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胡适之寿酒米粮库 徐志摩魂断白马山
         胡适自1917年来北大任教,随着文学革命运动的发展和他的 著述大量面世,加上他在讲坛上的潇洒风度,他的声名与日俱增。 到了二十年代中期,他已是学界文坛上被万千学子和文艺青年顶 礼膜拜的一位领袖人物了。又由于他广与人交、善于人交,并且 常是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我的朋友胡适之"也便成了学界的一 句口头禅了。
        不过,到了此时,当年的《新青年》同人已经分化,胡适与 鲁迅的关系也从《新青年》时代的战友关系,逐渐成了两个学术 营垒中的论敌了,但他与周作人却始终保持着和谐的朋友关系。
        1926年5月,英国国会通过了关于退还部分庚子赔款的议 案。为处理这笔退还的赔款,有关方面组织了一个“中英庚款顾 问委员会”,胡适被聘为中方三委员之一。于是,胡适便陪同英庚 款咨询委员会英方委员团进行调査访问,他们从上海出发,走访 了汉口、南京、杭州、天津、北京等地。因为外出颇需时日,胡 适便辞去了北大的教职,专门从事此项工作。
        这一年的7月,胡适离开北京,去英国参加庚款咨询委员会 的会议。临行前,李大钊向他建议,希望他能取道莫斯科赴欧,这 样便可以了解一下苏联这个新兴的国家。这样,胡适便去了莫斯 科,在那里停留了三天,与苏联各界人士进行接触。他在《欧游 道中寄书》一文中谈了他对莫斯科的印象:
        此间的人正是我前日信中所说有理想与理想主义的 政治家;他们的理想也许有我们爱自由的人不能完全赞 同的,但他们的意志的专笃,却是我们不能不十分顶礼 佩服的。他们在此做一个空前的伟大政治新试验;他们 有理想,有计划,有绝对的信心,只此三项已是使我们 愧死。
        来到伦敦,除了参加会议,胡适还到大英博物馆去查阅敦煌 卷子。以后去了巴黎,他又在国家图书馆看馆藏的敦煌宝卷。后 来去了美国,他便在各地的大学里演讲,最后又去了日本。
        在他周游几个国家时,中国国内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 蒋介石发动了 “清党”运动,时局一片混乱。朋友们都劝他不要 回到北京去。上海的高梦旦给他写信来说:“时局混乱已极,国共 与北方鼎足而三,兵祸党狱,几成恐怖世界,言论不能自由。吾 兄性好发表意见,处此时势,甚易招忌,如在日本有讲学机会或 可研究哲学史材料,少住数月,实为最好之事,尚望三思。”
        这样,胡适便在日本按兵不动,住下来,观望国内形势。他 离开祖国已快要一年了,想想过去,看看今日,实在变化不小,国 内那险恶的形势,实是不适于他的生存。但他在日本住了二十几 日,考虑来考虑去,还是决定回去,因为他的事业在中国,他不 能离开那里。于是,1927年的5月17日,他又从日本回到了上海。
        来到上海,他接到了顾颉刚的一封信,看了那信,他心中颇 觉不安。
        顾颉刚写道:
        我以十年来追随的资格,挚劝先生一句话:歹《甲 牛市丰。现在的北京内阁,先生的熟人甚多,在 车本鬲时候,他们为张作霖办事,明白是反革命。先生一到北京去,他们未必不拉拢,民众是不懂宽容的,或 将因为他们而累及先生。 这是我和泪相劝的一件事, 请先生听我罢!
