,他 就将所有的书籍装进一个大木箱,交贾德森货物运输公司运至北 京,存放到姑母家中。他又准备购买回国的船票。
        转眼已到了5月中旬,吴宓即将动身回国,一日,忽然接到 了老友梅光迪从南京寄来的一封快函挂号。那信中说:“迪回国后, 在天津南开大学任教一年,无善可述。1920年秋,改就南京高师 兼东南大学英语兼英国文学教授,甚为得意。本校副校长兼大学 文理科主任刘伯明博士为弟在美国西北大学之同学知友,贤明温 雅,志同道合。今后决以此校为聚集同志知友,发展理想事业之 地。兹敬聘兄为南京高师、.东南大学英语兼英国文学教授,月薪 160元。郭秉文校长发出之正式聘书,不日即到。望兄即辞去北京 高师校1919春之聘约,定来南京聚首。‘'信中还说,“1920年秋, 即已与中华书局有约,拟由我等编撰杂志,名曰《学衡》,而由中 华书局印刷发行,此杂志之总编辑,非兄莫属。”
        看了梅光迪的来信,吴宓的心中立时激荡起来,他想起他们 平日常在一起谈论国内那股文学革命的潮流,他们对胡适、陈独 秀等人全面抨击和彻底否定中国传统文化颇不以为然。他们主张: 要倡明国粹,融化新知,重视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继承性,在现有 的基础上完善改进。他们曾约定,学成归国以后,志同道合者团 结起来,与胡适、陈独秀们大战一番,看看到底准能战胜谁。如 今,果然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有了这样一个阵地,而且有人给提 供了办一份杂志的条件,这一点是最为吸引他的。至于薪水,多 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关系!
        吴宓在上午接到梅光迪的快函,略一沉思,即到邮局发出两 封电报:一致北京高师校长,请辞去前聘约,另函详;二致南京 高师兼东南大学郭秉文校长,就其教授之聘。
        中午就餐时,吴宓遇见了汤用彤,向他说了这些事,汤用彤 也很是赞同吴宓的选择,并商定从哈佛毕业后,也去东南大学,大 家在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这一年的6月中旬,吴宓启程回国。回国后,先去上海与陈 心一女士结婚,9月即去南京,在高师和东南大学任教,并主编 《学衡》杂志。
        汤用彤继续在哈佛读哲学、梵文、巴利文等课程,他刻苦攻 读,两年内修完了四年的课程,1922年获哈佛哲学硕士学位。
他立志以新的科学方法来整理国故,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寄 心于玄远之学,立志疏导往古思想之脉络。他时时谨记着父亲雨 三先生的教诲:“事不避难,义不逃责,素位而行,随时而安," “毋戚戚于功名,毋孜孜于逸乐。'‘
        1922年汤用彤回国,受聘为南京东南大学哲学系教授,讲授 西方哲学、中国哲学和印度哲学等课程,并运用西方的科学方法 研究魏晋玄学和佛教史。
        “哈佛三杰”中的陈寅恪1919年来哈佛大学研究院研究梵文、 巴利文二年,1921年9月再次去德国,进柏林大学研究院,继续 研究梵文和东方古文字学,直到1925年接受清华国学研究院之聘 时,才由德国回到中国。那一年,他已经36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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