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抗战胜利周作人服刑南京 联大复员众师生惜别春城
        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进行了漫长的八年,到了 1945年的8月 14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8月15日,中国解放区抗日军 总司令朱德,为受降问题向英美苏三国驻华大使送出给三国政府 的说帖,并向日本侵华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发布了停止一切军事行 动、立即投降的命令,可是,直到9月2日,日本天皇和政府以 及大本营的三方代表才到东京湾美国“密苏里号"军舰上,举行 了日本无条件投降书签字仪式。
        战争结束了,日本战败了,中国胜利了。饱受日寇涂炭和战 争痛苦的中国人民,其欢喜若狂的情状是可想而知的,这里不再 赘述。
        那位滞留北平,先是蛰居在苦雨斋闭门读书,后又终至出山, 下水当了汉奸的周作人此时又是怎么一种心情呢?
        周作人“荣任” 了几年的华北教育总署督办,后来又被排挤 下了台,经过一番活动,才又任了个“国民政府委员”的虚职,很 觉不是滋味,一直郁闷在心,只好又回到苦雨斋去读旧书,写怀 旧文章了。现在,日本无条件投降了,他的心情就变得愈加苦闷 悒郁和烦燥不安。此时,他便连那些带着流连光景苦涩意味的怀 旧文章也写不岀来了。但他还是要硬写,这便写出了《饼斋的尺 牍》、《实庵的尺牍》和《曲庵的尺牍》这样的作品,只靠着抄抄 亡友钱玄同、陈独秀与刘半农的旧信来换取几文稿费,大有山穷 水尽的窘迫之态了。
        他焦躁不安地等待着自己厄运的来临。他神色惶惶地观察着 日本投降后的国内与国际局势的发展,分析着各种政治动向,他 特别注意着那些具有举足轻重地位能够左右局势的大人物们的言 行,从中揣摩关于自己未来命运的信息,他的心情越来越烦躁了 0
        他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1945年12月6日,国民党军统局局长戴笠受国民党政府军 事委员北平行营主任李宗仁之命,以伪华北财务总署督办汪时璟 的名义,设宴诱捕以伪临时政府行政委员会委员长王克敏为首的 敌伪高级官员,把他们一网打尽。
        庆幸的是,周作人没有去赴宴。当然,并非周作人已经想到 这次设宴是一个骗局,而是因为他的心情不好,不愿意去参加什 么宴会,他毫无这样的雅兴。然而,他逃脱了这次诱捕,却没有 逃出身陷囹圄的可怕命运。就在当天的晚上,军警包围了八道湾 11号周宅。军警们闯入内宅,在苦雨斋里找到了周作人,把黑黝 黝的枪口对准了他。
        周作人吓得魂不附体。虽然,他在几年前就有过元旦被剌的 那个经历,但那一次完全是没有想到,只是千钧一发之际,枪便 响了,子弹射向他的胸口,他还没有来得及思索,就应声倒下。而 这次,是他曾经想过多次,总是侥幸地想着不要发生,而终又发 生了的事,因而他就很是害怕了。面对着那个像是张开了虎口一 样的枪口,他战战兢兢嘟嘟嚷嚷地说:“我是读书人,用不着这个 样子。“
        周作人乖乖地跟着军警们走了。
        从此,八道湾11号的大门紧紧地闭上了,冷落得门可罗雀。
        周作人被关进了炮局胡同的陆军监狱。这所监狱是归中统管 理的,很是严格,每个犯人编一个号码,每天晚上要分房按号点 名。年过60岁的人予以优待,聚居东西大监,特许用火炉取暖, 但煤须自己购备,吃饭是6个人一桌。狱中规定,每月允许接见 家人一次,送钱一次。钱送得多的,有高达20万的,周作人的最 少,每次仅有5000元。
        1946年5月26日,周作人等14人被飞机解往南京受审。审 判这一批大汉奸,是新闻媒体和老百姓所关注的事;《申报》发表 了一篇报道《巨奸王荫泰等14人,昨由平解京审理,古城观者如 堵,呼骂声不绝》的文章,文章写道:“巨奸今晨五时被检査血压 时,方知解京受审,乃慌忙写下'遗书',招致家人,语多劝家人 勿忧,而有恋恋不舍之意。……周作人光头衣着最为陈旧……。上 车前记者逐一问感想……周作人说:'我始终等待被捕,无感想', 周瘦得多了,态度仍很'冷漠'……上机前逐一衡量体重,…… 书生周作人最轻,52公斤,每人许携物15公斤,大多为衣被书籍 及针线,周携其自著之《谈龙集》……”