        胡适这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他听从了朋友们的劝告,留在 上海。
        这时候,北京的北洋军阀政府已是风雨飘摇、明日黄花了,大 学里的薪水都发不出来,一些文化人便纷纷离开北京,寻找新的 文化阵地。“新月社"的一般朋友们,如徐志摩、闻一多、梁实秋、 饶孟侃、余上沅、丁西林、叶公超、潘光旦、邵洵美等人,都已 到了上海。他们招资集股,开办了新月书店,胡适只入了 100元 的股本,便被推为董事长。后来,又筹办了《新月》杂志,北京 的《现代评论》也移到上海来出版。
        正在这时,上海的中国公学发生了学生风潮,校长何鲁辞职, 校董事会便推举胡适继任校长.中国公学本是胡适的母校,他对 这所学校有着很深的感情,况且他又正是无事可干,便欣然应允, 走马上任。
        来到中国公学,胡适决心大干一场,多下一番工夫,为母校 培养一批学有专长的优秀人才。他自兼文理学院院长,讲授“文 化史” 一门课。他聘了梁实秋、陆侃如、冯沅君、髙一涵等人来 任教授,还破格聘了自学成才的青年作家沈从文来校任教。
        沈从文来自湖南的边城凤凰县,他只读过几年小学,后来当 了兵。他写了许多小说,散文,发表在《现代评论》、《晨报》副 刊上。来到上海之后,他同胡也频、丁玲夫妇合办了《红黑》杂 志和红黑出版社。他是《现代评论》的台柱子作家,与现代评论 派的人们有着很深的友谊。沈从文很羡慕绅士阶级,不甘心于过 清苦的作家生活,很想当一名大学教授。胡适很器重沈从文,便 不拘一格地聘了他来,讲“小说习作"课,破格提他当了教授。
        沈从文不善言辞,本不适于在课堂上讲课,但他努力备课,并 尝试着用各种不同的艺术手法来写不同生活内容的小说,做了许 多新的探索。这些作品,多发表在《新月》、《小说月报》等刊物 上。这样,他的课就很受到同学们的欢迎。
        著名的张家三姐妹中的三妹张兆和女士也在中国公学上学。 张兆和姿容秀美,心地善良,性格内向,她擅长于球类运动。她 被公认为中国公学的“校花,是男同学们追慕的对象。但张兆和 娴静稳重,对男生的追求一概不予理睬,使得那些不断向她献殷 勤的人很为失望。
        青年教授沈从文也颇爱慕兆和。他写了许多情书给她,她也 照样不予理睬。但沈从文却是锲而不舍,热情不减。后来,张兆 和似乎也有点顶不住了,她不知该怎样去做,便去向校长求救。
        张兆和大着胆子来到了静安寺报司非尔路49号胡适的寓所, 求见校长。胡适平日也与张兆和相熟,他见她胁下挟了个包裹,便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来就得了,何必给我送礼呢?”
        张兆和红了脸:“不是礼物,是……”说着,她解开了那包裹, 那包裹里原是一大包信件。“校长,您看,这都是沈先生写来 的……"
        胡适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他拿过信来,翻了翻,又把信还给 了她。
        张兆和有些委屈地说:“他是老师,不能对学生这样:
        胡适微笑着说:“师生恋爱并不犯法,在西方,这是很平常的 事。在中国,这种事也不少见,比如,鲁迅先生和景宋女士……”
        “那……多不好意思,同学们会说什么呢!”张兆和的脸红 红的。
        胡适很郑重地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就不论两个人的 职业、身份、乃至年龄、财产……"
        张兆和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似乎也说 
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本来是很尊敬沈从文的,尤其喜爱读他的 作品。可是,她又觉得,学生怎么能跟老师谈情说爱呢?同学们 知道了会怎么说?她这才找校长来说说。可她又觉得校长说的也 很对。这样想着,她便告辞了。
        胡适把张兆和送到门口,随口说:“你不妨回他一封信,以后 再仔细观察,如果认为他是真诚的,就是做个朋友也好。"
        后来,张兆和果然就同沈从文有了书信往来。不过,真正定 下终身,那还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多亏了比她只大一岁的二 姐张允和的帮助。
        张兆和从胡适家里出来,又去光华大学找二姐允和。
        兆和说:"我刚从胡适之校长家里回来”。
        允和问:“去做什么?”
