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清华园四导师共育国学才 王国维绝尘念自沉昆明湖
        1911年清政府利用美国退还庚子赔款余额办起的北京清华 学堂,原是一所留美预备学校,到了 1925年,清华学校才由中华 民国外交部批准,创办了大学部和国学研究院,开始向综合性大 学过渡。
        为什么要办个国学研究院呢?校长曹云祥说有三层意思:一、 新旧递嬉之际,国人对西方文化宜有精湛之研究,方可采择适当, 融化无碍;二、中国固有文化之各方面(政治、经济、文化、哲 学)须有通彻之了解,然后今日国计民生、种种重要问题,方可 迎刃而解,措置咸宜;三、为达上言二目的,必须有高深之学术 机关,为大学毕业及学问已有根底者进修之地,且不必远赴欧美, 多耗资财,所学且与国情隔阂,此即本校设立研究院之初意。而 这种事业,绝非个人和寻常学校之力所能成就,故今开办研究院, 而专修国学。所谓国学,是指中国学术文化之全体而言。
        •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胡适提倡以科学方法“整理国故”,1922 年,北大设立了国学研究所,做为试验先驱,并希望清华也设立 同样的研究机构。胡适与曹云祥时有接触,答应为他推荐教员。曹 云祥当时正在为提升清华程度、实现学术独立而积极努力,并且, 清华成立后,屡被指责忽视中国文化和国情知识,曹云祥也考虑 着要改变这种状况,他在蔡元培、胡适等人的影响下,决定创办 国学研究院。曹云祥想按照美国大学研究院的办法,胡适则认为 
        美国研究院制度不适合中国,应该参考宋元以来的中国书院制度 来办。
        早在1924年12月,曹云祥就依照胡适的推荐,函聘王国维 为清华国学研究院院长,但被王国维婉言谢绝了。于是,曹云祥 便转清由清华毕业留美归来的吴宓主持筹建国学研究院。吴宓已 由东南大学转而任教东北大学,他便于1925年2月来清华就职。
        吴宓到清华后,便根据校方的主张和个人的见解,主持制定 了《研究院章程》,章程规定,研究院“以研究高深学术、造就专 门人才为宗旨气其目的专在养成两项人才:一、以著述为毕生事 业者;二、各种学校之国学教师。
        章程中对研究院教师的要求极高,规定“聘宏博精深、学有 专长之学者数人,为专任教授,常需住院,任教授及指导之事。 “对于某种学科素有研究之学者”,聘为特别讲师。
        吴宓被曹云祥校长委任为国学研究院筹备处主任,2月中旬, 他就带着曹云祥校长的聘书,来到地安门内织染局10号王宅,拜 会王国维。
        进了客厅,吴宓向着王国维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九十度大躬, 然后才说明来意,并把聘书呈递了上去。
        这便感动了这位素被尊崇敬仰的国学大师,王国维遂欣然应 聘。王国维事后曾对人说,他原以为来者必定是个身穿西服革履、 握手对坐的翩翩少年,见了面,才知吴宓是如此谦和温顺、尊长 爱知之高士,这才欣然应聘。这一年,王国维是49岁。经过请示 清逊帝溥仪,王国维于1925年4月17日移居清华园。
        请来了王国维,吴宓又去谒见梁启超。梁启超是极愿意前来 就聘的,那一年他是53岁°他在1925年9月9 '日搬进了清华园, 住北院2号。
        第三位受聘到校的研究院教授是赵元任,他那年仅34岁。他 是语言学家,是1910年游美学务处的第二批留美学生,在当时被录取的72个人中成绩名列第二,而胡适名列第55。赵元任先在康 乃尔大学学习数学,后入哈佛大学攻读哲学,三年后获哲学博士 学位。1920年回清华任教,后又去美国,在哈佛大学讲授“伦理 学”和“中国语言学”。1925年6月,他又来到清华国学研究院, 住在南院。
        第四位被聘任的研究院教授是陈寅恪,他也是在聘任中颇费 了些周折的一位。被聘时,他尚在德国柏林大学研究院潜心研究 梵文、东方古文字学和佛经。吴宓向学校力荐陈寅恪来国学研究 院任教,但与王国维、梁启超等人相比,陈寅恪尚是个无名之辈, 因而学校对聘他为教授,便颇为慎重。
        王国维和梁启超也向曹云祥推荐陈寅恪。梁启超是陈家的旧 相识,他与陈寅恪的祖父陈宝箴、父亲陈三立、长兄陈衡恪皆相 熟,他对义宁陈氏的家学很是了解,对陈寅恪的学问极为钦佩,因 而他极力向曹云祥推荐陈寅恪。
        曹云祥问:“他是哪一国的博士?”