        周作人被押解到南京后的半个多月,南京高等法院对周作人 提出起诉,起诉书举出的周作人的罪状是:“其任伪职期间,聘用 日本人为教授,遵照其政府侵略计划实施奴化教育,推行伪令,编 修伪教科书,作利敌之文化政策,成立青少年团,以学生为组织 训练对象,泯灭青年拥护中央抗战国策,启发其亲日思想,造成 敌伪基要干部。又如协助敌人调查研究华北资源,便利其开掘矿 产,搜集物资,以供其军需。他如促进沟通中日文化及发行有利 敌伪宣传报纸,前者为借文字宣传达其与敌伪亲善之目的,遂行 近卫三原则之计划,后者希图淆惑人心,沮丧士气,削弱同盟国 家作战力量"等等 周作人也写出了《自白书》,进行自我辩解。
        南京高等法院于1946年7月19日,对周作人进行第一次审 理。第二天,《申报》、就刊登了一条消息。
        京高院公审周逆作人供词支吾无确证
        [中央社南京十九日电]周逆作人19日晨10时,在 首都高院受审,历时二旬钟,以证据尚待调查,庭谕定 8月9日再审。周逆昔日小有文名,今日旁听席上,特多 男女青年。审讯前段,被告答复从逆前之经历,颇以20 年北大文科教授之任自傲。述其附逆动机,狡称:旨在 “维持教育,抵抗奴化”。庭长当斥以身为人师,岂可失 节。周逆答辩谓:“头二等的教育家都走了,像我这样三 四等的人,不出来勉为其难,不致让五六等的坏人,愈 弄愈糟。'‘并称,二十六年秋,留平不去,系因年迈。奉 北大校长蒋梦麟之嘱为“留平四教授"之一,照料北大 者,惟对其三十八年之任华北政务委员常委兼教育总署 督办,以及东亚文化协议会会长,华北综合研究所副理 事长,伪新民会委员,伪华北新报社会理事等职,则期 期艾艾,对答之间颇感尴尬,但仍东拉西扯,以二十八 年元旦之被刺,“中国中心思想问题''论战,以及胜利后 朱校长家骅之华北观感等,作为渠有利抗战之证据,庭 上当谕以证据颇确凿有力,当谕以为便收集,特宽限三 星期再行公审,周逆乃于汗流決背下狼狈还押。
        周作人受审时,他的一些朋友和学生们都在为他说情,希望 法庭减轻他的罪愆。他的学生俞平伯请求已做了北大校长的胡适 出面,为周作人说项,胡适则表示:“案子正在审理,照美国习惯 是不能说什么的”,不过,在以后的法庭调查中,北京大学便出函 证明:北大复校后查点校产和书籍,尚无损失,而且还有些增加。 原北大校长蒋梦麟已出任行政院秘书长,他也出函证明,华北沦 陷时,确曾派周作人等保管北京大学校产。而沈兼士、俞平伯等 15位大学教授,也联合发出《为周作人案呈国民政府首都高等法 院文》,文中引述了日本人片冈铁兵对周作人的攻击,以“证明周 
氏在伪组织中言行有于敌寇不利”、“有维护文教消极抵抗之实 绩。”
        不过,这一切努力似乎都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首都高等法 院经过三次公开审讯,于1946年11月作出了“处有期徒刑14年, 剥夺公民权10年”的审决。周作人对此判决不服,以“扫荡反动 老作家"为理由,向最高法院声请复判。最高法院于1947年12月 19日作出最终判决,驳斥了周作人的自我辩解,同时又指出:“査 申请人虽因意志薄弱,变节附逆,但其所担任伪职,偏重于文化 方面,究无重大罪行,原审既认其曾经协助抗战及为有利人行为, 依法减轻其刑,乃处以有期徒刑14年,量刑未免过当",因而重 新审决:“以通谋敌国,图谋反抗夺国"罪“处有期徒期10年,剥 夺公民权10年。
        周作人被关在老虎桥边那个被称为“模范监狱”的牢房里。身 为记者的作家黄裳,从重庆来到南京。有一天,黄裳走到老虎桥 边,忽视想起要去访问一下关在监狱里的周作人。他和周作人本 不相识,现在倒想看看这位汉奸之人。访问后,他写了一篇《老 虎桥边看“知堂”》的报道文章。文章写出了他与周作人见面的经 过以及他对周作人的印象。