        兆和说:“我跟校长说,沈老师给我写这些信可不好!校长却 说,有什么不好!我和你爸爸都是安徽同乡,是不是让我跟你爸 爸谈谈你们的事?我说,不要讲。可校长又说:'我知道沈从文顽 固地爱你!'我就说:'我顽固地不爱他!
        允和从兆和的叙述中似乎听出了点什么,便把这事记在心中。
        后来,沈从文果然与张兆和相爱了。当沈从文来向张家求婚 时,倒是张允和给沈从文发了一封回电。那电报的内容只有一个 字“允"。这"允”字,既是允和名字的简称,作为电报的落款, 但又说明婚事已经得到允许,从此他们便喜结良缘了。
        胡适是个喜谈政治的人,平素口中总是离不开政治,而今时 局难测,许多人皆闭口噤声。而他避居上海,却又心痒难熬,便 于1929年在《新月》杂志上发起了一个关于“人权问题”的讨论。 胡适首先发难,发表了《人权与约法》一文。这篇文章提到了刘 文典任安徽大学校长,受蒋介石召见时,因称蒋为“先生”而不 称“主席”,被蒋介石以“治学不严”为借口,当场拘押。说这是 “人治",不是“法治”。
《人权与约法》一文,对国民党政府批评得颇为尖锐,这便惹 怒了当局。接着,胡适又发表了《知难行亦不易》、《我们什么时 候才可有宪法》、《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等文章。于是,上海市 第三区党部呈请将胡适“撤职惩处”,上海市党部又奉中央宣传部 密令,没收焚毁了《新月》杂志。
        国民政府教育部遵令于1929年10月4日发岀训令,对胡适 加以警告。
        教育部训令
        字第1282号
        令中国公学
        为令饬事:奉行政院第3276号训令开:案奉国民政 府训令,内开:案准中央执行委员会训练部函开:
        经启者:顷奉中央常委会交下 上海特别市执行委 员会来呈一件,内称:
        案据职会属第三区党部呈称:“查属区第三次全区代 表大会决议案呈称(?)市执行委员会转呈中央,咨请国 民政府令饬教育部将中国公学校长胡适撤职惩处案,附 具理由:
        胡适借五四运动倡导新学之名,博得一般 青年随声附和,迄今十余年来,非惟思想没有 进境,抑且以头脑之顽旧,迷惑青年。新近充 任中国公学校长,对于学生社会政治运动多所 阻挠,实属行为反动,应将该胡适撤职惩处,以 利青运。等因,合函缮呈钧会,祈察核转呈,等 情前来。
        查胡适近年以来刊发言论,每多悖谬,如刊载《新 月》杂志之《人权与约法》、《知难行亦不易》、《我们什么时候才可有宪法》等等,大都陈腐荒怪,而往往语侵 个人,任情指谪,足以引起人民对于政府恶感或轻视之 影响。夫以胡适如是之悖谬,乃任之为国立学校之校长, 其训育所被,尤多陷于腐旧荒怪之途。为政府计,为学 校计,胡适殊不能使之再长中国公学。而为纠绳学者发 言计,又不够不予以相当之惩处。该会所请,不为无见, 兹经职会第四十七次常会议决,准予转呈在案,理合备 文呈称钧会,祈鉴核施行等因:
        查胡适年来言论确有不合,如最近《新月》杂志发 表之《人权与约法》、《我们什么时候才可有宪法》及 《知难行亦不易》等篇,不谙国内社会实际情况,误解本 党党义及总理学说,并溢出讨论范围,放言空论。按本 党党义将大精深,自不厌党内外人士反复研究探讨,以 期有所引申发明。惟胡适身居大学校长,不但误解党义, 且逾越学术研究范围,任意攻击,其影响所及,厩失大 学校长尊严,并易使社会缺乏定见之人民,对党政生不 良印象,自不能不加以纠正,以昭警戒。为此拟请贵府 转饬教育部对中国公学校长胡适言论不合之处,加以警 告,并通饬全国各大学校长切实督率教职员详细精研本 党党义,以免再有与此类似之谬误见解发生。事关党义, 至希查核办理为荷。
        等由,准此,自应照办,除函复外,合行令仰该院 转饬教育部分别遵照办理,等因。奉此,合行令仰该部 即使分别遵照办理,此令。等因,合行令仰该校长知照。 此令
        中华民国十八年十月四日
        部长蒋梦解
        教育部长蒋梦麟,原胡适在北大的同事和朋友,他奉命下达 对胡适的警告令。但这篇900字的公文,全是照转各级党部的公 文,只有开头“令中国公学”和最后的“合行令仰该校长知照”共 14个字是蒋梦麟加上去的,这无异于玩了一次文字游戏。胡适见 到后,当然意领神会,便校改了几个错别字,又原件封还,并给 蒋梦麟写了一封信。信中说:“这件事完全是我胡适个人的事,与 中国公学何干,你为什么'令中国公学,?”