        梁启超说:“他不是博士,也不是硕士。"
        曹云祥又问:“他都有些什么著作?”
        梁启超说:“也还没有著作。”
        曹云祥摇摇头:“他既不是博士,又没有著作,这就难了,'
        听曹云祥这样说,梁启超很不高兴,有些气恼地说:“我梁某 人也没有博士学位,著作嘛,算是等身了。但总共还不如陈寅恪 先生的寥寥数百字有价值。好吧,你不请,就让他呆在国外吧!” 接着,梁启超就列举了柏林大学、巴黎大学等学校的名教授对陈 寅恪的推誉之词。
        听梁启超这么一说,曹云祥才动了心,心想:既然外国人都 这样推崇陈寅恪的学问,那必定是有真才实学的了。这样,他便 决定聘陈寅恪来校。
        曹云祥让吴宓给陈寅恪发去了电报,陈寅恪还颇为犹豫了一阵,待吴宓复信做了些说服工作之后,陈寅恪才同意应聘。但他 又提出,须明年春天才能到校。此间,陈寅恪曾几次预支每月400 元的薪金,学校又寄购书款去,请他在国外为研究院选购西文 图书。
        1926年初,陈寅恪从欧洲归来,但他又先去上海侍奉父病,直 到7月初才来清华。此时正值学校放暑假,他又因身体不适,返 回南方家中调养,8月25日才从杭州回到清华园。他先是住在南 院赵元任家中,后来才移居南院2号,与赵元任为邻。这一年,陈 寅恪已经37岁了。
        清华国学研究院于1925年夏季招收了第一届学生,录取了 33名,实际报到者为29人。学生中有吴其昌、姚名达、周传儒、 徐中舒、高亨、黄淬伯、杨世恩、赵邦彦、刘盼遂、刘纪泽、罗 伦、何士骥等人。第二届招收了 36人,有王力、姜亮夫、陆侃如、 杨鸿烈、黄绶、刘节、戴家祥、谢国桢、卫聚贤等人。第三届学 生14人,有王静如、徐景贤、张昌圻、蓝文征、罗根泽等。
        这国学研究院的四大导师,皆为学界罕见的博学多才之士,他 们齐心协力,共育国学良才,几年中,颇培养出一批优秀的国学 人才,有许多成为20世纪的国学大家。
        这梁启超本是清末维新变法的一个中坚,他同近百年来中国 的政治、学术、文化发展有着深切的关系。他曾对学崖们说,他 来研究院的动机有两个,一是为培养做学问的良好习惯,二是为 指导做学问的良好方法。他在研究院的指导学科范围,第一届 (1925年)为:诸子、中国佛教史、宋元明学术史、清代学术史、 中国文学。第二届(1926年)为:中国文学史、中国哲学史、中 国文化史、宋元明学术史、清代学术史、东西交通史、中国史、史 学研究法、儒家哲学、中国之学等。
        梁启超是个社会活动家,外务繁多,难以在清华园里长住。他 在外边兼了好多职务,任京师图书馆馆长,后又任以美国退还庚款筹立的北京图书馆馆长、司法储才馆馆长等职,因而他有时缺 课较多。1926年1月,他因患肾病住进北京德国医院,4月出院 后又需静养半年,这样,他常是约了学生来寓所讲课。
        后来,他感到疲于应付,便拟辞去北京的一切职务,只专心 于清华。谁知到1927年秋季开学后不久,他的旧病又复发,住进 协和医院治疗。岀院后,又因与校长曹云祥产生摩擦,心情很是 悒郁。《清华周刊》曾报道他的近况说,任公“因病在协和受手术 后,未克休养,致旧恙复发,延及心脏,经医士之劝告,静息半 年,闻近竟加剧,便血成块,状殊足虑,因拟辞去教席,东渡扶 桑疗养云
        但学生们是非常欢迎他爱戴他的,学生们常来问学,也请教 做人的方法,乃至生活琐事。正因为如此,梁启超也是舍不得离 开清华的,直到1928年6月19日,他才正式辞职。
        王国维比梁启超小四岁,他于清光绪三年(1877)生于浙江 海宁县城一个书香世家,他字静安,晚年以所居名为永观堂,又 自号观堂。