        一会,我在窗外看见一位狱吏带了一个老头来了。这 是我第一次看见周作人,……他穿着府绸短衫裤,浅蓝 袜子,青布鞋。光头,瘦削,右面庞上有老年人常有的 癒痕,寸许的短髭灰白间杂,金丝眼镜。(这是他在一篇 中提到过的“唯一"的一副金器,三十年前的老样子。) 与想像中不同的是没有了那一脸岸然的官貌,却添 上了满面的小心,颇有“审头刺汤"中汤裱槽的那种胁 肩堆笑的样儿。
        请他坐了下来。他搓着手,满脸不安,等候我发问。
        这种“会审"式的访问很糟,简直没有什么话好说,只 问他这儿过得还好否?他回答还好。……
        后来他提到最近没有再审的消息,大约是在收集证 据的罢?有一位律师愿意为他辩护。他自己写过一篇自 白书,两篇“答辩状",所说的话大约都在那里了。…… 最后他说,有许多事,在个人方面的的确是不说的好,愈 声明而愈精,不过这次是国家的大法,情形便又癒有些 不同,作为一个国民,他不能不答辩云云。他重复地说, 现在想说的只是一点。起诉书中说他“通谋敌国,而日 本人也说他“反动",是“大东亚思想之敌",事实上绝 对没有在两方面都是“敌"的人。除了这点以外,其余 的都可不说。
        我又提起那一次元旦被剌的事,他说这事至今还没 有弄清楚,恐怕是日本人的诡计。我就又提起日本人恐 怕还没有弄死他的意思罢?他说这事有几点可疑,其一, 那时他在燕大教书,还未投伪,中央未必要处决他;其 二,日本人后来终未能查出这事,其实是应该査得出的; 其三,该时他每周有定时出城教书,坐洋车多经荒僻之 处,要下手正好下手,为了避免嫌疑,所以才到苦雨斋 去刺他的。他又说事后燕大的司徒校长还去慰问过他;后 来教育部特派员某氏也去慰问他云云。
        最后话题转到苦雨斋的藏书,我问他是否都已封掉, 他答不知。虽然可以通信,但是也不好再去问这些事了。 我问他大约还藏有不少鲁迅的遗稿罢,他说有是有的,不 过大抵是早年的零碎作品,而且也并非创作。
        好像后来苦雨斋也在大批的收书,也颇有些善本,照 纪果庵所说,满架琳琅,很是可观的了。他说这也没有 什么好东西,他的买书与别人藏书不同,他所买大抵在 别人是不要的,一些西洋书也大抵是冷的货色。
        未能免俗,我又要他写点东西,如近诗之类,他说 近来很久不曾作诗了。也难怪,在老虎桥边是很少有可 能有打油的“雅兴他想了一会说有一次在监中为一位 朋友题画的诗,写了下来:
        “墨梅画出凭人看,笔下神情费估量。恰似乌台诗狱 里,东坡风貌不寻常。为友人题画梅知堂。'‘
        周作人服刑期间,住在“忠”舍里的五人一间的屋子里,他 寂寞难耐,想读书又没有书,为了排遣无边的寂寞,他便开始写 《老虎桥杂诗》。后来,他移出了 “忠"舍,来到东独居,屋里有 了一个折叠的炕桌,便可以读书写作了。在这里,他写了《丁亥 署中杂诗》3。首,《儿童杂事诗》72首,还有应酬和题画诗100首。
        冬去春来,周作人在狱中住了几个寒暑,直到1949年的1月, 在国民党大溃败的慌乱中,他才走出了老虎桥监狱,离开南京,到 上海的友人家中避居。周作人自此算是获得了自由。
        日本投降的消息对那些下水附逆的大小汉奸们是一件噩耗, 但对全国人民来说,实是个天大的喜讯,胜利消息传来,举国欢 腾。对于远离家乡八载的西南联大师生来说,更是奔走相告,欣 喜若狂。还是在1945年8月10日,日本外务省发出乞降照会之 后,联大的师生们便纷纷议论着回平津的事,他们甚至夜不成眠, 想像着如杜甫诗中描绘的“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 那种狂喜场面。
        8月13 H,西南联大常委会第342次会议讨论了复员问题, 决定1945年度第一学期于9月3日开学上课,12月后即放假,先
修班不再招生。这就意味着12月份开始放寒假,利用假期复员北 返,第二学期将在北方上课。
        8月23日,联大第343次常委会决议:抗战业已胜利结束,为 筹划三校迁返平、津,设置三大学联合迁移委员会,聘请郑天挺、 黄饪生、査良钊、施嘉炀、陈岱孙为委员;郑天挺为主席。8月29 日,迁移委员会举行第一次会议,确定了应待铁路、轮船畅通以 后迁移的原则。
