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震字上面是雨,地震发生之后就下起了雨。房屋都 倒塌了,无处藏躲,也没有衣服和雨具,就那么在雨里傻愣 着,嘴边和耳畔都是凄风苦雨的味道。
         接下来最缺的还是水。农村的石井有的倒塌错位,有的冒 起泥汤,而机井几乎全部“哑”了,嗓子眼儿堵满了黄沙。从 废墟里出来的人们没过多长时间就发现了水的重要性。人们纷 纷用破盆烂罐到坑沟里勺来浑水,澄澄就喝。
         城里更惨了,几乎所有的自来水管道都受到了破坏。急急 地扒人救人,劳累、心里有火、嗓子冒火,都要水来浇呵!地 震3天之后,父亲到唐山探望老姨一家,从唐柏公路往北走, 看见解放军拉死尸的汽车从南刘屯一直排到了人民医院,几公 里长。被废墟挤窄的路边到处横七竖八摆着死尸。天热,有的 尸体已膨胀(他们确实憋了满肚子的冤屈),淌着污血。父亲 艰难行至荷花坑附近,口渴得厉害,蹲在一个水坑边捧口水 喝,抬头就看见旁边躺着5具死尸,身下的暗红色液体正往水 坑里淌呢。而就在旁边,几位细皮嫩肉烫着卷发的妇女也正在 坑边如饥似渴地喝水。她们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想走。其中一 位突然建回身来,说:“我去那边寻摸个家伙儿,给我家小三 儿灌点儿水。”
         到了老姨家那片地方,倒塌的建筑物失去参照功能,只知 道是这一片,但怎么也找不见。于是就喊。一会儿,老姨夫像 个黑人一样从小窝棚里钻了出来,可能从地震后他根本没有擦过一把脸一一不是没空儿,而是没水。老姨说北边的游泳池已 给抢干了,剩下就是二中院里有一处废墟下漏水的自来水管, 还在滴嗒滴嗒地漏点水,龙头前破碗破锅已经排了一条蜿蜒的 长队。父亲把刚从稻地公社路边买的几个菜瓜从怀里拿岀来, 把老姨一家人美坏了。
废墟上盼水的老百姓,有的说,毛主席下了命令,让北京 所有消防队的水罐车给唐山送水。他老人家不顾有病,还亲自 拎了一桶哩。有的说,来灾区慰问的华国锋和陈永贵都是带着 水车来的。北京市里,一家贡献一桶水,由专车正往这边送 呢。在本书《打砸抢》一文中曾经写到过,一位工友的朋友因 为在唐山南厂(机车车辆厂)院里的水池里擦了一把脸,看水 的解放军非要把他抓起来,后来工友们围上去求情,说他是烈 士子弟,这才拣回一条命。用解放军的话说,这一池水就是无 数条人命,谁祸害它格杀勿论。
         后来我在一份资料中得知,鉴于缺水的紧急情况,唐山抗 震救灾指挥部迅速采取了几项措施:
         一、 把各备水厂贮水池中存放的9000吨水,向群众开放;
         二、 利用市区30多口自备水源井,就地向群众供水;
         三、 利用市区补压井,向四周铺设水龙带,形成一批临时 供水点;
         四、 组织全国各地来支援的消防车、洒水车、油罐车运 水,定点供水到户。
         与此同时,唐山附近各县,也发动群众,克服困难,利用 汽车、马车、排子车、水柜等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昼夜向市 区送水。
         此外,抢险解放军利用舟车运水和卡车运水。北京重型机 械厂的干部职工将29辆加油车改装成运水车,装满洁净水, 于7月31日下午赶到唐山。来自营口的29位工人师傅,带着 修理供水管道的设备,大震两天一夜后就赶到灾区,日夜苦干,用6天时间修好了供水面积占全市2/3,直接关系到3、 40万人吃水和恢复生产用水的大洪桥水厂
         我们所在的农村,在人都救出来之后,第一位的任务就是 抢修机井,点上木柴照明,昼夜奋战。我与哥哥和村里的小伙 伴们拿着家里的水桶,早几天就在水井边排着,盼着……清清 亮亮的水终于哗哗抽上来,人们欢呼雀跃,一喝,水却是 苦的。
         一直到了冬天,我们吃水还得到马路西边的五七学校(现 在的丰南一中)井楼子(水塔)去拉、去挑、去抬。家家都是孩 子弄水,洒到柏油路上很快就冻了,于是马路成了溜冰场。即 使在灾难中孩子们也没有忘记,在被他们浪费掉的“水”上寻 求自己小小的快乐。
         那时候庄里很 少看见胖子,可视为 人们的身体里缺水 所致。但大人孩子 却特别容易在几声 来自北京的广播和 偶尔前来视察的领 导面前热泪盈眶,把 体内宝贵的液体慷 慨地挥洒出来。
         直到现在,父 母那一辈人,水还 是用得特别省。
 
北京送来的水毛主席派人送来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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