        不过,发生了这件事之后,胡适还是自行辞去了中国公学校 长之职,因为,他还是希望回到北平去教书和著述的。而此时,北 洋军阀政府已经倒台,北京也已在南京国民政府的控制之下,并 且改名为北平了。
        1930年的5月,胡适只身离开上海回到北平。他频繁地在几 所大学里演讲,并考虑着留在北平后的工作计划,准备长期在北 平居住,完成他的一系列学术研究设想,为此,他又托人寻觅合 适的房屋。这期间,他时常往返于上海与北平之间,事情很是繁 忙。直到这一年的11月底,他才携眷北上,住进后门内米粮库4 号新宅,又回北大任教。
        胡适在北平的住所是越来越宽敞,也越来越气派了。刚来北 平时,住在南池子缎库后身8号,后来搬到钟鼓寺14号。那都是 普通的北平四合院民房。后来,又搬进了景山大街陟山门6号。这 原是一所大官僚的公馆,原为奉军将领郭松龄的秘书长林长民的 住宅,后来,郭松龄、林长民因反对张作霖被处死,他这住宅便 出让了。那庭院很大,房屋很多,有长廊,厨房中有井,林家 原有的家俱陈设和皮沙发等物也全部买过来了。
        这次回来,胡适的书籍更多了,朋友也越来越多了,原来陟 山门那样的房子也不够住了。此时,蒋介石已经掌握了政权,教 育经费照发了,大学教授的薪水也不再拖欠了,薪水也提高了些, 名教授的月薪达600元,还可以兼课兼薪。由于政治中心移到南 
京,北平的房子也空出了许多,房租也相应地便宜了些。胡适新 租定的米粮库4号这所房屋是一座宽敞的三层洋楼,有个很大的 庭院,院里有树木花草和散步的广场,还有汽车房、锅炉、浴室、 卫生间。
        那时,罗尔纲长期住在他家,徐悲鸿、徐志摩、丁文江、汪 原放也常住在他家。
        这一年,胡适虚岁40岁,他担任了北大的文学院长,并主持 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的编译委员会,他已届“不惑”之年,便 开始写《四十自述》。
        1930年12月17 H,是胡适虚岁40岁生日。他刚刚来到北平 不久,北大的同人们便酝酿着给他庆四十整寿了。他们在东兴楼 摆了席,出面贺寿的人有白涤洲、马隅卿、钱玄同、周作人、缪 金源、丁仲良、黎锦熙、黄文弼、徐炳昶、应尚严、孙楷第、魏 建功等12人,皆为学界名流,可谓极一时之盛。
        庆寿时,由胡适的大弟子,被称为北大乙丑科状元的魏建功 撰文、好友钱玄同书丹,写了一篇别开生面的白话章回小说体的 寿文《胡适之寿酒米粮库》,颇为这喜庆日添了莫大情趣。后来, 这篇寿文发表在1932年《国语周刊》第67期上。这寿文的最后 署名是:
        北平白涤洲镇瀛
        宁波马隅卿廉
        东台缪金卿金源
        织金丁仲良道衡
        湘潭黎劭西锦熙
        汉川黄仲良文弼
        吴兴钱疑古玄同
        唐河徐旭生炳昶
        绍兴周启明作人
北平庄恭陵尚严
        沧 孙子书楷第
        如皋魏建功建功
        这一天,米粮库4号热闹非凡,又洋溢着浓郁的学术氛围。
        这次回到北平以后,胡适的工作范围更扩大了许多,他过着 教授、学者兼社会活动家的生活。他似乎根本没有从中国公学时 的“人权"事件中吸取什么教训,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谈论政 治,随时发表意见。