        9月11 日,梅贻琦常委赴重庆,出席全国教育善后会议。会 议从20日开始,26日结束。结束的前一天晚上,蒋介石宴请与会 人员,饭后,就复员迁移问题讲了话。他说,迁移应在明年课业 结束之后,并且强调:“准备愈充足愈好,归去愈迟愈好,政府不 亟亟于迁都,各校也不应亟亟于回去二关于西南联大,会议决定; 三校复员北返,师范学院继续留在昆明办理。
        9月间,张伯苓派黄饪生去天津筹备南开大学复校工作"0月 17日,郑天挺奉北京大学之命,回北平接收北平临时大学,31日, 陈岱孙奉派赴北平接收清华大学校舍。
        蒋梦麟自1945年6月出任行政院秘书长后,就呈请辞去北京 大学校长职务,9月获准,西南联大常委一职也相应解除。教育部 任命胡适为北京大学校长。胡适未到职前,由傅斯年代理,并担 任西南联大常委。
        抗战期间,仅教育部驻渝办事处协同东迁的大专学校就有60 所,师生共64000多人;隔省迁移的专科以上学校还有27所。交 通工具不够分配,因此,迁移时间只能在明年春夏之间进行,不 可能更早。这样,师生们的情绪也便暂时稳定了下来。
        1945年11月1日是西南联大在昆明的八周年校庆日,学校 成立了西南联合大学纪念册编辑委员会,聘清冯友兰、雷海宗、姚 从吾、罗庸、闻一多为编辑委员会委员,冯友兰为主席,校庆日 的上午,在东会堂举行纪念大会,常委梅贻琦、傅斯年讲话,下 -568 ・
午在图书馆举行茶会,招待来宾和校友,晚上,全校大会餐,饭 后又举行了营火晚会。学生自治会也举行了 “校庆周”的纪念活 动,各学生社团举行了诗歌朗诵、歌咏、演剧、座谈等多种活动, 全校师生陷入狂欢的热烈气氛之中。
        然而,正在欢庆胜利之时,人们却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火药 味,内战的阴云密布,似乎一触即发。残酷的现实在人们火热的 心中浇泼了一桶冷水,他们对蒋介石集团越来越感到失望了。于 是,西南联大的反内战、争民主运动也逐渐开展起来。
        11月25日,西南联'大和云南大学、中法大学、英语专科学校 等校学生自治会在联大新校舍草坪举行时事晚会,参加者有大中 学生和社会青年六千多人,邀请了钱端升、费孝通、伍启元、潘 大逵四位教授讲演。在晚会进行中,第五军武装士兵在联大墙外 鸣枪放炮进行威胁、骚扰,国民党特务也肆意捣乱,切断了电源。 这便激起了学生们的愤慨。
        第二天,中央社却造谣说:“昨晚西部发生了匪警”,这就更 加激起了人们的愤怒。于是,西南联大学生自治会召开学生代表 大会,通过了罢课的决议。接着,昆明市学联也召开了全市各大 中学校代表大会,会上做出决议全市总罢课,并成立了 “罢联 “罢联”发表了《罢课宣言》,向全国同胞提出七项主张。接着,联 大教授会也开会,发表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全体教授为11月25 日地方军政当局侵害集会自由事件抗议书》。学生们上街宣传停止 内战,连遭军警殴打。
        12月1日,终于发生了 “一二-一"惨案。
        这一天上午10时,武装军人和暴徒袭击了联大新校舍和师范 学院,在校内投掷石块和手榴弹。南菁中学教师于再、师院专修 科学生潘琰、李鲁连和昆华工校学生张华昌遇难,受重伤学生20 余人,轻伤学生30余人,工学院亦遭暴徒滋扰、破坏,袁复礼、 马大猷教授也遭殴打。
        为此,西南联大教授会决议停保七天,支持学生的斗争。此 后,民主运动一浪高过一浪,直闹得蒋介石于12月7日发表了 《告昆明教育界书》,并派教育部次长朱经农到昆明协调谈判。云 南省警备司令关麟征向蒋介石发出“自请处分”的电报,蒋以 “防范未周"为理由,令其“停职议处,以后,云南省政府、省 警备司令部便将所谓在师院投掷手榴弹的罪犯二人执行枪决。
        经过这一场民主运动,那云南省主席卢汉便极希望联大早日 离开昆明。2月10日,他写信给教育部长朱家骅说:“自上任以来, 对各大学多方防范,幸少喧嚷,转瞬国民大会开会,似宜促联大 于四月迁校,即五月间,北大、清华、南开分开。"