        王国维3岁丧母,6岁入塾读书,15岁进州学。那时,他看 见有人读《汉书》,很是羡慕,便用攒下的钱在杭州买了前四史来 读,这是他潜心读书的开始。为了应付科举,他又治骈文散文。1893 年17岁时肄业于杭州崇文书院。此后,他曾两次参加乡试,均未 考中。此时,他很是关心时事,倾向于新学,曾借了《时务报》四 十五六册来读。他决心放弃科举考试,转向新学。1898年22岁时 去上海,在《时务报》当书记校对。这一年,罗振玉在上海办了 东文学社,聘请日本学者藤田丰八为教授,王国维便在业余时间 进入东文学社,跟藤田丰八学习外文和自然科学。王国维在文史 方面的才华很为罗振玉所赏识,王国维也便以师礼事罗振玉。戊 戌政变发生后,《时务报》停办,罗振玉便把王国维留在东文学社 管理庶务,并继续学习。1900年东文学社停办,王国维应罗振玉 之招去武昌,在罗振玉主持的农务学堂任译授,翻译农业书籍。这 年夏天,罗振玉又在上海创办《教育世界》杂志,请王国维任主 编。1902年2月,罗振玉又资助王国维去日本,在东京物理学校 读书,但他又颇以学习几何为苦.他在东京只住了5个月,便患 了严重的脚气病,遂于当年夏天回国。
        王国维回到上海,仍住在罗振玉家。此时,罗振玉出任南洋 公学东文学堂监督,王国维便被聘为该校的执事。工作之余,他 又从藤田丰八学习英文,并为罗振玉编译《农学报》和《教育世 界》。此时,他开始研习哲学,翻译出版了日人所著《哲学概论》、 《心理学》、《伦理学》等著作。
        1903年,王国维受聘于南通师范学堂,任心理学、伦理学教 员。他遍读西方的社会学、心理学、伦理学、哲学著作,收益日 丰,并追随罗振玉、刘翳等人研究甲骨文。次年,他撰写了《叔 本华之哲学及教育学说》、《红楼梦评说》、《论近年之学术界》等 重要论文,遂成为国内知名学者。
        1906年,罗振玉被召入京,任学部参事,举家北上,约王国 维同行。王国维遂入京,仍住在罗振玉家。此时,他已是“而 立”之年了。后由罗振玉的举荐,王国维也受命在学部总务司行 走,充学部图书馆编辑,主编译及审定教科书等事。
        这一个时期,王国维由哲学转而进行美学及文学研究,对诗 词曲多所涉猎,撰《文学小言》、《人间词话》、《词录》、《曲录》、 《戏曲考源》等著述。
        到32岁时,王国维才把家眷接到北京,在宣武门内新帘子胡 同赁屋居住,至此才离开罗家。这几年中,他潜心于研究,-著述, 这是他著述最丰的时期。1910年,他在《人间词话》中精辟地提 岀了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为学习者所传诵: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瑞处,此 第三境也。
        中华民国建立后,王国维携眷随罗振玉东渡,寄居于日本东 京。在日本寓居的五年中,他潜心整理研究罗振玉“大云书库”所 藏经史、古器物,并且常常与日本学者进行学术交流,颇有所得。 他考释甲骨文与“流沙坠简”,写成了《简牍检署考》、《流沙坠简 考释序》、《殷墟书契考释序》等考古学论文多篇,并撰成研究古 剧的论述多种。他又研究版本目录学,常与缪荃孙等人互相切磋, 写成了《宋元戏曲史》一书。此时,王国维已成了海内外颇令人 注目的考古、金文、小学、版本学等诸多学科的专家学者 了。
        1916年春天,王国维已在日本度过了四个夏天,五个冬天,他 已进入了不惑之年。他十分想念自己的祖国。在前一年,他曾携 眷回故乡,把家眷留在家中。现在,罗振玉又为他租赁了房屋,每 月皆给予食用之需,但京都物价昂贵,日常费用常感不足,生活 日渐拮据。而罗振玉也因连年印书,所费甚巨,也有捉襟见肘之 态。王国维不愿累及朋友,便想先行回国。
        恰好此时英国籍犹太富商哈同要在上海办《学术丛编》杂志, 聘他前去,遂辞别罗振玉回国。后来,他又兼任哈同办的仓圣明 智大学教授。这几年中,他的学术活动极为活跃,、著述极多,主 要为甲骨文和古史考证。1921年,他把辛亥以来的主要著作辑为 《观堂集林》20卷,1922年刻印完成。
        这期间,蔡元培曾聘他来北大讲授中国文学,他却婉言辞谢。 他在上海一直住到1923年春天。他常与马裕藻、马衡、顾颉刚有 书信交往。