        他的生活很是紧张,但又很是有规律。每天早晨7时起床,7 时40分去北大上班,中午回家吃午餐,下午1时40分去中华教 育文化基金董事会上班,晚餐在外边吃,晚11时回家。回到家里, 他即进入书房,读书、研究、写作,直到第二日清晨2时才睡下。 这样,他每天只能睡5个小时,第二天仍是情绪饱满,精力充沛 地去做事,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精神萎靡、慵懒困倦之时。他常对 人们说:“说每天一定要睡足八个小时,那是迷信,拿破仑每天只 睡六个小时。'‘
        那时,他的家中用着门房1人,厨子1人,女佣1人,打扫 杂役2人,司机1人。
        胡适来北平后,徐志摩也紧跟着来到了北平。徐志摩本在上 海光华大学教书,又在上海办刊物,但是,由于陆小曼花销太大, 而且她的病弱之身染上了阿芙蓉癖,就更要大量的钱了。他不得 不想法多担一些工作,多挣一些钱,这才来到北平,到北大去任 教。他是乘光华大学闹学潮之机,决心离开上海的,他想把自己 从这个泥潭里拔出来,同时还要挽救陆小曼。
        徐志摩来到北平,就住在胡适家中。他换了一个环境,见到 了许多老朋友,心情为之一振,创作欲望又抬起头来,写了许多 作品。但他又时时惦记着留在上海的陆小曼,心情又无法平静下 来。这样,他便常常往返于北平与上海之间。这两年中,他是很累的,而且有点心神交瘁的样子,但作为诗人与散文家,他的声 望又是与日俱增的,
        这是北平的一个宁静的夏夜,徐志摩和杨振声两个人在中山 公园里散步,亲密地交谈着。后来,他们又走出公园,顺着天安 门广场往前走。
        “小曼来了好几封信催我回去了徐志摩若有所思地说。
        杨振声说:“那你怎么还不走呢?"
        “等飞机呀!"
        “干嘛非要坐飞机?”
        “快瞰!”
        杨振声颇不以为然:“你得等上一星期呢!别顽皮了,乖乖地 坐火车去吧!回首坐船,到青岛还得来见我们,我陪你去逛崂山,
        徐志摩却调皮地一笑:“飞机过济南,我在天空望你们。等着, 我向你们招手呢!”
        杨振声望了望夜空说:“我明天也要回去了了他那时任青岛 大学校长。
        “这样快?”徐志摩说,“几时能再见?”
        杨振声叮嘱着:“你一准到青岛来。
        他们就这样握手而别。
        1931年11月13 H,徐志摩又一次回到上海。他向陆小曼苦 苦哀求,要她跟他一起迁居到北平去,改变一下目前的生活状况, 但陆小曼却难以割舍目前的生活,她没有勇气答应他的要求。他 又亠次地失望了。
        徐志摩未能说动陆小曼,只好一个人回北平去。他想同小曼 一起去北平过一种新生活的愿望又破灭了,他的心情很是悒郁。他 是18日那天离开上海的,因为要去南京处理一件要事,便先去了 南京。他原计划搭乘张学良的福特式专机在19日飞往北平,但临 行前,张学良通知他因事改期。徐志摩本也可以改乘火车,或者 迟一两日再走的,但他又要赶上19日那天晚上林徽音在北平协和 小礼堂向外宾作的一次关于中国古代建筑的讲演。这样,他就找 出从上海带在身边的一张免费飞机票。那是中国航空公司送他的。 19日上午八时,徐志摩搭乘该公司装运邮件的小型飞机起飞了。
        这张免费机票,是他在航空公司供职的一个朋友相送的,那 朋友知道徐志摩喜欢在天空中飞行,又知道诗人写过“飞,而且 他还常说:“御风而行,平稳之至,在飞机上可以写稿子,非常有 趣。而且快得很,自平至沪,比朝发夕至还要快,在北平吃早点, 到上海吃午饭。太好了。”他又知道徐志摩经常奔波于平沪两地, 便特意送了一张长期免费机票给他。.