        在此种情势下,联大决定自5月10日起开始迁移,各部分结 束事项须于5月底办理完竣。
        4月10日,教育部核定了复员经费预算:迁移旅费70亿,修 建费30亿(北大10亿、清华12亿、南开8亿)。旅费分配,由 各学校讨论并制定标准,按家乡远近分成三类:川康黔桂四省的 教职员及眷属每人12. 5万元,毕业生每人7. 5万元;陕甘豫鄂湘 皖赣粤等省的教职员及眷属每人25万元,毕业生每人15万元,由 训导长及迁移委员会主席签证后发给。在籍肄业生随学校迁移,应 届毕业生视工作地点,需要者也可随行。8年前从长沙到昆明每人 发川资20元,现在每人发10万余元,物价飞涨越过万倍,由此 可见。
        迁移的准备工作在加紧进行着,可是,交通工具的困难却难 以解决。4月10日的第371次常委会,只能做出了这样的决议: (一)鉴于陆海空交通工具在最近三数月内无可设法,本校应暂缓 结束。(二)下学期第一学期提前上课,自6月3日开始,9月7 日结束,并定于9月9日至14日举行学期考试。(三)仍请迁移 委员会加紧推进迁移工作。但多数人不同意这个方案,4月17日 举行的校务会议向常委会提出四项建议,实际上否定了常委会关 于再在昆明办一学期的决议。因此,4月24日的第372次常委会 全部通过了校务会议的四项建议:(一)本校仍照原定日期结束, 尽速设法迁移;(二)转函北大、清华、南开三校,下学期定于10 月10日同时开学,10月1日起,学生开始报到;(三)转函三校 在平津负责人员,请预为在10月1日以前到达平津的学生,筹划 住宿地点。
        联大发动群众四处求告联大及三校校友,多方设法解决交通 工具问题,不久,便得到了行政院善后敷济总署的支持,由救济 总署提供汽车,从昆明坐车,经贵阳到长沙;从长沙经武汉到南 京则搭乘轮船;从南京到上海坐火车;从上海乘开滦煤矿运煤南 下空返的登陆艇,到秦皇岛转火车赴天津、北平。沿途各中转地 点(长沙、汉口、南京、上海、秦皇岛等地)均由联大及三校校 友组织接待委员会负责照料,并设法与当地学校联系解决食宿问 题。
        在校肄业生于5月1日填写志愿书,分发三校,计志愿入北 京大学者644人,志愿入清华大学者932人,志愿入南开大学者 65名。
        5月4日上午,在联大新校舍图书馆举行了结业典礼,由梅贻 琦常委讲话,三校代表汤用彤、叶企孙、蔡维藩相继致词。冯友 兰宣读了由他撰写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九日,我国家受日本之降于 南京。上距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之变,为时八年;再 上距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沈阳之变,为时十四年;再上距 清甲午之役,为时五十一年。举凡五十年间,日本所鲸 呑蚕食于我国家者,至是悉备国籍献还。全胜之局,秦 汉以来所未有也。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原设北 平,私立南开大学原设天津。自沈阳之变,我国家之威权逐渐南移,惟以文化力量与日本争持于平津,此三校 实为其中坚。二十六年平津失守,三校奉命迁于湖南,合 组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以三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张 伯苓为常务委员,主持校务。设法、理、工学院于长沙, 文学院于南岳。于十一月一日开始上课,迨京沪失守,武 汉震动,临时大学又奉命迁云南。师生徒步往贵州,于 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抵昆明。旋奉命改为国立西南联 合大学,设理、工学院于昆明,丈、法学院于蒙自,于 五月四日开始上课。一学期后,文、法学院亦迁昆明。二 十七年增设师范学院。二十九年设分校于四川叙永,一 学年后并于本校。昆明本为后方名城,自日军入安南,陷 缅甸,乃成后方重镇。