        1922年北大研究所成立后,国学门设立文字学、文学、哲学、史学、考古学五个研究室,请本校教授、讲师分任指导,校外学 者则聘请罗振玉、王国维为函授导师。8月间,北大送来了薪水, 王国维却致函马衡说:“昨日张君嘉甫见访,交到手书及大学脩金 二百元,阅之无甚惶悚。前者大学屡次相招,皆以事羁未能趋赴。 今年又厚以研究科导师见委,自惟浅劣,本不敢应命。惟惧重拂 诸公雅意,又私心以为此名誉职也,故敢函允。不谓大学雅意又 予以束脩。窃以尊师本无常职,弟又在千里之外,丝毫不能有所 贡献,无事而食,深所不安;况大学又在仰屋之际,任事诸公尚 不能无所空匮,弟以何劳敢贪此赐,故已将脩金托交张君带还,伏 祈代缴,并请以鄙意达当事诸公,实为至辜。"
        虽然如此,王国维还是同北大研究所有着许多联系,为研究 生提出研究课题,并常与学生通信研讨学术问题。
        1923年,经罗振玉推荐,王国维又被召为故宫“南书房行 走”,为废帝溥仪当先生。5月进京就职,7月间,溥仪手令“加 恩”,赏给五品衔,并赏食五品俸。自此,王国维便作为清朝遗臣, 随侍在溥仪左右。这一年他47岁。
        不久,就发生了冯玉祥“逼宫”之事,溥仪迁出故宫,住进 醇王府,王国维侍行,未敢稍离左右。那几日,王国维的情绪忧 愤异常,常有自杀之念,家中人得知,日夜监视,才得以免。后 来,溥仪移居天津,王国维也跟到了天津。清华学校再次聘他为 研究院导师时,他取得了溥仪的同意才应聘的,从此才脱离了 清宫。
        王国维来到清华后,开始研究西北地理、元史。他在第一届 的指导学术范围是:经学(书、诗、礼)、小学(训诂、古文字学、 古韵)、上古史、中国文学。第二届指导范围为:经学、小学、上 古史、中国文学。
        王国维不喜交游,看似性格孤僻冷酷,其实是很喜欢和朋友 熟人们谈天的,对学生也极为热情,对于国内外时事、政治生活也是感到兴趣的。
        1926年12月3日是他的50岁生日,同学们来他家拜寿。七 天之后,他在工字厅设宴招待同学们,席间还展示他所藏历代石 经拓本,学生们竞相发问,他辩答如流,欣悦异常,同学们这才 看到了他的冷静之中有热情的一面。
        王国维在政治上是保守的,他始终效忠于清室,保留着长辫, 穿长袍马褂。他对溥仪的不思振作感到悲哀,曾为此忧愤而咯血。
        1927年春夏之间,北伐军已经打到河南、山东,北京的遗老 遗少们感到恐惶。6月1日,清华研究院放暑假,那一天的中午, 清华研究院师生会餐,开了四桌,每桌有一位导师。梁启超在席 间大谈同学成绩之优越,说“吾院苟继续努力,必成国学重镇无 疑”。同学们听了十分兴奋,欢笑声鼎沸。此时,大家谈笑融融, 气氛十分热烈,而王国维那一桌却寂然无声。他一个人默默地凝 思,似痴呆状,但没有人去注意他,只当他是在考虑学术问题。宴 席散时,师生相互道别,王国维也频频向同学们道别。
        午宴结束以后,研究生姚名达、朱广福、冯国瑞三人去游燕 京大学的朗润园,归来时,适过清华园的西院,朱广福忽问:“静 安先生家住哪里?我还没有去过。”姚名达说:“在西院18号,走, 我领你去。”于是,三个人便走进了 18号王宅。但王国维却不在, 问侍者,侍者说:“也许在南院陈先生家中?”遂打电话到陈寅恪 家中,他果然在那里,说马上就回来。回到家,王国维与三个学 生相谈甚欢,看看天已黄昏,三个学生才告辞而去。
        晚上,谢国桢等几个学生也来到王国维家,问阴阳五行说的 起源,王国维谈得很有兴味,但谈话涉及到时局,他就神色黯然。 当说到湖南的学者叶德辉、王葆心被枪毙之事时,王国维更显出 极度悲哀之态,且流露出欲避乱移居之意。
        当夜,王国维阅学生试卷到很晚,方才睡下。夜里熟睡如常。 次日清晨起来,用完了早点,又如往常一样去研究院视事。九时左右,他向研究院办公处的侯厚培借大洋3元,侯厚培没带现洋, 便借了一张5元纸币给他。他一个人悄悄出了校门,雇了一辆人 力车去颐和园。此时,已是上午10点钟了。
        中午,家里人不见王国维回来用饭,打电话到研究院去问,说 是早就岀去了。家人们遂感到不安起来,等到午后2时多仍不见 回来,这才着了急。儿子贞明赶紧到研究院办公处去询,侯厚培 便去问听差。听差说:“王先生上午让我雇一辆洋车,不知往哪里 去,我便给他雇了校中的第35号车。'‘