        上飞机之前的那一夜,徐志摩是住在南京的朋友家里的,他 每次来南京,都是住在这个朋友家里。晚上,他同主人夫妇谈天, 唱茶,抽烟,吃糖果。徐志摩还给他们看手相,说那条细纹是主 智力的,那一条是主气的,那是主生命的。徐志摩还向他们夸耀 说:“你们看,我的这条生命线最长。”
        谈笑之间,朋友忽有所感说:“志摩,明天不会出事吧!"
        徐志摩笑呵呵地说:“你怕我死么!"
        “志摩,正经话,总是当心点好。”朋友又问,“畐机是中国人, 还是外国人?”
        徐志摩不经意地说:“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一向是要飞 的,
        “你这次乘飞机,小曼说什么没有?"
        徐志摩说:“小曼说,我若坐飞机死了,她就作Merry widow (风流寡妇)。'‘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后来,他们便睡下了。那一夜,徐志摩睡得很香。
1931年11月21日,上海《新闻报》发布了一条重要新闻:
        中国航空公司京平线之济南号飞机,于19日在济南 党家庄附近遇雾失事,机即全毁,机师王贯一、梁璧堂 驾驶出发,乘客仅北大教授徐志摩一人拟去北平,该机 于上午十时十分飞抵徐州,10时20分由徐继续北飞,是 时天气甚佳,不料该机飞抵济南50里党家庄附近,忽遇 浚天大家,进退俱属不能,致舷山顶傾覆,机身着火,机 油四溢,遂熊熊不能遏止。飞行师王贯一、梁璧堂及乘 客徐志摩遂同时遇难。办理善后事:后为津浦路警发觉, 当即报告该地站长,遂由站长通知公司济南办事处,再 由办事处电告公司,公司于昨晨接电后,即派美籍飞行 师安利生乘飞机赴京,并转津浦东往出事地点,调查真 相,以便办理善后,一方面亦已由徐氏亲属张公权君派 中国银行人员赶往料理一切。公司损失,济南号机为司 汀逊氏,于十八年蓉沪航空公司管理处时向美国购入,马 力350匹,速率每小时90哩,今岁始装换新摩托,甫于 二月前完竣飞驶,不意偶遇重雾,竞致失事,机件全毁, 不能复事修理,损失除邮件等外,计共五万余元。…… 徐氏上星期乘京平线飞机料沪,才五六日,以教务纷烦, 即匆匆拟返,不意竟罹斯祸:徐之乘坐飞机,系公司中 保君建邀往乘坐,票亦公司所赠。票由公司赠送,盖保 君方为财务组主任,欲借诗人之名以作宣传,徐氏留沪 者仅五日。
        上海《新闻报》的消息发出后,各地报纸纷纷转发,一时间 成为中国的热点新闻。徐志摩的亲属和朋友看到后,皆大为震惊, 悲恸异常,纷纷哀悼这位匆匆离去的才华横溢的诗人。这一年,徐 志摩才36岁。
        徐志摩的友人胡适、周作人、郁达夫、梁实秋、沈从文、杨 振声、郑振铎、王统照、张奚若、陶孟和、叶公超、毛子水、林 徽音、凌叔华、方令孺、温源宁、苏雪林、韩湘眉、梁遇春、储 安平、陈梦家、吴世昌、赵家璧、赵景深、陈从周等纷纷写诗文 悼念他,《新月》杂志和《诗刊》也出了专号专辑纪念诗人之死。 陆小曼也写了文章怀念志摩,她从此遂沉入了生活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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