联合大学支持其间,先后毕业学 生二千余人,从军旅者八百余人。河山既复,日月重光,以世界之古国,居东亚之天府,本应绍汉唐之遗烈,作 并世之先进。将来建国完成,必于世界历史居独特之地 位。盖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 今。惟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1日,斯所谓*周虽旧 邦,其命维新"者也。旷代之伟业,八年之抗战,已开 其规模,立其基础。今日之胜利,于我国家有旋转乾坤 之功,而联合大学之使命与抗战相终始。此其可纪念者 一也。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昔人所言,今有同慨。三 枝有不同之历史,各异之学风,八年之久,会作无间。同 天妨异,异不善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会奏,终 和且平。此其可纪念者二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 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此之所以为大。
       斯虽先民之恒言,实为民主之真谛。联合大学以其兼容 并包之精神,转移社会一时之风气,内树学术自由之规 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 之诗诗。此其可纪念者三也。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 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有能 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波,其例二也;明 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 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 间收恢复之全功,庚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此其 可纪念者四也。联合大学初定校歌,其辞始叹南迁流离 之苦辛,中颂师生不屈之壮志,终寄最后胜利之期望。校 以今日之成功,历历不爽,若合符契。联合大学之终始, 岂非一代之盛事,旷百世而难遇者哉!受就歌辞,勒为 碑铭,铭曰:
        痛南波,辞宫阙。驻衡湘,又离别。更长征,经哓 晚。望中原,遍洒血。抵绝微,继讲说。诗书丧,犹有舌。 尽笳吹,情弥切。千秋耻,终已雪。见仇寇,如烟灭。起迄南越。视金瓯,已无缺。继往烈。维三校,兄弟列。共欢悦。联合竞,使命彻。此石,象坚节,纪嘉庆,告来哲。
        纪念碑按照传统的款式刻着:文学院院长冯友兰撰文,中国 文学系教授闻一多篆额,中国文学系教授罗庸书丹;北面,是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战以来从军学生题名碑,上面刻着:“数学 系教授刘晋年书丹,中国文学系教授唐兰篆额,校志委员会纂列。” 结业典礼在西南联大附中学生合唱《西南联合大学进行曲》声 中结束,然后到后山为西南联大纪念碑揭幕,再回图书馆前草坪 合影。于是,与抗战相始终的西南联合大学在完成其战时大学的 历史使命后宣告结束。
        复员工作是从5月10日开始的,学生们分批乘卡车离开昆 明,他们高唱着西南联大校歌,向春城昆明依依惜别。先后共有 七批,最后一批于7月11日离开昆明。教师们也是分批离开昆明 的,但也有少数几位先生,由于一些事情没有做完,便还没有走。 闻一多就是这当中的一位,然而这就发生了震惊全国“李闻惨 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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