        贞明忙跑到校门口去问车夫,35号车在哪儿?车夫们说:“上 午去颐和园了,还没回来。"贞明又赶到颐和园,见35号车夫正 要拉空车走,贞明去问,车夫说:“上午十点多钟,王先生让我拉 他到颐和园,到了门口,他给了我钱,让我在门口等。我一直等 到3点多种,王先生仍不出来,公园门上的人问我:'你怎么老在 这儿站着?,我说:'还有一位老先生在里面J把门的人问了老先 生的外貌衣着,便说'这人已经投湖死了我随他到里面去看, 果然属实,我就赶紧出来,这不,我正要回学校去报告,你就 来了。”
        贞明一听,脑袋里轰然一声,像是要爆炸了似的,忙说:“快, 拉着我去看看车夫拉着贞明进了颐和园,直奔那地方去。
        王国维的尸体已经打涝上岸,停放在鱼藻轩中,园丁们便向 贞明讲述了王国维投湖的经过:
        王国维在10点钟进了颐和园,先在石舫前默默地坐着,过了 很久,又走进鱼藻轩中,掏出纸烟来吸。过了一会儿,园丁们便 听见了投湖的声音。他们赶忙跑过来,跳进湖水中相救,不到两 分钟,就把人救起,但跳湖的人已经气绝。这湖水本来很浅,但 那湖底是软软的淤泥,他入水时头部先触底,口寡都被泥土塞满, 因而很快便窒息而死,而他的衣服尚未湿透。
        贞明摸了摸父亲的衣袋,发现了一封信,这封信正是写给他 的,纸已经湿透,但那字都完好无缺。贞明看那信封上写的是 “送西院18号王贞明先生收。”拆开信后,见那信中写道:
        五十三年,只欠一死。经此事变,义无再辱。我死 后当草草棺殓,即行藁葬于清华圣地。汝等不能南归,亦 可暂于城内居住。汝兄亦不必奔丧。因道路不通,渠又 不曾出门故也。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家人自有 人料理,必不至不能南归。我虽无财产分文遺汝等,然 苟能谨慎勤俭,亦必不至于饿死也。五月初三日,父字。
        王国维之死,在海内外引起了很大震动,清华师生皆极悲恸, 为他举行了葬礼,将他的遗体葬于清华园东二里许西柳村七间房 之原,竖有墓碑。
        王国维死后,对于他的死因,有种种传说,有所谓殉清说、罗 振玉逼债说、悲观哀时说、自亡其学术说,等等,但至今也是个谜。
        6月16日,文化学术界人士及浙江同乡,在全浙会馆举行悼 祭,共收哀挽词联数百帧。
        两年后,1929年6月,清华国学研究院师生集资,在工字厅 东南土坡下建“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由陈寅恪撰文,马衡篆 额,林志钧书丹,梁思成设计。
        碑文如下:
        海宁王先生自沉后二年,清华研究院同人成怀思不 能自已。其弟子受先生之陶冶煦育者有年,尤思有以永 其念,佥曰,宜铭之贞玳,以昭示于无竟。因之刻石之 词命寅恪,数辞不获已,谨举先生之志事,以善告天下 后世。其词曰: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 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腐部之敢望。先生以一死 见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思怨,一姓之兴亡。 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 真宰之茫茫。未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 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 由之思想,万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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